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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 作者:c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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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治焯摇头:“陛下自有安排。”
  刘彻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却见治焯目光一凝:“不过陛下令臣沿河刺探之事,也有他闻。陛下愿一听么?”
  刘彻好奇道:“何事?”
  “听闻丞相力排众议,愿陛下不治瓠子之溃。原因臣探到是,肆流泛滥黄河南,丞相的食邑在黄河北,丝毫未受影响。河南灾,流民食不果腹;而河北收成丰,河南父母官便少不得就近向丞相食邑买粮买丝,丞相可坐地起价,财路广矣!”
  刘彻一怔,拧起眉心:“丞相乃朕舅父,你……近日丞相也对你颇有微词,你与丞相究竟有何嫌隙?”
  他私下再次称“朕”,治焯深知自己在冒险。但仗着太后的举荐,又仗着自己是丞相,时日一长,田蚡尾大不掉,亦有祸患之势,须得给刘彻一个提醒。
  当然,此外治焯也有私心。郎中令一职,他还未放弃。
  于是他微微笑道:“臣岂敢,不为张汤援手而加恩,也不会因什么嫌隙而祸人。此为臣探知的结果。此外,臣还有一谏。”
  刘彻疑惑半晌,点点头:“且说来。”
  “臣沿黄河走,听闻边塞人民与匈奴私下货殖往来频繁,此非大事,却也非好事。久之,民心麻痹大意事小,边关将士麻痹事大。若有胡人借机分批入境,易发祸患。”
  “有这等事?”刘彻目光一凝,“以你之见,如何作为?”
  治焯:“严禁关市,违令者斩。”
  刘彻失笑:“昔日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火又回来了么?”
  治焯望着刘彻漫不经心的样子,正色道:“兹事体大。比起来,早朝时陛下认同张汤,枭首王显、孙兆,罢免吕昌之事,都可不做。”他想了想,“陛下万机缠身,民之事,都风闻于朝中诸臣,若有人刻意为之,陛下难免闭目塞听。鉴于此,臣认为,陛下可设一职,作为陛下耳目,暗中查国、郡、县、乡真实情报,探人风,监王、臣,为陛下知。”
  他顿了顿,笑道:“其实,此职务已有先例。”
  刘彻思索道:“先祖文帝初设之……刺史?”
  “然。”
  “先祖置刺史,是为监察诸官称职与否,可我朝中皆为良臣,小火,你是希望我不信任自己的臣子么?”
  刘彻以一种陌生的目光端详着他昔日坚信不移的人,曾经他不问朝中事,而今一开口,却尽是上疏与谏言,直言不讳不畏权贵,简直可与汲黯之类不相伯仲。面前人听到他责备的诘问后,也并不惊惶,反而说:“人心是会变的。”
  他冷笑了一声,道:“是么?小火,我倒觉得你变了。你欲统领朕的四路兵马八大掌故,是何故?为何人?关靖么?”
  治焯眼神一滞。
  刘彻再一笑,眼中射出一道冷峻的光:“被我言中了,是么?你为他弃妻,为他欲争权位……昔*你无谓生死,而今却为之被囚永巷,禁食七日延命其中,听闻皆因他一言而愿弃死苟活……他究竟是何人?什么来历?”
  治焯交握袖中的双手默默捏紧。
  只那么毫不惹眼的微微一动,已尽收刘彻眼底。刘彻逼视下,治焯沉默半晌,最终淡笑道:“陛下何不听他亲口说?”
  刘彻皱眉凝视着他,平息片刻道:“罢,你二人之事明目张胆,不畏他人悠悠之口,想来也乃平常人情。古来士为知己死,我也并非不能体会。”
  治焯闻言,先是讶异,继而眼中浮现一丝感激之情。
  却听刘彻长叹一口气,问道:“只不过,小火,现今之你,可还是曾经一心只有朕的你么?”
  治焯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三十九    始布阵
 
  “所以,你如何回答?”
  关靖接过小窦送来的长帔,与治焯一道,二人同赴兰台。走进殿门,眼前浩如烟海的书卷令他眼前一亮。
  几名侍御史放下手中执事过来见礼,一通寒暄后,治焯领关靖至殿中一隅,指着四壁玄漆木架上的竹策道:“此间为史,旁侧为经。诸子百家为 ‘外言’,与大家名文藏在别处。这几架够你看了,阅后归置原处。前殿书卷乃当今文臣武将的奏章,不可乱动;也不可冒然至后殿,博士太史修典论作,不可打扰。”
  关靖满目放光,眼睛从满壁罩着帛袋的书简中拔不出来,治焯笑笑转身要走,手却被关靖拉住。
  “你还未答我。”
  有侍御史经过,关靖赶紧松手,只剩二人时,治焯才望着对方笑起来:“此处可不是宅中,你可愿再被弹劾 ‘伤风’?”
  关靖识趣住口,眼神却没有罢休之意。治焯忍不住再笑:“你真是执着的人……我,我不过实言相告罢了。”
  关靖透过满室木架的间隙看看附近,对治焯捧袂低声道:“下官求教中丞大人,何为‘实言’?”
  治焯无语,恰好有人入殿,听见侍御史寒暄“卫大人”,他目光一闪,见关靖还在煞有介事长揖,不禁憋笑都快憋软了。
  “人主令议郎写奏章议匈奴事,你且准备去吧,其余事再说。”
  关靖想起来兰台的首要任务,这才作罢,说:“那还家之后,请大人不要食言。”
  治焯听到前殿卫青即将离开,赶紧往外走,走两步又回过头,对望着满架竹策无从下手的人提醒道:“自先秦起看吧!”说完疾步走向前殿,叫住交了奏章已行至门外的挺拔身影。
  “大中大夫慢走!”
  卫青回过身,怔了怔,随即揖礼:“中丞大人!”
  卫青字“仲卿”,身姿轩壮,眉目间尽显英气。自卫子夫受宠后,七年以来倍受刘彻信任。从前治焯与他常常在中朝照面,却因那时,二人都是只围着刘彻打转的人,公事外,私下没有交好。此时突然找他,卫青脸上的惊讶和疑惑统统没有收住。
  治焯迎上前,秋日天光之下,二人在兰台殿外的步道上,远离南军卫士和殿中忙碌诸官,治焯笑着寒暄:“今朝未见霍侍中,与您也好久不见,大中大夫别来无恙?”
  提到家人,卫青的防备略略放低,也笑道:“大人挂念,卫青愧不敢当。去病昨日得知大人免罪,复职加官,今日便放心休沐去了。”
  去病那孩子,对他是真正关心。治焯抱愧一笑,又跟他说了一阵闲话,等卫青眼中的好感和疑云一同都越来越浓时,治焯终于切入正题:“先前阅仲卿之疏,闻仲卿之言,治焯获益匪浅。仲卿论兵,人主赞正中肯綮;况您骑术精湛,射技高超,朝中除霍侍中之外,人人难望您项背,治焯也钦敬万分。”
  被位居其上的御史中丞褒奖,卫青局促得面色泛赤。但治焯眼神中诚意尽显,他再次确认对方言外之意后,问道:“中丞大人欲习骑射?”
  治焯心下一顿。
  卫青与他年纪相仿,宫中执事多年,未曾想到他言语还能如此直率。若不是有刘彻在他身后,卫子夫又获宠日丰,恐怕老早就得罪不少位高心小的重臣,命途不卜了。
  听说田蚡私下就十分忌惮他,在设法找他麻烦。
  治焯笑了笑,颔首道:“治焯在马背上拿不稳箭,望君闲暇时可赐教一二。”
  卫青这才放下心来,释然笑道:“此等小事啊……大人可随时传卫青至府中,或一同至近郊练习。”
  治焯见他要错过重点,只好也直话直说:“大中大夫兵法日精,在您看来,何为领兵作战的精要?”
  卫青道:“布阵。”
  “哦?岂非精兵强将么?”
  提到兴味点,卫青微微笑了起来:“以匈奴为例,人尽可兵。但他们兵器不如我大汉,穹庐中亦拖老扶幼,却锐劲难挡,为何?”
  治焯沉吟道:“无顾荣辱,强则战,不敌则逃。”
  卫青望着他,眼中迸发惺惺之色:“然!但胡人无城池,无 ‘守家’之意,却以扰边为乐,抢粮掳民;我大汉不同,天子望江山长治久安,人民安土重迁,若要将胡人赶尽杀绝,需严阵以候,伺机而击之。”
  治焯一笑:“仲卿高见!若君不嫌,治焯拜请您为我的老师,教授兵法。”
  卫青此时才弄明白治焯叫住他的真正想法,自谦半晌,但论兴趣,他乐得多一名知音;论官阶,他也不敢拒绝。
  于是,在这个秋风习习的午后,同朝共事七载,相交淡如水的二人,在治焯颇费周章的言辞之后,在四周南军卫士难以捕捉的耳语中,结下师生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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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履诺!”
  晚膳后,小窦将灯盏移至两张对置的漆木案边,两位大人对坐。治焯身后的重席至墙边,堆了一小堆麒麟阁带回的卷牍。关靖就着灯火,刚在竹简上写完最后一字,墨还未干,他就追问起白天在宫中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事来。
  治焯拿过他的奏章,仔细看过后,视线移向对面:“和亲?”
  关靖反问:“不可么?”
  治焯摇摇头:“他最忌讳的事,就是提和亲。”
  “那还议什么?”关靖面色一沉,眼中聚集薄愤,“听闻先前 ‘文景之治’,即以和亲保国。高祖至先帝皆勤俭律己,万民休养生息,乃换得而今汉室兴旺;他倒好,祖辈几世累积之人财,挥霍不吝!胡人也是人,为何就不愿牺牲皇室一女,令百姓安泰?非要杀人,非要劳民伤财,非要以命搏命才高兴?”
  治焯闻言露出一个笑意,劝道:“……子都莫怒,人主既是下诏议论,你自然也可有你的观点。不过……你还知道 ‘文景之治’?”
  关靖垂下目光,低声道:“今日阅史得知。”
  治焯放下手中竹策,褒赞道:“先秦起至今之史书,朝中先生博士无不累月经年研习。你倒是个文才……可惜了,若是当初有一位老先生悉心教导,如今也许已居九卿高位。”
  关靖一怔,半晌道:“何人稀罕!反正无论文武,朝中为他效命之人,不都众口一词唯命是从?既然如此,百官又有何用?浪费粮饷罢了!”
  治焯苦笑,屈指按揉额角:“你就那么反对攻打匈奴?匈奴营中可有你故交?”
  “庸客朱宽已死,只有阿斜儿罢了……”关靖神思略略游远,忽然警惕道,“你是何意?莫非你也赞同征战?”
  治焯见他怒火更盛,赶紧缄口,转移话题到关靖的隶书书法上,指指点点,接着又邀约他稍后至梨落外相习剑法。关靖的目光却从他脸上调转到他身后的竹简上,问道:“那都是些什么书?”
  治焯躲不过,只好低声道:“……兵法。”
  关靖愣住,盯着他半晌,问道:“为何?”
  “今日我拜师大中大夫卫仲卿,与他相谈,不可不熟知兵法。”
  “既是修习兵法,为何不拜未央卫尉李广公为师?”关靖冷冷一笑,“关外皆称李公为 ‘飞将军’,大中大夫有何长处?”
  治焯眼中神色闪烁,搪塞道:“李公是景帝时名将,才华无双。而我初研兵法,岂敢惊扰他老人家?大中大夫精通骑射,已可为我师。”
  “言不由衷!”关靖略一深思,便道,“怕是只因李大人曾出战平‘七国之乱’,你心有戚戚罢!”治焯脸色一变,眉心拧起,关靖却没有就此饶了他,接着道,“向大中大夫求学,也是你看出卫夫人身份日益显贵,卫仲卿擅武不擅文,若有一日飞黄腾达,定然是武将……你深谋远虑,提前盘算,只不过是想以军功来立身,以求终有一日可接替年逾花甲的石大人,将郎中令一职收入囊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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