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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番外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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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布衣生活 种田文 平步青云 近水楼台

    苏诲轻嗤一声,“你说我思虑太过,你自己还不是畏首畏尾?顾相是朝中有口皆碑的孤臣君子,此番他来擢选人才,定是代表着圣意。皇上想要什么样的人才,朝廷如今缺什么样的人才,他就会擢拔,就会抬举,你懂么?”
    见刘缯帛蹙眉思索,苏诲晃到他身边,“你想啊,顾秉如今除去尚书令外还兼着太子太傅……如今皇上与德泽众臣均是春秋鼎盛,可谁也不知他们哪日就生了退意,难道皇上不想留点什么给太子?而太子难道就不想为自己招揽一点贤臣?”
    他这话实在僭越,刘缯帛禁不住眉头一跳,左右张望一二才低声道,“这等话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么?”
    他这人纵有千般万般的好,木讷古板这个毛病倒是一直拗不过来。苏诲忍不住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躺在榻上。
    见苏诲不悦,刘缯帛不禁有些讪讪,蹲在榻边为他褪了鞋袜,“虽是在家中,可绮罗毕竟年纪还小,若是让他听去了,对别人四处乱讲,那岂不是徒生枝节?”
    苏诲见他做小伏低,不知为何,心头先是一轻,嘴角忍不住便带了丝笑,竟还有些得意,随即又暗暗唾弃自己,竟为这点小事忘形。
    刘繒帛静静看他,家亡之事到底也过去几年,苏诲也从原先那些惆怅郁结里慢慢缓过来,不似以往孤寒,此刻更是眼角眉梢里都带着春风笑影。
    “咳咳……”
    许是他看的太久,苏诲有些局促地闷咳两声。
    刘缯帛定了定神,“别的不说,三皇五帝以降,储君与君上的关系就最是复杂。你方才说太子要为自己招揽贤臣,难道就不怕君父猜忌?”
    苏诲禁不住伸手戳他额头,“你又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仔细想想,这两年祭祖皇帝有多少次亲临,又有多少次太子代祭?太子才这般年纪,皇帝就如此放心于他?皇帝放心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太傅!”
    刘缯帛张口语言,苏诲却若有所思道,“圣上的四名皇子,皇长子母家是士族义兴周氏,皇三子母家是鲜卑陇西张氏,皇四子的母家是寒门尚书林氏,简直如同安排好的一般。你可知太子的母家是谁?”
    “自然是史皇后?”
    苏诲冷笑,“史苏两党早已是过眼云烟,太子若有母家,恐怕就是顾秉本人了罢?只要顾相一日不倒,太子便是我天启日后的皇帝!”
    说罢,他一把抓住刘缯帛的手,“所以若要出人头地,你一定要做顾相的门生!”
    
 
第13章 多愁善感的不可能攻
    刘缯帛虽是意动,可仍是踌躇,“但……”
    苏诲又忍不住用手中书卷敲他额头,“走一步看一步,你先温好你的九经再说罢。”
    这一两年来,他与刘缯帛愈发稔熟,渐渐故态复萌,将以往在苏府的公子脾气带了回来。只是有一点颇为怪异,他素来眼高于顶,极厌恶与人碰触,不想竟时不时会对刘缯帛敲敲打打,也得亏刘缯帛大度不与他计较。
    不知不觉间,刘缯帛早已对苏诲言听计从,见他如此笃定,便也安下心来,“那我便熟读经义,撞撞运气罢。”
    苏诲对他一笑,转身去考校刘绮罗的学问去了。
    刘缯帛坐直身子,捡起之前苏诲扔在榻上的公羊,书页上满是苏诲与自己留下的批注——自己读经,往往人云亦云,只求一个中规中矩,苏诲却常有独到见解,偶有惊人之语。
    这些年苏诲虽心结难解,可因教导刘绮罗或与自己讨教,学问倒是也未拉下,诗赋在自己看来,远胜如今两京抬举的那些才子。至于人情世故,在十几岁的年纪便遭家亡之祸,难免会有些愤世嫉俗,可论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苏诲却足称得上心思通透、眼光毒辣。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隐遁乡间,如何不可惜?
    就算他能放舟五湖、采菊东篱,就算他能逍遥一世、快活度日,可世人冷眼、亡母遗愿、凌云之志,他又真的能放下么?
    刘缯帛神情复杂地翻开书卷,他从不强劝,更不提逼迫苏诲,可他怕若自己袖手旁观,有朝一日,他会比苏诲更加后悔。
    “苏大哥,你说阿兄能考中么?”刘绮罗叼着根木笄,眼珠滴溜溜地转。
    苏诲无奈看他,冷笑,“他能不能中我不敢说,再这么下去,你是必然要落第的。”
    刘绮罗做了个鬼脸,“可我本就未想走仕途啊,像苏大哥一样逍遥自在不好么?”
    苏诲蹙眉,“你与我不同,快收了旁的心思,好生温书,别让你阿娘阿兄失望。”
    “可先前听阿兄说日后苏大哥会去做天启朝的五柳先生,再不问那些是非诡谲,也不管那些尔虞我诈,只做个清清白白的林泉隐士。”刘绮罗托着腮,无精打采道,“当时我对阿兄说我‘心向往之’,被阿兄狠狠训斥了一番,说我不思奋进,妄为男儿。”
    苏诲瞥他一眼,“你阿兄本就是个古板性子,你与他争什么。”
    “可我……”刘绮罗耷拉着眼皮,“可我就是就不喜欢这些圣贤文章,日后也不想当官!”
    “那你想做什么?”
    刘绮罗低声道,“我只告诉苏大哥一个人,日后我想做个走南闯北的客商,扬州益州瓜州夔州,龟兹天竺回纥高昌……天下之大,到处都是赏不完的美景,饮不尽的美酒,求不得的美人……”
    “等等,”苏诲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前面都还好说,求不得的美人又是怎么回事?”
    刘绮罗诧异,“难道苏大哥未读过博王孙的传奇?他可一直都说啊,世上最美的美人,多半都是求而不得的,在他最新那本定风波里,那个病书生就是对个冰雪美人求而不得,耗尽半生画了幅美人图,以心头血点那美人额上朱砂,最终痴痴笑笑地撒手人寰了。”
    “是么?”苏诲忍不住一笑,那笑里却有三分的怨,七分的苦。
    博陵王孙,虽离经叛道,却是雅逸绝伦,可不就是他那名动天下、我行我素的族叔?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苏景明以他阖族上下的性命前程换他一人的半生荣华。
    这些年苏诲一直告诫自己戒嗔戒怨,免得入了魔障。
    可每每当他行走于南城的陋巷窄街之上,为了几文钱的生计煞费苦思,总有那么一两句风言风语飘入耳内。
    什么苏景明升了礼部左侍郎,赏紫金光禄大夫;什么朝廷迁都西京,苏景明挑了士族汇聚的永宁坊,与炙手可热的赵子熙比邻而居;什么上巳的时候,士族于赵子熙的终南别苑雅集,赵子熙作了幅春和图,而苏景明则题了首熙怡赋,当时便有阿谀之人盛赞他二人一威仪雍容,峨峨兮若泰山,一才具秀拔,洋洋兮若江河,正是当世的高山流水……
    彼时苏诲正穿着一身布衫代人写家书,就听说话那人叹道,“不过有次我曾见苏侍郎打马而过,那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尤其是周身那气度,啧啧,哪里是我们这等草民能比的?”
    苏诲下笔如飞,心却已是乱了。
    “不过说起来,咱们淳和坊哪,也就是苏郎样貌最为俊秀,仔细看来,比那苏侍郎也是相差不远,还都姓苏,可不挺巧?”
    苏诲抬眼,冷冷一笑,“方才老丈你也说了,人家世家子弟多贵重的出身,咱们这些市井小民如何敢与之相比?云泥之别罢了。”
    苏景明一人安坐云端之上,哪里还记得他陷入泥淖、不得超生的族人?
    苏诲一遍遍在心里反复——苏氏一族本就罪有应得,苏景明亦是形势所趋……
    可他苏诲又有什么罪过,活该要这么一世蹉跎?
    浑浑噩噩地收拾了笔墨归家,不料才到半路便下起雨来,滂沱大雨砸到身上,隔衣都感阵阵钝痛。
    路人纷纷奔走避雨,狭窄巷道瞬间空无一人,偶有几个无知孩童笑闹嬉水,跳跃着踩向青石板上一个又一个浅坑。
    苏诲周身湿透,在这夏秋之交,竟从骨髓里浸出丝丝寒意来,冻彻心扉。
    “天广而无以自覆,地厚而无以自载……”苏诲心内思量万千,“说是要采菊东篱,可孤苦如他,纵天高地厚,何处有桃源?”
    苏诲痴痴想着,脚步也愈发沉滞,只觉得此刻若是自己身死此处,怕也是无人在意,心内更是凄苦无以。
    踉踉跄跄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刘宅仿佛还是遥遥无期,苏诲索性靠着座石桥坐着,看着因落雨更加激荡的潺潺流水东逝而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晏如,晏如!”
    不知过了多久,苏诲勉强抬起一只眼皮——远远就见刘缯帛撑着把绛红的油纸伞疾走而至。
    整个天地倏忽间鲜活起来。
    
 
第14章 这对进展好快……
    早年家道衰颓,这些年虽景况略有好转,然而日日夜夜的悲愤忧戚还是让原本就不甚强健的身子羸弱了下去。
    不管不顾地淋了场大雨,苏诲昏昏沉沉地在榻上躺了五天,期间刘增帛几乎是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就连刘绮罗都歇了玩闹的心思,老老实实在家帮着料理杂务。
    而苏诲却做了一场大梦,梦中春光正好,母亲摇着罗扇看着余容等几个一等丫鬟在院中扑蝶。这时却有人捧着前来宣旨,说是朝廷有感于苏门崔氏教子有方,特封其为博陵太郡君。
    母亲站在满园流离烂漫里,含泪而笑。
    这时又听宣旨那人继续道,“苏门刘氏,端重温恭、雍肃持身、宜其家室,今特进为博陵郡君。”
    苏门刘氏又是谁?
    苏诲睁大眼睛逡巡那人身影,却一无所获,不由得心中大急。
    就在此时,就听恍惚间有人道,“用了这服药,想来不日晏如便可大好了。”
    又一人道,“阿兄,他为何还不醒?药已经煎好了,他若不醒,总不能灌下去吧?”
    有硬物撬开自己双唇,苏诲虽不清醒,却也本能地抗拒这苦涩无比的药汁。
    “阿兄,这法子行不通!”
    “也罢,你先去看看鱼汤煨好没有。”
    脚步声远去,身旁那人似是犹豫,随即便有温热的东西覆上双唇,极轻柔的力道让那药汁仿佛都不那般苦了。
    就这样几番来去,一碗药也就喂了大半。
    即使在昏厥之中,苏诲也禁不住微红了面孔。
    “苏大哥,你终于醒了?”
    苏诲醒来时,只有刘绮罗守在一边,心不在焉地读着中庸。
    “你阿兄呢?”苏诲只觉自己声音嘶哑的可怕。
    刘绮罗叹气,“他在帮林郎中的女儿做绣活呢。”
    苏诲蹙眉,“他不是早就停了这些活计,安心备考了么?”
    刘绮罗扔了手里的书,气鼓鼓道,“苏大哥病了,阿兄自然要去找郎中,林郎中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医术却是我们淳和坊一等一的好。结果阿兄去了,那老头却开价二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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