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 3 作者: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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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齐备,三人围着火堆坐下,齐齐享受这冬日的烧烤。
手持细铁丝,将肉片或者鱼串在上面,放到火堆上方,就着红色的火焰慢慢烤着,又新鲜又有趣,倒真的越玩越有兴致。
“我爹爹是猎户,小时候带我上山打猎,也这样玩过几次。”红蔷看起来真的挺有经验,旋转着手中的细铁丝,又叹道:“进了镇北王府之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怎么进了王府呢?王爷买了你?”
红蔷连连摇头:“镇北王府还用得着买人?吃喝不愁,少挨打,主子又是咱们王爷,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要跟着我爹,打到东西的时候吃个半饱,打不到东西就饿上一顿,过得更苦。我算命好,总算挤了进来,还能不时有点东西央人带出去给我爹。”
醉菊还是第一次听红蔷说起这些,不由问:“你到了这偏僻地方,不想念你爹吗?”
“怎么不想?可惜我爹没福,我进王府才三年他就病死了。王爷离开都城时遣散家人,看我可怜没地方去,又留下了。”
醉菊这才明白,为何别院中年轻侍女少,大娘倒极多,看来都是王府里的老人,遣散了也没地方去。
她烤的是鸭腿,肉厚,很不易熟,只能耐心地耗着,目光落到娉婷身上,又叮嘱道:“这火红得晃眼,吃烤食会上火的,对身体不好。”
娉婷手中的鱼正巧熟了,她心思细密,虽是第一次亲手做这个,却烤得金黄酥香,恰到好处,听了醉菊的话,将鱼从细铁丝上小心取下来,放在碟子里,递了过来:“既然这样,我可不吃了,就烤给你们吃吧。”
红蔷正眼馋那鱼,欢呼一声,将手中的细铁丝递给醉菊:“帮我拿一下。”便接过装着香喷喷烤鱼的碟子。
醉菊见她处处为胎儿着想,朝她赞赏地笑了笑,安慰道:“你虽不能吃这个,还是有别的口福的。我嘱咐大娘们今日为你准备当归红枣焖猪蹄呢。”
正说着,大娘已经提着盒子进了小院,见她们兴致勃勃玩得别致,笑道:“小心手,铁丝戳了可疼呢,我在厨房试过好几次呢。”
一边在大蓝布上开了食盒,给三人一个端上一碗。醉菊和红蔷的是热腾腾的排骨笋丝汤,给娉婷的果然是当归红枣焖猪蹄。
娉婷拿着勺子,一边看她们两人吃烤食,一边慢慢吃完了自己碗中的东西,微微笑着。
闹了大半个时辰,都吃得尽兴了,柴也快烧到尽头,三人才站起来,用水浇湿了火。
红蔷问:“坛子拿出来吗?”
“不必了,闷在土里味道更好点,等王爷回来再取。”
这么过了一个上午,下面的时光便好挨了许多。在屋里和醉菊红蔷闲聊一阵,娉婷便去小休,一觉睡了将近三个时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朦朦胧胧爬起来,推开窗子,晚风不大,云层却似乎太厚,竟瞧不见月亮在哪。
“醉菊?醉菊?”她急着唤了两声。
醉菊从屋外走进来:“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月过了中天没有?已经初六了吗?”
醉菊一愣,慢慢踱过来,坐在床头,答道:“白姑娘,天才黑了不久,现在还是初五呢。”
娉婷听她这么说,焦虑之色稍去,缓缓“哦”了一声,彷佛全身都松了劲,向后倾,将背靠在枕上,斜斜躺了。
醉菊又问:“厨房已经送过晚饭来了,我见你难得睡得香甜,叫红蔷不要吵你,先在侧屋的小炉上煨着。既然醒了,就吃一点吧。”
娉婷若有所思,醉菊连问了两次,才摇头拒绝,想了想,又点点头:“拿过来吧,我吃点。”
红蔷将热饭热菜端过来。
娉婷勉强吞了半碗,蹙眉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放了筷子。
醉菊见她这个模样是真的吃不下去,知道劝也无用,柔声道:“不吃就算了。”
红蔷收拾好饭菜,和醉菊一道出了屋,在门口站住脚,奇道:“上午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像什么都忘了,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又变了一副样子?看来太聪明也不行,脾气古里古怪的。”
醉菊忙要她噤声,压低声音数落道:“你知道什么?换了你是她,恐怕早就疯了。”
红蔷吐吐舌头,进了侧屋。
醉菊一人站在门外,看院前一片黯淡的雪地。冷风缓缓挤进脖子里,倒有点像娉婷常说的,爽快多了。
心烦的何止娉婷一人,她心里也猫挠似的。
最可恨的是,面前还有另一道深渊似的坎,危险地横在她面前。
四国纷争越演越烈,前几年是东林大军侵犯归乐北漠,现在轮到云常北漠联军侵犯东林。
打打杀杀,无休无止。
每个明白局势的人,就连昏庸的纨裤贵族,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她师父霍雨楠本就出身贵族,穿梭东林上层阶级,对于这些,更是看得透彻明白。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国家不会一朝被敌国重兵压境,家园不会被烧成灰烬?
国就是家。有国,才有家。
谁不是这样呢?
醉菊深深叹了一声,胸中闷得几乎发疼,一咬牙,索性解开皮袄的衣襟,让冷风呼呼往里面灌,直到里面熔岩似的翻腾都变得冷硬,连打了三四个哆嗦,才扣好衣襟,从侧屋端了热茶给娉婷,安抚她睡下。
夜里她还是睡在娉婷屋内的另一张小床上。
半夜忽然听见声响,醉菊坐起来揉揉眼睛,见娉婷已醒了坐在床上。
“白姑娘,你怎么又醒了?”醉菊下了床,走到娉婷身边,轻问。
娉婷正默默对着窗外的天,怔怔看着,道:“月亮出来了。”
醉菊顺着她的视线往天上瞧,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却很黯淡,无精打采的样子。
仔细瞧瞧位置,已过了中天。
月过中天。
初六到了……
醉菊心中一沉,温言道:“还有一整天,王爷正赶回来呢。”
娉婷声音平静无波:“他现在一定在马上,很累很累,嗓子又渴又沙,一身的风尘,肩膀上面,还积着雪片。”
醉菊只觉得她的声音彷佛是天边悠悠传过来的,像幽谷中被拨动的琴弦,颤音一起,满树的花都簌然。低头看她的神色,又看不出端倪。
为娉婷掖好被子,陪她一道坐在床头,慢慢看月亮移动。看了一个多时辰,醉菊柔声哄道:“睡吧。”
娉婷顺从地躺下,闭上眼睛。醉菊舒了一 口气,下床要回去自己的小床,眼角余光忽又瞥到她睁开了眼。
“怎么?”
娉婷瞅瞅醉菊,失笑道:“没什么。”复又乖巧地闭上眼睛。
那夜在花府里,楚北捷还只当她是花小姐的哑巴侍女,见她病了,似乎也是这么一句“睡吧”。
这人为所欲为,也不在乎世间俗礼,彼此还不熟悉,就拦腰抱了她,进她的小屋,将她放在床上,还笨手笨脚帮她盖上被子。
那句硬梆梆的“睡吧”,活像将军在命令士兵似的,如今想来,却让人怅然泪下。
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纤细的掌,在被下攥成坚强的拳。
若这般深爱,都不过如是,纵使温柔似水,可以活生生炼化了离魂神威二剑,又有何用?
月,已过中天。
初六,到了。
楚北捷在狂奔。
凌晨的北风,在耳边呼啸。
他一生中,有过无数次策马狂奔,胯下的骏马放开四蹄,纵情驰骋,让风猎猎灌满他的披风,让河流臣服在脚下,让山峦也不由侧目于他的身影。
奔驰,是一种壮烈的快意。
但此时,他再也感受不到这种快意。
风猎猎迎面吹着,他不畏惧脸上刀割似的痛楚,但风拉扯撕裂的,还有他的心。
被焦灼的火煎烤着的心,悬在半天高处。
雅静的隐居别院,在目不可及处。
那股淡淡幽幽的梅香,却萦绕在心尖。
楚北捷深深知道王兄的性情,只看王兄费尽心血,不择手段将他拖延在都城,就可知另一处对付隐居别院的手段,一定是雷霆万钧。
娉婷善于挑琴的玉手,怎能应对东林王的挑战?
她单薄的身影,是否正迎向白晃晃的利刃?
怎也搂不够的纤柔身子,怎也瞧不够的清秀小脸,怎也听不够的清越歌声……这般堪怜的人儿,为何偏偏有人不肯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她已归隐。
她已不理外事。
她已哀哀切切,伤了又伤,只盼志尽旧事,做一个知足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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