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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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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怎么了?」
    祝傥见他刚才似乎有起身之意,因了自己那句别动又生硬的顿住了,眼下自己都将那可能会割着他皮肤的星线拿他远了,这人又没了动静窝在被子里,难不成刚才只是在发梦么。
    想着又将星盘转移到右手上,祝傥微微俯身,想看着他若是还在睡,那他再重新抱回来。
    他想要同他一直接触着。
    「别别别别道长你别过来……」季清流忙又翻了个身,卷着被子往里滚了一圈,可奈何床不大,也拉不开甚么距离,他只好苦了脸色,「在下没犯甚么错吧,您那星线太锋利了,小的怕的狠。」
    祝傥也被这星盘的事搞的甚为烦躁,续星线甚么的真是麻烦,倒不知当初怎么还真就会忽然断了。这般想着,便将星盘往床边一放,季清流这才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个小柜子,估计也是他变出来的。
    他招手,「过来。」
    季清流想了想,戏做都做了,自己就是借居陲城一隅的邪崇之物罢了,见了这等清明道士,自然是唯恐万般避之不及。
    一旦避不开了,自然要千般哄得这位主子开了心,别一不留神就将自己这等邪佞之物灭魂了。
    苟且浮生仔细说来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因此季清流麻溜听话的带着被子向前咕蛹了过去。
    祝傥瞧他刚才咕蛹的乱,头发又散下来覆了大半张脸,不由得伸出手去给他将头发尽数拢在脑后了,定定的瞧着他道,「我问你,你在这城里住了多久了?」
    季清流拿不定他想问的甚么,便只好含糊的答,「挺久了。」
    瞧他又没了声,季清流也希望能知他心中打算,不由得再盈了一张笑脸,「道长呢?」
    「甚么?」
    「道长要呆在陲城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
    祝傥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又反问他道,「季清流,这陲城里,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枳楛的女妖?」
    「莫非道长也是为她而来?」
    「怎么?」
    「在下也是为她而来的。」
    「你来找她是做甚么的?」
    「道长又是来找她做甚么的?」话音里竟听得出几分戏谑之意。
    祝傥眼中清光一冽,「自是收妖。」
    季清流微微点头,「听曲。」
    闻莺巷其中有一处无忧阁,那里头住着的便是祝傥要找的枳楛。
    她天生一副动人的歌喉,音里头透着千丝万缕情意,往往悠悠荡荡的便能从阁楼里传出去好远。
    曾经偶过陲城又借宿了此地的旅人,多半将这当个景儿,只不过,听说进了她楼里头的那些旅人,再没有出来过的。
    甚至有几次闹得凶,家里头有不算完的,千里迢迢寻来要尸首,白天里来白天里走的还好说,那寻思着多留几天,好像多闹几回他们家那活生生的人又能回来了似的,这般侥幸微存,过个夜,第二天便连这群人也没了。
    可有人能信誓旦旦的证明,这群人不是留在无忧阁的。
    而无忧阁又笙歌了一整晚,太多人能证明这枳楛姑娘根本没离开过,所以误她为妖,又皆作口头荒唐,多半因其美色,并未有人信以为真。
    此刻祝傥便又重新回了这闻莺巷,白日里走一遭便同刚入城近暮那趟又有了点不一样的感受。
    花灯未亮起,路上行人也稀疏,青石砖瓦各自无声,偶然抬头不小心看见了哪扇窗户,倒是多半能窥见个衣衫不整透骨白肤的女子抛眉如丝。
    尔后又好像不知是谁看见了他这个模样俊俏长相标志的公子,小道消息流传的也快,立时一扇接一扇的窗户被推开,微风悄过送的便是银铃笑音,祝傥听得分明:「这位俊公子,不上来坐坐么?」
    一个破了例便会领着其他二三也都胆子大了起来,等着祝傥被拉拉扯扯的走遍了这条街,也未寻到一个叫做无忧阁的地方。
    呵,那畜生,竟敢戏弄他。
    季清流正在床上深深思索自己前几天那夜一举终究是对了还是错了的时候,就见一道清冽剑气直直向他袭来。
    睡的太久懒了一身本就不大合体的骨头,自然也没那个力气同他一搏。
    只好眼睁睁瞧着那剑气顿在自己前额半寸,差点便自眉心劈下。
    甚险。
    忍不住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前冷汗,季清流满脸不解,「道长怎么了?」话未完便又从鼻端哼出了一声笑,他忍着骨骼缝隙深处传来的隐约之痛,硬是撑着床榻半支起上身,「莫非前几夜在下伺候的不好,於是道长变了卦,还是打算取在下这条贱命了?」
    「季清流,无忧阁在哪里?」
    「在陲城闻莺巷。」
    「我去找了,没有。」祝傥见不得他蹙眉的模样,收回了手中剑。
    倒也不知自己缘何见不得他这副表情,眉头微一蹙起,便似在自己心下深种了一道疤痕,他那个模样,总让他觉得有七分熟稔。
    「是啊,现在该是没有了。」
    「甚么意思?」
    「我来这城……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道长恐是来晚了一步,你要找的那妖,她也应是不在了。」
    
    第9章 九。
    
    祝傥失笑,照他这么一说,自己到底是不能再怪罪他了,毕竟是自己『没问清楚』嚒。
    也是,本身也不该指望他的。
    无奈的苦笑了下,祝傥失神,究竟是从甚么时候起,他也开始期盼着有个人能指望着呢?隐隐约约出现了那么一个人,高贵的本也就是个天上的帝君,驱云腾雾,仙官迎门,那时候祝傥同所有虔诚跪拜在侧的仙不一样,他虽是跪着,却悄悄抬起了头,极力的想去寻那压根瞧不着半片衣角的幽季。
    不为别的,只为当初祝傥刚升仙不久,被安排去给一个仙君打下手时,北烛帝君曾『救』过他一命。
    倒也谈不上是救命那么严重的事,可在祝傥眼里,便是如同临天之恩赦。
    当时他素手执起的玉璃杯,其中一二清液漫流过他手背上清晰可见的血管,甚至有的直顺着那骨形优美的腕子缓滴而下,淅淅沥沥的便落了自家仙君满满一棋桌。
    祝傥那时候慌得要死,脑子自从见了北烛帝君真容第一眼后就已经不会转了,平日里的机敏灵活统统成了无用之功,除了差点泼了帝君一身茶之外,眼下便也只会虔诚的跪伏在他和自家仙君脚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
    是慌的要死时发现自己真是十分愚笨,脑子不转就算了舌头也打结,就怕给自家仙君再闯些甚么祸出来……毕竟这位可是帝君,能屈尊降贵的来这种地方作客已是不易。
    却不会想到那忽然触到自己肩膀的温意,手心里一寸热源,直直的便像是融进了心头。
    祝傥神情恍惚的抬头,以为是自家仙君的责罚就要落下,看见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如冠玉的清雅面容。
    他的眸光虽是盯着自己腕袖上的茶水,可话确实是同自己说的,微启的唇,露出些许洁白如贝的齿,开口时祝傥觉得自己周身一切都凝固都空白了,只余下这位帝君安抚一般的,「好了好了,瞧你笨手笨脚的,难道你跪着这茶就能从我衣袖上干了么,还不快给我送盆清水来。」
    那时候才如梦大醒,急三火四的去按了他说的做,回头来眼见着他干净白皙的胳膊缓伸入自己打来的那盆清水里,不知怎么,祝傥就觉得……好满足。
    虽然这棋最后帝君没同自家仙君下的成,不过自家仙君好似也得了这位帝君的提点,莫要回头再难为他了,毕竟新人,这事虽不了了之,但在祝傥心里头,那天的场景成了往日次次梦回时必不可少的存在。也是後来逐渐发觉……发觉了憾意。
    他那个时候,为甚么不看我?
    因为自己只是众多才提拔成仙的一个,压根不是甚么……能入的他眼里头的谁谁。
    所以祝傥那时候就明白了,自己当初从一界*凡胎,硬要妄图那修仙之路外,更伟大的目标是什么。
    他想让他看到自己。
    看到完全不输于他的自己。
    是啊……我本一介凡夫俗子,怎可舍欲,怎可无贪。
    我贪得很。
    我还贪得无厌。
    我必要贪得你北烛帝君幽季……自此同我共看这四季繁花,三界泰平,盛世天下,我要自此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同你相陪……让你看见我,让你离不开我……
    只是未曾想到,当自己那么努力的终可站至同他比肩的位置,才发现,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推他去送死。
    『幽季……』
    幽季……
    季清流睡醒后拾掇好了下了地,都迈至门边了,瞧见祝傥还是那么个一动不动盯着床的架势,想了想,怕他刚才没听见,也不知道他神游哪儿去了,只好又道了句,「道长,我出门去了啊。」
    祝傥这才回神,同时也回了身。
    这一眼可把季清流看的有点怕,他那眼神里头带着点恨,又似乎全然不是,可直愣愣盯着他着实让他不舒服,只好忙扭了身,心里头简直恨不得能夺门跑,生怕他追在后头来一句,「你去哪儿?甚么时候回?」
    直至走的远了回头没瞧见他真有跟上来,季清流这才忍不住在心底嘶了句奇怪,真是中了邪了,也不知怎么就觉得祝傥好像说出那几句来没甚么不妥。
    可是……明明不妥极了!
    压下心里头这些烦心事,季清流当真就在街上闲闲的溜达起来。
    早先那回他出去还没分的清昼夜,其实踩的正是刚黎明的路,尔后路上偶遇祝傥被他逼得回了窝,大概也算是中午一起睡了个午觉吧……总之一醒来不想再同他共处一室,宁肯出门来上街吹冷风,再加上,他确实也有点事要办不假。
    入了秋天气虽凉,但今日不像是前几日那么阴冷,只是简简单单的凉罢了,偶尔走在那暖阳漏过疏木的稀薄碎影上,还暖融融的,舒服的很。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看四周的景,明明是个下午的时辰,却偏偏不叫人懒意洋洋,反而愈发神清气爽。
    再行下去路便慢慢有些偏颇了,祝傥眼睁睁看着季清流走进了东头的闻莺巷,自己也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起先猜他来这里兴许是要寻花问柳的,祝傥已是在心底下默默起了股郁火。
    甚至也想不通透,自己连那星盘都不顾了,鬼鬼祟祟的尾随他做甚么?
    ——大概还是因为他认识枳楛,而他正好又要找枳楛,那许不定,他其实也是要来找枳楛的。下意识觉得他刚才就是在同自己讲谎话。
    可随即跟在后面的祝傥看的就忍不住笑了。
    这季清流走这一趟闻莺巷可同他是大不相同。
    几乎是头一户姑娘看见了季清流,季清流也恰巧抬头看见了她,刚笑意盈盈道了句,「阿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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