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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不独眠 作者:逍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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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月色如水,偶有几声蛙鸣孤零零响起。院子里几棵大树上拴著几条麻绳,绳上搭著长条的白布。布条随著寒冷的晚风飘动,远处有个人影正在忙碌。北项鸿走过去一瞧,居然是叶笙。
 
        “咦?不是看著你歇息了吗?这都……”北项鸿瞧瞧天色,想起刚才听到三更的梆声,问:“你这是……”
 
        叶笙高高挽著衣袖弯腰将木盆里洗净的白布绷带拿起几条,再用力拧干,抖开,搭到麻绳上笑说:“这些绷带洗净了晾上晒干好用啊,我都拿滚水烫了,天虽然冷他们的伤处也得勤换著。我见积了这麽多,浣洗的人忙到夜里还没做完,就搭把手。我又不困,你不也没睡麽。”
 
        北项鸿知道其实叶笙最是贪睡,入宫学习时每日清晨都要自己叫醒,可自从来了西南後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天不亮就醒了每日都忙到半夜,就算亲眼看著他躺下,自己一走开他就又爬起来。
 
        北项鸿绕过绳子,走到叶笙跟前握住他的手。叶笙的手指这些日子就肿著,现在被冷水津得冰冷。北项鸿扯下身上的袍子披在他肩头紧了紧领口,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搓了半晌,说:“我来做,你一旁歇著。”说著,弯腰从木盆里捞起绷带。
 
        叶笙将还带著他温暖体温的袍子穿上,将衣袖挽起来,嘿嘿一笑,说:“不去,两个人一起干还快些。”
 
        两个人低声说著话,叶笙不时地笑,不知北项鸿说了些什麽,叶笙飞起一脚踢了过去,被他顺势抱在怀里咯吱起来,只听见叶笙笑得喘不过气来低声求饶。
 
        狮陀军将南安城官粮粮仓烧尽,颗粒无存,百姓又早已没有余粮,看著面黄肌瘦的人群,北项鸿一面借调出部分军粮每日里施粥,一面加急回京都请求从各地调派粮草,一面派兵到离南安最近的几个州郡借调粮草。
 
        福州知州得报和籴副使前来早早地站在门口迎接。迎进来温文尔雅的副使大人一通寒暄之後,知州和通判便开始诉苦,今年州内如何的天灾人祸如何的收成微薄。来之前长鹤便查探清楚,虽然太守所言夸张,官粮却委实不多。眼看著边关告急,皇命难违,所能做的就是将官粮调走後置场和籴私粮交易。
 
        知州和通判倒是痛快之人,将官粮籴走後便召集州内拥粮富户共商和籴之事,却没料到居然人人推辞。长鹤冷眼旁观,他们惟一人马首是瞻,而此人正是皇後的族叔姜守成。姜守成汤米不进,嚣张跋扈,一口咬定并没有私粮可籴,长鹤好言说尽却无可奈何。
 
        任东来出去玩耍了一日,晚间回来见长鹤愁容满面忙上前询问,听完後一笑说:“看你愁成这个样子,和我出去逛逛吧,这里没有就到别处去,怕什麽?!”
 
        长鹤摇摇头道:“一路走过来你也知道,再往前各州府官粮也有限,况且就属福州境内私粮最多,眼下边关告急,拖一天将士们便多吃一天苦,那姜守成是皇後族亲又动不得,我怎麽能不著急?!”任东来眼睛眨巴眨巴盯著房梁跟著叹了几口气。
 
        接连几日长鹤亲自到姜守成和其余人府上拜访,好言说尽,姜守成却软硬不吃,摆明了故意刁难,有他如此其余众人也百般推托。长鹤知道他们留著粮食是要趁战乱卖高价,可是和籴粮草又多要自愿他们一口咬定没有余粮也不能将他们怎样。几天下来,长鹤如此好性情的人也被气得窝火。福州太守眼见著长鹤又一次无功而返,端上茶道:“蓝大人,您也瞧见了,他可是皇亲国戚,这麽硬的靠山,下官委实无能为力,您呀,还是早做打算得好。”
 
        繁星满天夜色低沈,“醉华楼”外彩灯高结车马如龙。一众粉头娼妓簪花满头罗帕轻扬,倚著红色描金栏杆卖弄风骚。姜守成锦衣貂裘下了轿子带著亲信仆从踏进了这福州城内最有名的妓馆。
 
        姜守成踏上石阶摸著胡子满脸不屑地说著:“哼哼,咱们啊,只管乐呵咱们的,那个蓝长鹤算什麽,让他在我手里吃瘪,置场和籴?官银才给几个钱?!哼!”
 
        “就是,就是,看他能怎样,借他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得罪大人您,您可是硬硬梆梆皇後的叔叔,也就是皇上的叔叔啊,呵呵。”亲信仆从忙溜须道。
 
        姜守成是这里的常客,门口的龟公堆起满脸笑容恭迎,哈腰往里让,老鸨顶著一脸雪花粉笑容满面,柳腰款摆带著一阵香风迎上前。
 
        老鸨嘴里应酬的套话道:“哎吆,姜大人,您可有两日没来了,我还在想,想是我这张老脸不讨您喜欢了?!”说著几个粉头拥上前拉扯著姜守成,“醉华楼”的红牌卿娘便是姜守成惯用的粉头,他便径直往楼上卿娘的房间走。
 
        老鸨脸上尴尬了一下,忙上前档在楼梯上说:“哎呀,您还真来的巧,今天才从邯都来了两个女儿,色艺双绝呢,我让她们出来见见您,您好歹帮衬著,您这边请。”
 
        瞧著老鸨尴尬的神色姜守成就明白了,一张脸立时阴沈下来,问:“怎得?我来了,卿娘还敢见别的客不成?”
 
        “哪儿敢呢。”老鸨见姜守成抬脚上了楼往卿娘房间走,忙跟上辩解道:“不过是个远道来的公子,慕了卿娘的名,这两日每日都来,出五两黄金就听她唱唱曲儿而已。”
 
        老鸨说著姜守成已经走到房门口,听到里头卿娘的娇笑怒从心起,旁边的仆从一脚把门踹开,姜守成踏进来,眼瞧著如花似玉的卿娘从一个人大腿上起身,那人不慌不忙的接过卿娘手中险些要撒出的酒杯一饮而尽,抖了抖袍角架起二郎腿。
 
        看他年纪不过弱冠,穿著件极普通的墨蓝色皮袍,薄底毡靴,发髻上插著乌木簪,衣饰毫无富贵之气可面容极俊雅,正挑著眉毛勾著嘴角笑得风流邪气,慵懒潇洒地靠在椅子上斜睨著自己,身後只站著一个挎剑的仆从。
 
        姜守成打量了几眼心想,看衣饰量也不是什麽官宦人家,不知哪里来的纨!子弟,又见卿娘频频看他,想著 
      “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定是卿娘恋他年纪轻轻又长得俊美,比照自己花白的须发姜守成不禁心头火更盛。
 
        老鸨站在一旁即惧怕姜守成厉害,又贪这年轻公子出手阔绰,便出来打圆场,扬著手中香气扑鼻雪白的丝帕走上前说:“这位公子初来乍到一定不认得,这位便是福州城鼎鼎大名的姜大人,论辈分那可是当今皇……皇上的叔叔。”
 
        “哦?皇上的叔叔?当今皇上的叔叔都在皇陵里头歇著呢,哪儿又跑出这麽一个来?”那年轻人拿起桌上青花瓷碟里一个糟鸭舌慢条斯理地边啃边说。
 
        姜守成见他不但不畏惧竟出言讥讽,气得哆嗦,吆喝自己的仆从道:“狗奴才不长眼,你们还站著做什麽?!”
 
        几个仆从一拥而上,其中一个伸手揪住那年轻人的衣襟道:“敢在我家大人面前放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歪头吐出鸭舌脆骨,扑拉扑拉手随著仆从的手劲儿站起来脸上轻笑道:“敢动我的人才是活得不耐烦了呢!”
 
        仆从左手逮住他衣襟,右手抡圆了一个大耳光抽过去,只听“啪”一声脆响,五个手指印印在了那公子白嫩的脸颊上。那仆从一招得手鼻孔朝天说:“让你狂。”
 
        那年轻人拧过被打歪的头来,瞧著姜守成轻笑说:“好,我长这麽大这是第二回挨耳光。”回头对身後自己的仆从说:“这人我可丢不起,这屋里的除了‘醉华楼’的人一个都别留。”
 
        那仆从答应著,只听“伧啷”一声宝剑出鞘,还没等姜守成反应过来他这话什麽意思,就见剑光闪烁,血随刃出,自己的颈间一凉……卿娘眼见这公子的仆从举手间杀了五个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老鸨扎著两只手,瞠目结舌连尖叫也忘了,手中白色的丝帕飘落在地上的血泊中,慢慢沁成红色。
 
        尸体倒卧在脚下,那公子顶著脸上五个手指印坐在椅子上继续啃鸭舌头,直到最後一个啃完,这才从晕倒在脚下的卿娘身旁捡起她的丝帕擦了擦油手,起身接过仆从手里滴血的宝剑,用剑尖将姜守成腰间的玉佩挑断捡起来,走到吓呆了的老鸨身前掏出一锭金子塞进她胸口里,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停住脚步扭头附到老鸨耳边笑了笑,说:“若是有官府查问,你就说姜守成纵奴行凶,耳刮了和他争粉头的紫靖侯任东来,被他恼羞成怒斩了,包你无事。”
 
        烛光抖动,屋里有些低沈得黑,长鹤瞧著桌上的玉佩,混著金线的穗子还沾著血迹。
 
        “能怪我嘛?你瞧瞧,你瞧瞧,我这半边脸肿得,哎吆,疼,不碰都疼,除了在西凉小不点给了我一巴掌我什麽时候还挨过打,哎,墨梁那野小子不算啊。当时我一上火也顾不得了,我管他是谁啊!”任东来觑著长鹤的脸色,说话声越来越小,手拖著屁股底下的椅子蹭到长鹤身边。
 
        长鹤气地说不出话来,半晌说:“你怎麽能……这是人命,漫说他是皇後的叔叔,就是平民百姓也不能这样随意草菅,你……”
 
        任东来低头嘟囔:“杀都杀了,怨我也没用啊,再说,後来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姜什麽嘛!谁知道到妓馆里玩玩儿能碰上他。”歪头看看长鹤又说:“反正他领头不籴粮草给你惹麻烦,正好,咱们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让那些跟屁虫瞧瞧岂不好?!”
 
        长鹤气结,拂袖起身说:“难道我会不晓得杀鸡给猴看吗?可是不是这等做法,你别看这里的太守通判把不籴粮草的罪过都推给他们,那是私底下他们早就勾结一气了,如我所料不错,福州粮草是有了著落,可背後牒报就会呈给皇上兴师问罪的,这里关乎皇後娘娘,你让皇上如何发落?”
 
        任东来仍是满脸不以为然道:“一切都是我引起的,皇後娘娘又怎样?我只要……”
 
        “你只要到皇上、太後那里哭闹就行是吗?”长鹤截断任东来的话走到他面前说:“世人都知道因你出生异象有帝王之命,偏又不是皇上血脉,皇上这才自小对你疼爱有加百般纵容,显他仁德宽厚,可是凡事有度,你不可就因此顽劣跋扈。”见任东来苦著脸不言语低著头看自己鞋面,长鹤无奈地坐在他身旁瞧著烛台,想起他小时候雄心满腔壮志绸缪的稚嫩话语,又想起他大了的种种淘气便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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