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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止天晴(四) 作者:鱼 (f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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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年岁渐长,当自己选择了遗忘弃舍,做到了那个他教予的绝字,这些孺慕的感受早就被一同埋葬,连记忆也不复存有……至少他是一直这么以为的,却没想到如今竟还会记起。 
「这样也好……」放松了眉心,残雪脸上的浅笑变的多了些许温暖……就让这些纷涾杂乱的回忆占满了心头也好,这样就不会再闭眼睁眼都是那个身影了,属于他的一切只要深深锁在心里就足够了,不能……再想起……不能在这时候变得软弱…… 
该还是……不后悔吧,如果十年前没伸出手握住这份多出的时光,虽然一切都能如愿结束,但也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不会遇上这让心发烫的家伙,也不会知道被他呵护在怀的感觉,更别提可以拥有这段足以令过往失色的记忆彩扉。 
「……你不该动心的」低沉的声音自林梢间传出,不知什么时候祁永乐已是抱臂伫足在残雪面前丈许外的距离,若有所感地喟叹着。 
「可惜哪,残雪,你曾是黄泉里最出色的杀手,如果不是因为你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我还真舍不得出手毁了你这颗好棋,可惜……劝你放弃吧,做不到无心无情,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对手,挣扎只是徒增痛苦」 
「是吗……」抬首望着祁永乐,残雪慢慢挺身站起,散透出的冽寒顷刻在周身划出一方不容靠近的禁域,连带着四周的空气也彷彿为之凝结「你真这么想?躺在地下的许多家伙阖眼前也都曾这么想过……他们该不介意多个伙伴」 
「呵……有意思,我当然是开玩笑,对于亲手调教出来的你我怎敢小觑,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嘿,认识这么多年,到今天才发现我的小使者竟有这么多面叫人着迷的模样,真是太有趣了」扬着调侃的语调,祁永乐的神态已不复方才严肃,一切都如同残雪熟知的阎罗那般。 
「彼此,我也不知道你做戏的功夫这么高明,七王爷?还真是个叫人瞠目结舌的身分」淡漠着张脸,残雪口舌上也不遑多让,适才淡然的怅惘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每每面对这男人时莫名涌出的紧绷感。 
「喔,你会吗?我不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能吓到你……说到这,我该赞佩你的抉择十分明智,尽管我俩间的结局不会因为沧骥知情与否而有所不同,但我还是该谢谢你省却了我不少麻烦」原本戏谑的神情又是一转,祁永乐唇弧半扬,尔雅地敛袖一揖。 
「哼,别太自以为是,我早说过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偏首移开视线,却仍止不住心底窜起的骚动,毕竟是父子血亲,那过于相似的神态语气在在勾唤着脑海里深沉的身影,残雪再次将指尖埋入掌肉里,提醒自己面对的是匹与自己同样狠酷的豺狼,不能被他的笑容迷惑了…… 
「随你怎么说都没关系……但就当看在这份上,动手前我可以回答你任何的问题,我想你也该有很多疑惑才对,问吧」……就当作师徒一场的最后赠别……头顶上的枝影交织着艳阳投射在身上,纵乱交错的明与暗一如祁永乐此刻说不出口的复杂感受。 
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感觉……祁永乐抚抑着心湖间荡漾的涟漪,没想过事到临头时才发现不是举手挥刀就能斩除一切……原来十年的时光对谁来说都是漫长的,漫长到坚如木石般无情的自己也无法例外。 
「任何问题?」甫闻言,残雪一双灿星般的黑眸倏地冷凝成霜,目光森然地直逼祁永乐,串串清扬的笑声在下一刻放肆地飙出「呵……你以为你是谁?祁永乐,你以为你真是地府阎罗?权掌幽冥生死?呵……真是好笑……」 
拧着眉望着残雪似是失控的狂态,祁永乐顿时敛回神游的心绪,他可以感受到笑声里藏有太多的无奈与郁痛,却是不明白为什么察觉不出同城外交锋那时候炽涨的怒气与杀意。 
「……你也不过是枚棋子罢了,我的问题,你要怎么回答?」笑声陡然而止,漆黑的深瞳一如冰潭般的耀着噬人的寒芒「就算你能告诉我一百一千个该死的理由,却也永远解释不了为什么,但凭帝皇一语吗?」 
「乾脆你来告诉我我该问什么好了……」冷厉的语调一改转为低柔,就如同情人般的轻喃细语,丽妍面容上重新绽露的笑意却如鬼魅般惑人,花般的笑靥隐带着丝丝惶,让人忍不住将心深深紧揪。 
「……该问我姓欧阳的是有多少个活该遭戮杀的理由,还是问你这堂堂王爷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委屈?是该要问戎月那边家伙的狗屁倒灶无聊事,还是该问你大祁皇朝诛臣灭民的丰功伟业?」 
「你……」掩不住讶异的神情,祁永乐被问的哑口无言……没想过这个对万事漠不关心的孩子竟有着颗玲珑心,他原以为残雪就算知道了事情所有的始末,也会有许多不甘的为什么要问,却没想到他竟是看的这么透彻,透彻到找不着对象纾解满腔怨忿…… 
「动手吧,别再白费王爷你的金口玉液,我想问的……任谁都给不了答案」闭上眼低声轻语着,再睁开眼后的残雪又是恢复一贯淡漠的神情,澄净的黑瞳里平静的不再有半丝紊乱。 
「我知道了……虽然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我想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活的太过清楚总是可悲的,这道理祁永乐是再明白不过,一颗心又像找着同伴般悄然撼动着。 
「这个谢字未免说的太早,对你,即使无怨,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还想再见那人一面哪,还想再好好看他一眼,就算是奢望也不想放弃,哪怕染血后的自己再也无法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哪怕将成为他不共戴天的死敌……都无妨。 
「是啊,杀手怎能留情……这是我的兵刃,十多年未曾动用了,虽然今天我也不认为需要,但对你,我愿意例外」自腰间的囊带取出一对爪勾套上臂膀,祁永乐温言解释着,不再讽词相对「倒是你……空手吗?怎么不用那付匕首,我瞧挺适合你的才对」 
「啰唆,你是想让你儿子的兵刃喝他老头的血才过瘾是不是?」不耐打破了淡漠的面具,残雪审视着自己右掌修长的指节,一字一顿说的清楚「你该很清楚,我自己就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眼色一沉,带上了几分黯然,祁永乐平举起臂膀不再言语……这孩子为了自己的儿子真可算是顾虑周全了,只可惜……可惜啊…… 
 
 
与你 如秤两端 各自拥着 放不下的坚持 
当秋风骤起 平衡崩解 如叶凋零的 是你 还是我 
崩解(一) 
澄澈的目光凝聚在青灿锋芒上,墨黑的瞳仁中耀射出的是片猜不透底的诡异平静,宛如所有景物在他眼中俱已成空,只剩那刃尖上的光芒是眼里唯一,当秋风又起,片片枯卷褐叶再次如雨洒落时,水色衫影已如夜魅般消逝在这阵叶雨中。 
微微颔首,祁永乐眼中并射出的神采满是由衷的赞赏,另外还带着点得意的欣喜,毕竟任谁看到自己的衣钵有承都难免会为此感到骄傲,只可惜在他……这样的骄傲却终只能成为遗憾。 
低首敛眉,祁永乐在风里闪移着身躯做小幅度的挪跃,望上去就如团朦胧的黑影,叫人看不真切,翻腾间双臂倏地纵挥横扫,瞬息间青森的勾影就以他为中心填布了整个空间,却是不带半点声息,只除了周遭碎落满地的粉黄褐末。 
风止,林梢间的声响仍沙沙不断,在这阵绵密的叶雨落尽后,祁永乐依然伫立原地,垂臂而伸的勾爪上却有着几缕不起眼的殷红,而残雪则是整个人改了个方向,水色衣袍上也多添了道岔眼的赭色。 
「……还继续?」望着残雪,祁永乐脸上掠过一抹难言的深色,虽然自己下手的确没有保留,但若非那飘忽的身形在缠斗时突然缓了一缓,自己该也不能这么快得手。 
「你不该选这时候……耳鬓磨了一整夜,我实在想不出以你现在的状况还能有什么胜算?」看着兵刃上的殷然血渍,惋惜的表情出现在祁永乐眼里。 
没想到祁永乐会这么直接地明白点出,一抹不自然的潮红立即爬上了残雪略为苍白的双颊……的确,双腿还因为昨夜的恣意缠绵显得有些疲软,更别提还有其他的不适,不舒服的感觉还可以忽略不理,然而躯体最诚实的反应就不是他能完全控制的了。 
「那又如何?」明知故犯的错误,却不觉得有一丝后悔,即使是因此妨碍了求胜的契机……邪魅的笑容随着红唇轻启缓缓绽露,上扬的唇弧更加点缀着嫣红的娇颜如夜棠般明媚动人,残雪莹莹漆眸里流转着仍是战意十足的自负风采。 
「不到黄河心不死吗?……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居然能让我看到你这么执着求生的模样,只可惜,再挣扎也只是枉然」似笑非笑地瞅着残雪,随着最后的然字出口,染血的勾爪已带着劲风袭向残雪的下盘……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暴露出的弱点永远是攻击的唯一标的。 
是执着吗?或许吧,想放开手却又矛盾地舍不得那抹揪心的身影,因为留恋所以不愿回归那冷的地府幽冥,即便是奈何桥头早就有着另一抹朝思暮想的人影在等着自己……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吧,总是如此的贪婪,痴痴追寻着得不到的虚幻。 
扬着嘲讽的笑容,残雪蓦然拔地而起,半空中宽袖甩出的织带舞起满天紫影,圈圈拦阻着祁永乐挥袭的双臂,而织带另头镶着锋利缅铁的带端则穿梭在层层影幕间,倏地击地反弹激射,自下而上直噬敌手颈脉。 
银芒急闪而至,祁永乐眉梢子一扬,在千钧一发之际顺势仰翻,淡紫的带影险险地平贴着面门扫过,削落了几绺鬓发,也在额角上划下了道浅浅的血痕,但随后即被他腿上强劲的力道一踢一蹴失力坠了地。 
眸子骤然亮了起来,祁永乐感到沉寂已久的冰冷血液瞬间烫热了起来,在体内喧嚣着……有多久不曾有这般热血沸腾的感觉,就恍如回到几十年前战场上那段少为人知的叱吒风云岁月。 
紧接的连串反击并不因心神略分而有所停顿,祁永乐在踢偏银芒后一个鱼跃挺身扑向紫影环叠中的残雪,双掌合旋,翻舞的织带立即段段被绞碎成残破的布片飘散四落,只剩下那抹水色衫影傲立其中。 
默立于飞散的碎布中,残雪早料到织带的破坏是迟早的事,等的就是对手这瞬息间旋击,足尖轻点,也是俯身贴地飙出,左臂直插钻旋中的勾爪,右掌则五指紧并蓄势待发,就等左臂伴缠住祁永乐双勾的刹那穿噬他的心房……胜机只有一次,假若失败,少了一臂的自己势难再与之抗衡。 
眼见着交击的瞬息即将到来,残雪顿时有种份外的轻松感,不论之后会是谁能够继续站着笑睨人世,所有恩怨都将在这一击后做个结束……然而,世事却总与愿违,一只酒罈如凭空般出现,蓦然插入了两人的斗局,而且就那么恰巧地打在两人甫交会的臂爪上。 
契机已失,一抹融合着惊愕与失望的神色在残雪面上掠过,半空与祁永乐错身易位,落地后犹疑了会儿,才缓缓转身面向那位扰乱了一切的不速之客,果然就见着那张熟悉的笑颜带着几许担忧的神情出现在面前。 
「你……不该来的」刻意冷了张脸,残雪低敛着眼睫,逃避前方那如炽焰般灼人的视线……虽然能在此刻见着祁沧骥,心底的确有着几分窃喜,但更多随之而来的却是为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烦忧。 
「怎么,欠我的酒还没比就想溜了?……这实在不像你,我记得我的小雪儿是从不做逃兵的」故做轻松地说笑着,祁沧骥的语气就如往常般亲暱,就连神情举止也是沉稳如昔,只除了微喘的气息,除了身上已大汗淋漓湿透了的衣衫,除了……一直锁在残雪身上不曾移开的目光。 
彷若无谓的笑语,却让残雪再也无法继续拿冷漠当做伪装……怎会看不清那颗藏在笑容后的心呢?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已全然倾覆,面对着变得恍如陌路的父亲与情人持刃以对,他该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笑着…… 
黯然轻叹了口气,尽管再踌躇,残雪终还是情不自禁地迈步走向这叫人放不下的家伙,心疼地将微凉的掌心贴在他被汗水濡湿的面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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