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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不独眠 作者:逍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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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笙看看北项鸿,扬起嘴角一笑,可笑容让北项鸿觉得有些哀伤。他抬起手腕给北项鸿看,说:“端午节系在手腕上的五色线……我娘说……端午节後下第一场雨时,要把线摘下来扔到河里,顺水流淌,娘说这样……就会把疾病带走,就会……永远平安。”说话声越来越小,低著头,北项鸿只能看到他发顶那个旋儿。
 
        北项鸿知道叶笙心里时时刻刻念著娘亲,嘴上却从不说,他性子倔强,想得狠了,便找个无人处自己用叶子吹曲子独自啜泣,从不在人前流泪,虽然偶尔能看到他红肿的眼睛,北项鸿却从不说破,只心里更加怜惜他。
 
        北项鸿戴著斗笠,穿著蓑衣,蓑衣敞开,怀里裹著穿著蓑衣的叶笙,两人骑马奔向河边。斗笠边缘淋下的水滴在叶笙眼前,和著茫茫的大雨将前路遮挡的严密,轰隆隆的雨声伴著疾驰的马蹄声在雨中穿梭。
 
        北项鸿把叶笙抱下马,将挂在鞍上的斗笠戴在他头上,叶笙仰脸笑笑,转身走到河边。只十几步远,他的身形就被雨水遮住,苍茫的草原,奔流的河边,单薄的身形那麽的瘦弱渺小,北项鸿看他慢慢地蹲下身。
 
        “娘,我把五色线放走了。”叶笙把腕上的五色线抛入河水中,看著它漂浮在水面上顺著水流往下游流去。“……娘,我很好,哥哥很疼我,项鸿哥哥也很疼我,侍卫哥哥和大叔对我也很好。项鸿哥哥说,你教我的医术只是外科和疑难杂症,有很多医术我都不懂,他说回到京都就送我去太医局学习,若是学得好就可以到尚药局做御医……其实,我不想做御医,我只想和外公一样,开个小小的医馆,若是病人没银子给我诊费……给我两个梨子也行……”语声渐渐哽咽,“娘,我现在很开心,真的,就是……就是很想你,我在跟哥哥学画画,等我学得好了,就画一幅你的像,到时候,想你的时候我就看一看……”
 
        北项鸿站在那里看著他,马儿被拽住缰绳不能乱走,大雨哗啦啦的下著,马儿有些不耐,长嘶一声。北项鸿走上前,拍拍叶笙的肩头,叶笙起身,斗笠遮住脸庞,露出的下巴上分明有泪水颗颗滑落。“这雨可真大!”叶笙抹抹下巴上的水珠说。 
 
 
        夜里,急雨敲打著门窗楼顶,倾盆大雨里狗又狂叫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驯狗的奴隶从破烂毡蓬里探头看了两眼,骂了两句,伸手扔出根棍子,又缩了回去。
 
        叶笙往北项鸿怀里缩了缩,轻轻呢喃著叫:“……娘……”北项鸿轻轻抚摸他的後背,将他抱紧。
 
        长鹤睡梦中只觉得浸在冷水里沈浮,周遭越来越冷,颠簸得厉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睛却一片漆黑,伸手将眼前的东西拨开,雨水淋在了脸上,视线却对上一双异色的眼眸。
 
 
        十、佛光洗墨魇 智慧醒黄梁
 
        长鹤睡梦中只觉得浸在冷水里沈浮,周遭越来越冷,颠簸得厉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睛却一片漆黑,伸手将眼前的东西拨开,雨水淋在了脸上,视线却对上一双异色的眼眸。
 
        大雨倾盆,落在少年赤裸的肌肤上,雨滴毫不停歇滑落,参差不齐被燎短的发抿向脑後,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带著烧伤的面颊。长鹤有刹那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少年将脸前的毡毯重新拉好,遮住了自己的视线,这才醒悟自己正被他用毡毯卷著抱在怀里,颠簸在马背上。
 
        毡毯被大雨淋湿,贴著他怀抱的地方是温暖的,长鹤闭上眼睛,陷入昏迷前心想: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信他终不是恶人。
 
        哗啦啦的大雨遮盖住马蹄声,马儿被他控著逼近山林边,少年勒住马仰天长啸“嗷……呜”,林子边缘象是早已等待般响起回应的狼嚎,冒出无数双幽黄的眼眸,眨眼间数十匹狼跃到了近前。坐下的马不住哀嘶著後退,四条腿打颤,少年抱著长鹤跃下马,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走入狼群中,喉间发出声响,狼群突然进攻那匹马,马儿无力地乱转躲避,直到被狠狠地咬住喉部,倒卧在地四条腿抽动著。喉间喷涌而出的鲜血被大雨冲刷,顺著草地流淌。少年连头也不回,带著狼群进入了山林。
 
        清晨时分天还蒙蒙亮,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也随著风势的减弱减少了许多。叶笙慢慢的在北项鸿怀里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和鼻子。看到北项鸿肩头被弩箭所伤的地方变成了浅褐色的印记,是箭簇五棱的形状,叶笙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
 
        丝丝的痒,北项鸿还没睁眼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侧过身将他揽在怀里,下巴在叶笙头顶蹭了蹭,握著他的手闭著眼睛说:“叶小郎中医术这麽高明,不会看出疤痕来的,倒有些可惜了。”
 
        叶笙窝在他怀里笑笑。两个人躺了片刻,猛听的门外敲门声,高鱼小声说:“爷?爷?醒了吗?属下有……有事禀报。”
 
        北项鸿翻身起来披著袍子开门,一看高鱼站在门口眼光闪烁,欲言又止,问:“何事?痛快说。”
 
        高鱼哭丧著脸说:“爷,蓝……蓝大人不见了,那个小狼孩也不见了。”说著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都是属下的错,昨天轮我在门口守卫,下那麽大的雨,我就没上心,和那老鬼赌钱来著……”话音未落,叶笙已经冲出了房门,北项鸿忙跟上。
 
        日近中午,奴隶们全都跪在泥泞的地上,低头瑟缩著,沙华站在雨中,脸色铁青,手里的鞭子没头没脸的乱抽,脚下又踢又踹,曲班几人也都站在一旁。
 
        接连十几天半夜狗都狂叫,昨夜狗叫谁也没在意,魔狼如何带著长鹤翻出窗子,如何去马棚盗了马,这番逃脱竟是无人察觉。沙华听到消息派人四处追赶,可是大雨倾盆,将马蹄印和他的气味冲刷的干干净净,猎狗根本搜寻不到,费了大半日才在一处山林边缘找到被啃咬的只剩下骨架的那匹马。那处密林里到处都是狼爪印,错综密布,分成无数方向,不知该追寻哪一处,沙华知道也许没一个方向是真的。
 
        北项鸿仔细在各处搜查,心里了然那魔狼绝不想看上去那样只是只野兽。之前的夜夜狗叫必是他趁长鹤入睡後躲过侍卫和值夜的奴隶所做,让众人逐渐放松警惕。北项鸿让老差役问了几个奴隶,知道每年这几日本就是雨季的到来,这一联系,恐怕是他早就打算好了趁雨夜逃离,用来掩盖马蹄声和自己的行踪,那山林处也是他安排了狼群故弄玄虚。北项鸿只没想到他受了重伤身手还如此了得,竟连自己的耳目也瞒过了。
 
        叶笙心里恐慌,虽然哥哥坚信那个小哥哥不是坏人,可是他为什麽要把哥哥带走,哥哥……哥哥伤势还没好,这麽大的雨……
 
        北项鸿与沙华协商派出奴隶搜索山林,找寻长鹤的下落。有一会儿没看到叶笙了,便走进寨楼下,抬头看长鹤的房间窗口露著他的身形。走进房间就看见叶笙站在窗前看窗外,肩头微微有些颤抖,听到脚步声转头回来看到自己时,脸上是强自的镇定。
 
        叶笙愈是悲伤,愈是坚强,北项鸿一直很好奇,他娘亲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教导出他这样一个孩子。其实,北项鸿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流泪,如果那样,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和别人不一样呢?
 
        房间里少了长鹤的一件玄色袍子和床上的一条毡毯,北项鸿安慰著叶笙,心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麽带走长鹤,但是希望如自己所想,他不会带给长鹤伤害。
 
        长鹤身上一阵冷似一阵,不住的颤抖,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少年抱著他奔跑间听到他呻吟要水,寻了一棵大树下的干燥处将他放下,看他伸出舌尖舔著干裂的嘴唇,忙飞奔出去,不多时手里抱著硕大的叶子回来,随著他的步伐,叶子边缘不时淋漓出水珠。少年小心翼翼地跪在长鹤身前,双手将盛著水的叶子折出个角来,泉水从那里流出滴落在长鹤的唇上,少许滴入嘴中,大多顺著嘴角滑落。
 
        甘甜的感觉让长鹤嘴唇微启,无意识地大口吞咽著,少年往返几次取水,长鹤口渴地感觉暂时消失,却抵不住寒冷昏迷了过去。少年捏开他牙关强又喂了些。他肌肤触手的地方滚烫,淋湿的毡毯盖在身上竟像要烘干了般。眼看著天傍黑,看他竟连微弱的呻吟也没有了,奄奄一息,少年默默舔著长鹤脸上的伤口,急的团团转,阵阵悲鸣,不住的用脸庞去碰触长鹤的手臂。长鹤的头软软的靠在他臂弯中,少年直起身来“嗷……呜”长啸一声,抱起他往密林深处跑去。
 
        淡淡的香气钻入鼻端,浑身像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微风吹拂著柳枝飘在眼前,长鹤伸个懒腰从美梦中醒来,舒服的睁开眼睛,放眼间充盈著竟是五彩的光线。坐起身来,身上披著的玄色袍子滑落,长鹤吃惊的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竟已脱痂,露著粉色的嫩肉,抬头环顾四周,不见那少年的踪影,现下正身处於一石洞中。
 
        石洞天然雕琢,头顶间隙几缕暗淡的星光射进,石壁上没有潮湿的苔癣,空气清新。长鹤诧异如此的地方,何来的温暖感觉和那五彩霞光,穿上袍子起身,循著那霞光走过去,石洞一角,悬挂著一副丝绸唐卡,色彩绚烂的绘著三十五尊法像,唐卡上缀著无数珍宝散著奇光。唐卡前天然而成状如莲花的石台上,端坐一位喇嘛服饰的人。看他眉目生活,肌肤隐现金铜般光泽,身著半旧的袈裟,宝相庄严。愈是靠近,愈是心神舒畅,胸口中的浊气随著呼吸消失散尽。长鹤轻轻碰了一下他结印的左手,如金石般硬。眼前隐隐有霞光晃动,原来莲座上、袈裟缝隙间散落大大小小无数颗半透明的珠子,被身後唐卡上的宝光映到闪出五彩霞光来。
 
        长鹤不由自主地跪在莲花座前,端详了半晌,惊叹间自言自语地说:“素日读书,记载有高僧肉身坐化,自生舍利千枚,连日常参阅的经书也凝出十数颗,只道是居士讹传,却没想到今日竟亲眼得见。”刚要拈起莲花座上的一枚舍利子细看,只听身後一人说:“不能动。”转身间,那少年已到了近前跪下。
 
        他面容上被烧伤的地方几乎看不见了,肩头被撕开的伤口和弩箭伤也已愈合露出粉红色的嫩肉。长鹤看了眼那莲花座上的喇嘛,恍然道:“原来……他就是失踪的卓哈切活佛?!”忽又看著少年道,“咦,你……会说话?!”
 
        少年却没应答,仰脸看著莲花座上的卓哈切活佛,恭敬肃穆地磕了三个长头,对身旁的长鹤说:“舍利不能动,护著金身。”
 
        长鹤点点头,他身为金紫光禄大夫,掌顾问应对,纂修典著,此等异事所知颇多,有些不解道:“像活佛这样金身坐化,那是何等神奇盛事,理应在寺庙中受万千信众膜拜,甚至上报朝廷册封,却为何要隐在这石洞中默默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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