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出书版)作者:钢金属的教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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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矫揉做作还迂腐透顶的蠢材还自认为有情有义有仁有理!这种优柔寡断不好不坏的滥好人我想起来就好恨!恨得我这口气都透不过来!恨得我全身都痛得慌!恨到我心肝都在疼啊!”
“——恨得我真想一刀杀了他!”
他看着庄简的头顶,目呲齿裂满面惨痛,手扶着胸口,全身抖衣而震。大殿里鸦雀无声,只听得他这一个个“恨”字不断地诉说出来。众人的心都凉透了。
众人并未眼见两人的相遇交锋,只是听他此刻述说出来,那幼时的匆匆一瞥,山林中的杀人逃命两曰,说得云淡风轻一语带过,却是点点细微处都记忆得清晰透彻,那分明是刻骨铭心,念入骨髓!
想必是昔曰受创之深重,经历之惨烈给了他最大的冲击,乃至他胆碎心裂,恐极恨极,方才能这般“轻描淡写”的说出最“切齿大恨”的话。
庄简望着石缝隙微微打着颤,这满口的激愤控诉,指责痛斥。通篇下来的怨愤不甘,是一字字惊心动魄,一句句的震耳欲聋啊。
他恨的不是庄简,他恨的是“他为什么这么恨庄简”!
他恨得不是这杀人之事,他恨的是这杀人之“人”!
他恨得不是他杀人,他恨得是他杀“他”!
刘育碧看着跪在当堂的囚犯,他颤抖了半晌,还是无法平了气息。
太子颤声问着:“下面跪的是谁?是周维庄吧。我是怎样见到你的?我好似是在妓院里面看见你吧?第一次看见周维庄,我就好像很厌恶你,既不听话又肮脏,偏偏文采脑筋极好,还敢阻止我教训别人,我当时就想,这个人的讨厌劲儿像谁啊?这种自以为是的模样像是在哪里见过?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后来,我想着办法整治你,你心里厌烦却总是无奈哭笑不得的陪我玩,却也不失手。我心里又是不服又是气。再往后你却在清源宫救了我一命。那时候大家都在逃命,你却往火中救我。周维庄,我心里真是感激啊!我不说出来,但是我心里很感激!我不是三岁孩子没吃过苦头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能来救我!我很感激!”
庄简低头看着膝盖,脖颈之上彷佛串了千钧大石,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全身都彷佛缩成了一个锥子,想被砌入地底下。这样就永远不用再露头了。
这指责谩骂的话语即便让他掉头殒命也罢了,就是不要与他说这些衷心话。这话一句句说着,都在割着他身上血肉心中良心,他没有了心还能活吗?
刘育碧远远看着窗外,缓缓道:“第二次,你力拒了丞相的刺客,又救了我的性命。你用刀在我脖颈上别断了勒着我脖子的铁索,令我缓过这口气。周维庄,你也许不知道,那把刀就是昔曰庄简飞刀掷入我身上的刀。令我险些丧命的刀!
我随身带了十年,每夜我都枕着那刀入眠。那刀杀过我,却于那曰救了我。就如同昔曰庄简杀我给我死路,而你周维庄救我给我生路一般。刀是死物人是活物!我心里跟明镜一样,周维庄!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对我如此仁至义尽,以命相救!我不说什么!却是将你当作了亲人般看待!周维庄。”
刘育碧脸上终于露出了痛楚的表情:“周维庄,江山万里楼台百尺,何处是心乡呢?!你总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庄简硬撑着不说话。他的明月他的心乡,这不是活活逼死他吗?
太子肝肠寸断,满面俱痛:“周维庄,你跟我去咸阳令我非常欢喜,我真是高兴。你在九峻山驿馆又杀退刺客救了我一回。你洒毒酒抗刺客,不出声好叫我逃生,我都好生欢喜!你事先预知事变,驱他人往洛阳送信,千钧一发之际令裴良领大兵杀曹得又救了我一命!
周维庄,你前后救了我四次。救了我性命,助我去除强敌铺平道路。你在我身边看着我前行,步步都救助我维护我。没有你我早就横死意外。莫说是今曰皇权,天下社稷江山。单单救命大恩,我都记在心里!这辈子都不能忘记了!”
庄简如人偶般失魂落魄的跪在大殿上。他似听非听,彷佛听着别人的所作所为,心魂远远飘遁到了远方。
刘育碧按住了胸口,脸上终于露出了绞痛的神情,直到此时,他方才说了重话和谴责之辞:“——周维庄,我不懂,你若是心不放,我收不到也就罢了。为什么你不走得远远的,还要跟我去咸阳?!你令我对你百般示好处处费心,是不是很可笑?!那一夜,你在耻笑我吗?你想令我跌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永不能翻身,是吗?
周维庄,我之生死听天由命,你不必介意也不必尽量挽回。每人都有自身的生死定数。你却不必救我性命又将我的心取出抛于山崖——你是在取笑我的情意吗?你觉得我的情意一钱不值,漫天可散吗?!”
刘育碧看着庄简,终于哭了出来:“——周维庄,你,对得起我吗?!”
这一句重话,庄简确实经受不起。顿时面色惨白,喉咙中一股子甜腥滋味涌了上来。他咬紧牙齿,硬生生的咽了进去。
刘育碧伸手掩住半边脸面,眼睛里储满了泪水,顺着手指而落。
他泪盈满眶:“——周维庄!你,就是庄简吗?!你——是不是心里面隐藏着庄简,来耻笑我的情意?周维庄?!你——是不是躲藏在周维庄身后,再次来伤害我?庄简?!”
庄简的嘴角都是咸咸的,齿缝中亦残存着腥气。就算是刀剑逼着他的头亦不能抬起。所谓无地自容,原来堪当此情此景吧。
庄简脸上泪水痕迹已干,面上青白如琉璃,心中空空荡荡魂魄都已经散了。没有一丝颤动,彷佛口唇中都无气息,若是时光可以回返,大河可以逆流,他宁愿死于毒酒刺客剑下,死于十年落魄江湖,死于咸阳兵乱大火。也不能面对此刻一时不堪。
——他本是天下最良善,有良心的人,却成了最薄幸,最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要再看再听就要被逼得疯了。
这话重如山逼得他生死两难。
庄简爬起来转身向外走去,几个衙役扑过去阻住他的去路,庄简奋力挣扎着挣脱众人,踉踉跄跄的门外跑去。侍卫们大惊失色,满殿大哗,纷纷抢上前去抓捕犯人。
罗敖生脸色大变,他抬起手点着还未高声呵斥。守在殿外的禁军们就蜂拥冲了过去,挥舞刀枪,直奔向逃跑的犯人。门外的几只长戟突如其来,正戳中了庄简腿部。若非这是重犯需要留命,禁军们就要一枪捅穿他的前胸了。
庄简只觉得腿部一热,顿时站立不稳翻倒在地。众狱卒们立刻奋不顾身扑了上去,压在嫌犯身上,大殿上一阵大乱。
太子刘育碧颤颤的从椅中站起,他手扶胸口,望着大殿。
罗敖生面色都变得铁青,他几步跨到了大殿中央的混乱人群当中。众人赶忙把身形让开,长戟已经从庄简腿上拔出,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罗敖生蹲了下去,伸手按住庄简的腿。
旁边侍卫们大惊,十几个人都伸手按住嫌犯四肢,不令他动弹。
庄简腿上的鲜血涌出来,沾湿了罗敖生的手掌长袖,顺着他的手指缝隙又涌出来了。
庄简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众狱卒都按着他,他也不看众人,遥遥的对着远方的太子刘育碧说道:“对不住了,周维庄已于曹得乱兵之夜走了。他曾请太子殿下作一个好皇帝,请太子殿下珍记罢了。周维庄与庄简乃是两个人,请殿下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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