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天下 作者:白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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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得朱太傅所托,收集别的事情?
聂暻忽然感觉这笑容十分暧昧,似乎杜见羽早就明白聂家兄弟的前后纠葛。他脸上激辣辣一阵发烫,杀机暗起。可眼下是军国大事,再不快也得硬忍了。
聂熙淡淡道:“是朱太傅托杜先生刺探皇帝去向吧?”
杜见羽一怔,锋利的眼神闪过一丝佩服,点点头:“吴王果然敏锐。柳箫手巧,善于伪造印信,草民得到朱太傅密件之后本要托他急速处置,却意外得知了朱太傅的夺国之志。我不敢怠慢,星夜发英雄贴召集各路好汉,打算会盟玉门关,组织民兵,防范海失兰大军进犯。只是,既然陛下和吴王在此,我怎么也得过来见一面,然后就要带人去玉门关了。”
杜见羽果然知道一切,怪不得看两人的眼神如此怪异……其实,就算没有这次盘查,他作为林原的师兄,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可大敌当前,这些事情只能装糊涂盖过去了。
聂暻咬咬牙,装作听不懂,点头欣然道:“原来如此,杜卿心在国家,丹诚可鉴,朕十分快慰。不知那阿烈古又是为何而来?”
杜见羽道:“他是天山铁勒部的王子,师承墨汉宇墨大侠。这次我星夜发信,就是想通过墨大侠说动铁勒部出兵,最好能让阿烈古联络当地各小部,组织联军,一起抗击海失兰。”
聂暻想了一阵,暗自惊讶。杜见羽这一招果然十分聪明。海失兰东征,天山各部首当其冲,若不尽快收为己用,势必沦为海失兰驱策,甚至作为前锋冲击中原大地。杜见羽抢先通过墨汉宇的关系说动阿烈古,不但可以稳住天山局势,还能借助阿烈古各部之力,减少朝廷劳师远征之苦。这样,就算朱太傅里应外合,两线作战,朝廷兵力也不会捉襟见肘。
他点头赞许道:“杜卿筹谋甚得朕意。只是那阿烈古未必如此好说话吧?”
杜见羽道:“他答应得很是爽快,接信后立刻亲自入关见我,一起商议此事。草民以为,铁勒人向来女干猾,此人多少有见风使舵、利用时局之意。何况这也正是他铁勒部待价而沽的时候。陛下恩威并施,当可笼络住铁勒部人心。”
他侃侃而谈,说得聂暻微微点头,只觉此人见识高明,气势雄厚,果然卓尔不凡。怪不得他能教出林原那样文武双全的师弟。只是林原潇洒机变有余,却没有杜见羽这样的浑厚气势,否则也不至于陷入情场困局,英年早逝吧。对于这个情敌,聂暻虽十分厌恶,却也隐约有些佩服他的心思灵敏。
只是,身为皇帝,对任何示好不免要掂量三分,这杜见羽如此殷勤计划,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在里面?听聂熙说来,那个清风望月斋势力十分雄厚,如今天下乱像已现,难道杜见羽没有乘机取事、逐鹿中原之心?
危机四伏,身边却无一人可尽信,无一人可托大事,连自己的弟弟也……聂暻深深吸口长气,心中一阵苦涩凄凉,随即涌起强烈的战志。
杜见羽察言观色,见他似乎动容,乘机拱手道:“此事关系重大,如蒙陛下不弃,草民愿代为驱策,在玉门关集结武林豪杰,再会合当地驻军,联合天山各部,共抗海失兰。众志成城,纵然他海失兰再厉害,我们拼到最后一人,也要他不能放马中原!”
这番话说得十分慷慨激扬,求战之意甚重。聂熙一直神色淡然,这时候也忍不住看了杜见羽一会,显然有所触动。
以聂暻之意,允许庶民自己组织豪强、集结军队,无疑对朝廷是很大的威胁,何况杜见羽分明不是池中物,到时候只怕赶走海失兰,却留下一只杜家军尾大难掉。
他本待含糊推辞过去,可又想到,朝中有朱太傅的发难,自己到时候很难对付两场战事,要集中精力稳定京师,只怕难以再出兵西疆。若放手让杜见羽施展,最坏结果是杜家军割据一方。杜见羽毕竟是中华子民,就算杜家坐大,也好过海失兰的铁蹄踏平玉门关。
聂暻想到这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微笑道:“此言甚是。既然杜卿和吴王都强力求战,倒不如把两位一起派去。吴王为征西大元帅,杜卿为平虏将军,有权在当地集结人马,节制军队。”心想:左右两人都有野心,就算一时联手,日后势必分开,互相节制,倒好过一人坐大。
说了这话,聂暻不禁有些忧伤,知道聂熙这一出关,要么战死,要么割据一方,只怕从此兄弟陌路了。昔日从聂熙手上夺取的东西……也许……就这么还给了他。
只有那些感情,聂暻积得太深也太多……没法还回去了。
聂熙闻言,双眉一扬,深深看着聂暻,向来带着薄雾的眼睛,也有了隐约的波澜。聂暻却只是还给他一个镇定自若的微笑。
聂熙看着他的笑容,犹如被针尖刺了一下,毫不犹豫转开脸。
聂暻心下又是一阵刺痛,却还是平静微笑。
杜见羽也听得一怔,似乎没料到聂暻竟然把对他威胁最大的聂熙也放出关外,淡淡扫了聂熙一眼,两人视线相交,似乎可以响起剑器对击的凌厉金属声。杜见羽随即缓缓转开眼,拱手谢恩。
一番计议停当,已经是中午时分。杜家得天子驾临,早已准备好膳食,十分精到。聂暻有心亲厚,要众人一起进食,于是聂熙、杜见羽、阿烈古,柳箫等人随侍在侧。
席间杜见羽十分殷勤,他本来天生气度刚硬冷酷,如此笑语晏晏,反而显得有些生硬。聂暻看了,便觉得此人求权之心极重。如今有求于己,这才勉强做作。若一朝得志,不知道和聂熙鹿死谁手。
他想到这里,暗叹一声。
多么不舍放聂熙离开,可时局如此,两兄弟在一起只怕难以保全,各自应付一方,也许对控制大局是最好的办法。不管是聂暻还是聂熙做这天下的主人,这江山决计不能被夺取。无论今后如何,私情如何……作为一国之主,心中自然要把家国大事放在第一。
道理是这样?可为什么还是感到剜心一般的痛苦。
那个人,三千里山河相随,二十年光阴与共,今后只怕……再也不能了。也许,兄弟俩总有一人,会沦落在乱局的血雨与烟尘中。他只怕再不能忘怀聂熙,可聂熙心中,聂暻能算什么呢……
尘埃一样渺茫的存在,除了厌恶和淡薄,还有别的吗?
聂暻扯动嘴角,想笑一笑,只是笑不出来。于是默默又饮一杯,手指忍不住颤抖,杯中酒半入愁肠半堕尘埃。
他忽然觉得有些头昏,正想离席休息,不料软绵绵地居然站不起来,顿时一惊。
聂熙霍地抛杯而起,沉声道:“酒里有毒。”手掌一挥,一道青龙般的风柱陡然卷向杜见羽!
杜见羽哈哈一笑:“有毒又如何?”居然不闪不避。
那风柱尚未到他面门,猛然软了下去,随即消失。聂熙摇摇晃晃软倒在椅子上,咬牙道:“化功散?”
阿烈古和柳箫大惊,双双站起,不料起来一半也软了下去,居然也都中了招!随即咕咚咕咚之声不绝,陪席的人倒了满地。
聂暻坐不稳,勉强用手臂撑着桌面,这才没有歪倒地上,缓缓道:“杜庄主是不满意做这个平虏将军吗?”
杜见羽笑了笑:“我和你罗索半天,想不到你还是不肯放心,派吴王和我一起去玉门关。陛下果然是兄弟情深,大好河山,宁与反叛你的吴王,决不奉送外人啊。”
他说到这里,讥诮地看着聂暻:“只是,吴王恨你入骨,你这样做,他决计不会领情。陛下这一番痴情,只能委于尘土了。此恨绵绵如何能解,不如草民代为接手,也算公平。”
聂暻头晕目眩,听着这番羞辱之言,一阵热气上涌,几乎当场呕血,就想立刻杀了杜见羽,手一动,立刻身子歪倒。他勉强坐正,定一定神,微笑道:“杜庄主说得出如此宵小言语,轻薄可笑,哪里是英雄所为。看来你也不是成大事的气象,不用白费心计了,你若出兵玉门,不是死于海失兰的弯刀下,也会被老百姓杀死的。”
杜见羽面色微变,随即冷冷道:“怎么死是我的事。陛下还不赶紧下旨让我做征西大元帅,现在就可以死了。”
聂熙忽然淡淡插口道:“杜先生,皇帝不下旨,你得早晚逼他,他倒也死不了。若现在给了你旨意,你一定怕他事后报复。那么他当真要现在就死了。反正你拿了旨意立刻去玉门关提兵,山河遥远,天子驾崩之事也一时传不过去,你正好大展拳脚。等大量兵马在手,就算事情败露,谁能奈何得了你?所以……你说……皇帝陛下何等聪明,他会上当么?”
聂熙一直沉默冷淡,这时候忽然开口提醒,连聂暻也一阵意外,忍不住低声道“二弟?”聂熙却还是不肯看他,神情甚是淡薄。
杜见羽无话可说,面上杀气一过,沉沉道:“好一个恩怨不分的吴王!我看来林原的面子上,本来不想为难你……想不到你被你皇兄害得武功全失,双目失明,又带着先皇和林原之死……你还如此为他计较。聂熙,聂熙,你如此作为,算什么血性男儿?”
聂熙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带出一道严厉的弧线,随即微笑道:“杜庄主出言挑拨,越发坏了气具,越发不是英雄了。你要我皇兄怎么肯点头?”
杜见羽眼中血腥之意跳动,忍了一忍,对聂暻笑道:“陛下,你这弟弟一直怀恨你,你要是信了他的,只怕死得不明不白。”
聂暻淡然道:“不管有什么恩怨,吴王是我亲弟,我不信他的……天下还有谁可信。”他这时候知道生死都是刹那间事,反而心平气和,平时宁死也不肯说的话,也淡淡地坦然说出。
杜见羽瞳孔收缩,眼中杀气更重,缓缓道:“你对吴王果然痴情得很……可惜他永远不会喜欢你,聂暻,你自做多情,不过是天下的笑柄。”
聂熙眉峰一紧,杀机毕现,总算忍了一下,并不说什么。
这话正中心事,聂暻玉石般的脸一下子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勉强冷然一笑:“原来杜先生无计可施,只能拿私房琐事胡说。果然猥琐,比无知村汉还不如。”
杜见羽被噎得发怒,长身而起:“看来说什么都是废话,皇帝……既然你不肯下旨,我只好把你派别的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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