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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番外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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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布衣生活 种田文 平步青云 近水楼台

    苏诲不置可否,“赵相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隐而不发呗,当年连史党都投过的人物,怎么可能这么沉不住气?但我倒是觉得此事,绝不可能这么善了。”崔珉蛮不在意道。
    苏诲看着袖口上的鱼鳞纹发呆,赶考前许是过于勤勉,竟是将袖口生生磨坏了,还是刘缯帛抽空为他缝补好的,绣鱼鳞纹怕是也取了鲤鱼跃龙门的寓意。
    如今两尾锦鲤一同跃过曾觉得高不可攀的龙门,只是为何却相背而去,愈行愈远了呢?
    这时,崔珉的小厮匆忙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面上难掩喜色。
    崔珉起身,脸色一白,“竟有此事?”
    小厮见他忧惧,茫然道,“这不是好事么?”
    “蠢材!”崔珉忍不住敲了他一个爆栗,“人言可畏,现在还不知人家寒门背地里是怎么编排的呢。”
    苏诲敲着茶盏,眼神放空地看着窗外春光,“向正心出事了?在狱中自我了断了?”
    崔珉惊诧看他,“表兄如何知晓?”
    苏诲冷笑一声,“向正心就怕事闹不大,他竟然能破釜沉舟上京赶考,自然就有他的道理。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何如此急切。”
    “唉,”崔珉叹息,“可惜啊,那均田策我读过,还是颇有几分见地的。”
    苏诲瞥他眼,“哦?”
    崔珉随手剥了个贡桔,“此番我并未下场,听闻颍川钟氏一共去了五个子弟,竟只有一人中了,还是三甲末。父亲说我世家这百年来,有人为我们耕田,什么都不做靠保举荫封也能混个官身,安逸得太久,别说锐气,就连生气都快磨光了。越这样越想保住占田,越保住占田,子孙就越没出息,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说的不错,”崔铭从外间步入,看着苏诲,面上似有欣慰之意,“先前听闻你寄居于一绣户家中不思进取,我还曾为你母亲失望过,如今看来,三娘她当年……”
    他哽了哽,上下打量苏诲,“到底还是值得的。”
    苏诲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当年大恩如同再造,诲还不曾谢过舅舅。”
    崔铭笑笑示意他们都坐下,“向正心之事,你二人都不用插手,十四郎你勉励进学,他日如你表兄一般金榜题名。”
    “是!”崔珉应的响亮。
    苏诲低头笑笑,心知澜沧长公主约莫不太想见自己,便推却了午膳,早早告辞了。
    “父亲,为何母亲对表兄如此不喜?”
    崔铭苦笑,“你母亲未出阁时与苏贵妃交恶,彼时险些就要被嫁去裴氏当填房,若不是陛下对你母亲还有些兄妹情谊,恐怕如今便没有你了,你说你母亲对苏氏能不恨之入骨么?”
    崔珉悠悠叹息,“表兄虽是聪慧,可性子也太清冷了些,只怕是个冷面冷心、不择手段的,我有些怵他。”
    “唉,”崔铭慈爱看他,“你还年幼,看人许是不太准,你表兄那人……嗯,虽是年少时遭了变故,有些清高傲物、愤世嫉俗,但好在还未失了本心。”
    “对了,父亲,”崔珉猛然想起一事,“那被羁押的向正心仿佛与表兄相识,向正心与那绣户的儿子过往丛密,他三人还是一道进的西京!”
    “啊?”崔铭心下莫名一沉,“应该无妨吧……”
    苏诲离开永宁坊,却并未回客栈,而是绕道去了玄都观。
    刘缯帛并不在,以苏诲对他的了解,此刻他要么在大理寺监牢探看向正心,要么便去驿站托人转寄家书了。
    玄都观里不见当时热闹,中举的大多搬去客栈,落第的也早已还乡。院中那棵孤松依旧挺得笔直,冷眼看着世间悲喜。苏诲抿抿唇,最终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厢房里空空荡荡,只余刘缯帛的几件物什,桌上笔墨还未收好,苏诲瞥了眼,砚中墨迹尚湿,可见刘缯帛并未离开许久。
    苏诲眼神暗了暗,开始在房内翻找起来,他与刘缯帛相交日久,自是明白以刘缯帛的秉性会将东西藏在何处,不出一会便如愿以偿。苏诲匆匆扫了几眼,取了旁边笔墨,在一旁生宣上细细摹了,又将纸张叠好,重新封了放回原处。
    “说是恩断义绝,可我到底还是无法看着你去送死呢……”苏诲自嘲般笑笑,目光在刘缯帛房内反复逡巡,最终定在床头一个小包袱上。
    苏诲踱过去,不无迟疑地将那包袱打开,只见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好多衣裳,用料均是不凡,甚至还有件锦缎襕衫。苏诲手指发颤地将那襕衫抖开在身上比了比,高矮肥瘦无不服帖。
    苏诲忍不住将脸埋在衣裳里,半天不得动弹,只觉胸口发闷,仿佛有谁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不得喘息,绝望灭顶。
    不知过了多久,苏诲才终于找回自己的神智,将衣裳重新按刘缯帛的喜好叠好归置回原处。
    来时惶惶不安,可离去时,却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第27章 考完了
    就在殿试前三天,向正心被人发现死在牢中。
    他将饭碗摔破,用尖利的碎瓷片割破了自己的咽喉。
    正巧在同一天,客栈的小二拿着个颇为眼熟的包袱找来,说是有个高个子书生托他转交。
    苏诲默然半晌,请郑绍过门一叙,一谈便是一夜。
    德泽十年春闱的殿试,终是来了。
    殿试的日子转瞬便到了,新科进士们均着白袍,张开双臂站在龙尾道旁,任由宦官们搜身,确定不曾携带利器后,才跟着唱诺之声,一个个进殿。
    进士们全都跪伏在地,山呼万岁,然后在早已摆放好的凭几旁坐好。
    郑绍极快地扫了眼殿上群臣,随即垂下眼眸。
    迁都后的第一场恩科,天家看的极重。三省宰相,尚书令顾秉、中书令周玦、门下侍中赵子熙一个不差,分列两旁。就连年方十岁的太子都着公服列席阶上,虽远未到及冠的岁数,但今日仍破例戴着远游冠,配上红衫白裙,显得更是如金童般冰雪可爱。
    “你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天音犹如凤鸣般由九天而降,众进士不由一阵恍惚,“主考们的眼光,朕还是信得过的。”
    吴庸扫了眼下方的刘缯帛,忍不住撇了撇嘴角,东京考官是周玦,皇帝的伴读发小大舅子,西京考官是顾秉,皇帝的肱骨亲信心中人,能信不过么?
    “时易世变,朕近来常在想,科举取士,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天子笑着指指均未到不惑之年的宰相们,“二十载前,他们也与你们一样,不过是万千举子中的一员,除去赵子熙,似乎还都不是一甲进士及第。前日,朕与几位阁老闲谈,问及他们的同科,有些人政绩平平,有些人贪赃枉法,有些人甚至勾结乱党,考的是圣贤书,论的是天下势,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可为什么还能选出这么些不忠不义不贤不肖的畜生呢?”
    他这话说的极重,不知是谁带头,除去几个宰相、尚书和世家出身的几个官吏仍站着,其余大臣们唯唯诺诺跪了一地,“臣死罪。”
    士人的风骨荡然无存。
    皇帝也觉得无趣,淡淡道,“都起罢,今日殿试共有两题,一策论,一诗赋,诗赋以‘好春’为题,策论……”
    他对着阶下诸位阁老的方向笑了笑,“朕想让你们谈谈盐铁。”
    苏诲心中微哂,二王之乱时,顾秉曾推行过盐铁专营,如今又要对突厥问兵,看来陛下是投石问路来了。
    诗赋并不很难,策论倒是需要费些功夫。
    苏诲沉吟片刻,扫了眼刘缯帛的背影,下笔如飞。
    能进殿试的自然皆非等闲之辈,很快诸人的诗便做好了,由礼部官吏收了呈给皇帝。
    埋头写策论的时候,苏诲抽空看了眼皇帝,只见他随手圈了几个,便命礼部左侍郎苏景明上前,二人低声议论了一番,皇帝又以朱砂点了其中三份。
    又过了半个时辰,众人的策论又呈到皇帝面前,此番他命诸位阁臣一同上前,几人交头接耳好一会,才堪堪定下来。
    “朕已有决断,”皇帝笑吟吟道,“状元为王储,春望一诗中‘散白怜晴日,舒红爱晚霞。桃间留御马,梅处入胡笳’几句甚好。榜眼郑绍,策论很有见地。探花……”
    “苏诲!”
    苏诲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谢恩。
    点完了三甲,皇帝对安义点点头,宦官尖细的声音便回荡在大殿之上。
    “二甲第一卢广维,二甲第二周沫,二甲第三刘缯帛……”
    苏诲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眼就见刘缯帛正回头看着自己,眼中带着不舍与恳求。
    苏诲亦静静地回望过去,同榻而眠五载,他哪里能不明白刘缯帛的意思?
    想去代向正心叩阙上书,自知之后定然不容于权贵,九死一生,他不舍他的抱负,不舍寡母幼弟。所以他才恳求苏诲,代他尽孝,代他报国,代他做个好儿子好兄长好官……
    苏诲只想反问他一句,刘缯帛顾及了所有人,难道对他苏诲就无半点不舍,他就那么笃定他苏诲愿意去做他的山巨源?
    郑绍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二人愈发胶着的对视,苏诲如梦初醒,跟着进士们重新按名次站定谢恩。
    诸位新科进士虽一朝跃上龙门,却并不意味着从此青云直上,除去少数能进翰林院的天之骄子,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要从县丞刀笔吏做起,下一次得睹天颜还不知是猴年马月。
    正在皆大欢喜,众人俯身准备下朝之时,却听一人高声道。
    “启禀圣上,微臣有本启奏。”
    刘繒帛不敢置信地回头,只见苏诲慢条斯理地跪在玉阶中间,面色漠然。
    “晏……”刘繒帛下意识地要上前,袖子却被人牢牢扯住。
    郑绍定定地看他一眼,满是警示。
    刘繒帛心中如有惊涛骇浪,茫茫然地立在原处,将袖中的缄书拆开,他并未读过向正心的密信,可他却识得苏诲的笔迹——不能更折江头柳,自有青青松柏心。
    “陛下,臣近日偶得一封书信,正是先前的死囚向正心所有。臣虽未拆阅,可也知道此书信事关重大……”
    皇帝挑眉看他,对身旁的安义公公微微点了点头。
    安义便取了承盘,苏诲依旧跪着,双手将那密信奉上。
    刘繒帛面色惨白,六神无主,郑绍却仿佛早就知晓般,还有余力观察诸位大员的神色。
    赵子熙神色泰然,事不关己;周玦悠然自得,好整以暇;顾秉略带诧异,蹙眉不语。而苏诲的亲族们更是表情各异,崔铭面色沉郁,难掩怒气,苏景明则只耐人寻味地笑着,目光片刻不曾离开苏诲身上。
    郑绍还欲探究,却对上太子那双凤眼,霎时一个战栗,垂下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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