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九重 作者:白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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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琰嘴角泛过阴沉的笑纹:“聂震,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逞什么口舌之利都没意思了。”
聂震牢牢盯着他,一点也不管他冰凉的目光,还是固执地问:“不放过我,是么?那么,小琰,你爱过我没有?小琰,就算你要杀了我,剐了我,你先回答!”
聂琰的目光变得又有些迷离恍惚,沉默良久,浅浅一笑:“当然……你第一天作我师傅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那么想你,一天也舍不得离开,一想到你,血都火烫了,三更半夜也要顶着大雪给你送来一枝梅花。你写的每一张树叶,我都好好收着……你说,那是为什么。”
聂震虽然隐约猜到答案,真的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忍不住身子一颤,十分的欢喜,可也悲哀。聂琰既然承认当初的情意,接下来要说的只怕就是绝情的话了。
果然,皇帝的语气逐渐变得凌厉急促:“可你从来对不起我。你要把我踏入尘埃,要我的命。你要一个皇帝对你下跪,作你的娈童,要皇帝甘心看着你强女干太后。聂震!聂震!苍天也不容你啊!”
聂震看着他惨白的脸,一阵心神激荡,忍不住吃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小琰,后来是我不对,可明明是你要杀我在先!若非你下旨削藩,我怎会起兵!”
聂琰沉沉一笑:“原来你怪我削藩……呵呵……我以前作太子时颇有贤名,后来忽然变得好色荒唐起来,你可知道缘故?”
聂震微微皱眉:“怎么?”
聂琰柔声说:“我无意中撞到了你和李崇奉的密会。”
那还是聂震作他师傅的时候。
有一天,小太子偷偷给心里爱慕的师尊画了像,想出其不意送给他,让心上人一笑。堂堂太子,活像做贼似的摸到英王府。结果,他看到王府里抬出一大筐蜜橘。仆人抬得十分吃力,聂琰一转念头,就想出了不对,蜜橘不该这么重。悄悄一跟下去,果然里面爬出来的是人,是朝中赫赫有名的智囊李崇奉。想必,聂震看到老皇帝病重不能理政,就开始图谋帝位了吧?
小太子惊呆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对那个人推心置腹,依恋无比,那人却和人密谋……
呵呵,聂震爱他吗?或者爱的是这万里山河罢?
那一天,聂琰透骨冰凉,在野地里发呆一夜。他恨透了聂震,却还是忍不住迷恋,或者,他心里其实更恨自己不争气,无法不爱那人……
聂震心里一寒,喃喃道:“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防着我,故意装得昏庸无能。小琰,你怕我要你的命,所以刻意扮蠢,是吧?小琰啊小琰,你自己心中,难道不是江山为重?”
聂琰点头,正色道:“不错,江山为重。不过,对你也未必就轻了……我本想削了你的兵权,把你扣在京中,也可尽欢一世。呵呵……那时候我太傻了。”
聂震一惊,心下暗悔。当初他听了削藩的传闻,痛苦愤怒之下立刻兴兵,对聂琰的报复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眼中都是江山为重,谁也信不过谁……
现在想来,他们之间那点情分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罢?
两人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聂琰黑宝石般的眼睛深深凝视着聂震,忽然柔声问:“我对梅韵白一直很好,你可知道缘故?”
聂震苦笑:“你向来心事藏得深,我怎么知道。”
心事藏得深吗?聂琰哑然失笑。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了,觉得他太痴情,太愚蠢,太可笑……
“英王,她笑起来像你。”出神一会,聂琰慢慢说:“我和你决计没法善了啦,看到她对我笑,就觉得心里好过一些……”
其实,小乔对他更好,可皇帝一直偏着梅韵白。后来才晓得,她居然是奉了摄政王的意思,来刺探他是不是装疯卖傻。就这么,他害了一场大病,以为不如死了更快活,可他缠绵病榻半年,竟然死不了。慢慢还是病好了,对聂震也彻底死了心。
聂震,已经把他毁得干干净净……所以……再不要对那个人手下留情。
人在九重 正文 第十六章
章节字数:3775 更新时间:08-07-02 22:41
聂震沉默一会,看着小皇帝温润黝黑的眼睛,心里泛过一阵悲伤,忽然笑了笑:“原来如此。”
他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忽然一侧头,勾着聂琰腰身,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柔声说:“你这样对我,我本想杀了你的……还是算了罢。”
聂震嗤嗤一笑:“好大的口气,朕的丽妃,莫非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摄政王。可惜,你的爪牙已经被我拔干净,武功也废掉了,所以你还是少动歪念头的好。”
聂震笑意温和,居然也不分辨,只是说:“小琰,你实在恨我,不妨杀了我出气。我……既然知道你的心事,生生死死,那都没甚么了。”
“杀了我,否则,你害死我这么多弟兄,我不会饶过你。”他深深凝视着聂琰,忽然用力搂紧了他,紧得似乎想把聂琰勒进他的骨血和灵魂,温存的声音在皇帝耳边轻轻叹息:“但小琰,你要记住,我聂震,从来都爱你,一直没变过。”
聂琰的脸色一会晕红,一会惨白,楞楞看了聂震一会,轻笑一声:“聂震,别和我用这么低三下四的招乞命,别让我瞧不起你。”
聂震犹如被人狠狠打了一记耳光,一时无言。
聂琰轻佻地用指尖抬起他的脸,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低笑道:“我就算要杀你,不是在这里,不是用这办法。”
忽然一用力,把聂震拦腰抱起,沉声道:“走,咱们到牧云草原跑马去。”
聂震重伤晕迷半年之后,全身软弱无力,没能挣开小皇帝铁钳般的怀抱,皱眉问:“怎么?”
聂琰笑而不答,顺手给他套上一件宽大的墨绿斗篷,把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就这么紧紧抱在怀中,出去吩咐宫人备马。也不要人随侍,就这么出宫而去。牧云草原离京城虽不近,皇帝选了一匹神俊无比的大宛天马,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
狂风呼啸,在耳边不住炸响,犹如一路雷霆轰鸣。
聂琰一手控马,一手把聂震紧紧禁锢在怀中,感觉到烈风像小刀子似的刮过脸上,一直郁结不堪的胸怀忽然轻松了一点。
聂震的斗篷被狂风刮得不住翻卷,头发疯狂卷舞,呛咳不已,吃力地问:“你想让我死在牧云草原?”
聂琰嘿嘿一笑:“说不准……试试看再说。”他眼中闪过明亮的厉光,忽然一低头,毫不犹豫咬住了聂震的脖子。
聂震忽然觉得温热的血液汩汩奔涌而出,眼前金星乱冒,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聂琰想这么咬死他?
真奇怪的死法……看来皇帝果然恨极了罢……既然皇帝不能再爱他了,给帝王的一生打上最痛楚鲜明的印记,让皇帝这么怀恨……也未必坏事罢。
风声狂啸,聂震眼前发黑,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死了,却听到聂琰断断续续的低语:“丽妃……牧云草原是猎天下之鹿的地方,不过——你才是我要猎的那头鹿!”
“那日在牧云草原,我就想,若有朝一日,乾坤倒转,我定要让你尝到我经历的一切痛苦!”
随着这句咒语一般、宣誓一般的话,皇帝狠狠撕裂了前任摄政王的斗篷。
失血晕眩的男子心里震惊,却早已没了反抗挣扎之力。
猛然明白,这才是聂琰的真正报复。可笑他猜错皇帝的本意,竟然错过了挣扎和求死的最后机会!
骏马如风,蹄声如雷。
摄政王身上衣衫一件一件跌落尘埃,被强劲的马蹄践踏污损,再散落在广袤空阔的牧云草原。
伴随着烈马迅疾如雷的奔驰,颠簸起伏之中,聂震仰面朝天,被牢牢钳制在马背上,一下又一下承受着来自皇帝的重击,眼前长天高远,万物如风而过。生命中的巨痛与惊涛,轰天蔽日般席卷而来。
荣辱,起伏,前尘,旧恨,爱恋,忧伤……
一切成风,成烟,虚散在牧云草原苍劲的朔风之中。
不知何处,远远传来牧人嘹亮高亢的歌声,一句句凄切热烈,声裂金石。
“纵然大汗封赏,挡不过你一个笑脸。
纵然牛羊成群,挡不过你偎依胸前。
纵然千山万水,我要回到你的帐篷。
纵然万箭穿心,我也要死在你的身边。”
聂震在极度的昏沉中,忽然自嘲地笑了。
纵然万箭穿心……纵然万箭穿心……
呵呵,竟然是这样。
不知道奔驰了多久,马速渐渐缓了下来。
皇帝犹如餍足的野兽,轻轻放松了缰绳,低头看着怀中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男子。
大约是太痛苦又不肯求饶的缘故,聂震一直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涔涔,惨白的唇角带着重重血痕,大约连嘴唇也被他自己咬破了。
聂琰冷笑一声,忽然想起了那一日的金殿,殿上狰狞扭曲的金龙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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