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阿念 作者:鬼手书生/阿银的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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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是四月初五,窗开到最大,屋外阳光明媚,透过窗格映入屋内。空中洋溢着花香,如同调皮的妖精,兜兜转转地随风飞入屋内,拂过面颊。
阿念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身侧合衣而睡的人没有察觉到,仍然沉沉地睡着。
不一会儿,阿念的眉头皱了起来,被子内的手指动了两下。挣扎片刻,阿念的眼睛艰难地睁了开来,迷茫地望向床顶。
我在哪儿……发生了甚么……
阿念感到口中发苦,留有一股药味。身体极度不适,好似已经睡了千年,浑身没有一处能使上力。他躺着回想了一会儿,隐约想起他和林世严上山采药,有人朝他们吹毒针……
对……我是中毒了……
阿念想明白过来,试着坐起来,但只是稍稍抬头都困难,手臂全然不听他的使唤。他听到身侧有呼吸声,轻声探问:“严哥?”嗓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来。
林世严听到叫唤,猛地从睡梦中醒来。他满眼是血丝,睁眼一看,便看到阿念睁开眼了。看到他竟从这漫长的昏迷中回魂,林世严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阿念不安地抬着头,迷茫地望向呼吸声传来的方向:“严哥?是你吗?”
林世严回过神来:“是我。”
阿念听到林世严的声音,这才安心,重新将脑袋搁到软枕上,侧首望着林世严说话的方向说:“你在哪儿?天太黑了,我看不见你……”说着便试着伸手摸他。他的手极其无力,连伸出被子都困难。
天太黑?
林世严察觉到不对劲,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搭在阿念肩上:“我在这儿。”
阿念好容易才将手钻出被窝,探手摸到林世严的大手:“严哥,点个灯吧?黑得什么都看不见,怪吓人的。”
林世严发觉阿念虽然看着他的方向,但目光根本没落在他脸上。
“你看不见我?”他问。
这一问,阿念也意识到了甚么。
“我……”他眨眨眼,目光迷茫地环顾四周,“我……看不见了……?”
第91章
午后,阿念由林世严喂着喝了几勺米汤。他不愿再躺着,林世严只好取了几个软枕垫在他身后,让他倚着床框坐着。之后林世严收拾了碗出屋了,阿念便这样独自坐在这一片黑暗中。
之前师叔高昆已经来替阿念诊过脉,说是没办法了,眼盲是因为有毒残留在体内,若是寻不到解药,他这辈子就只能当个瞎子了。然而苗寨全在中原以西,须得长途跋涉,没有个一年半载只怕到不了。以阿念现在的境况,是无论如何也去不了的。
出了屋后,高昆又对林世严道:“这手法是苗疆毒门弟子所为。老夫和毒门打过交道,那些人善施毒,但并不是每一种毒都能够解。何况,若叫他们晓得你已杀了两个毒门弟子,他们一定会杀你,更不用说给解药了。老夫已是帮不了你了。”
这话说得很轻,以为阿念没听见,其实阿念全听到了耳朵里。他蔫蔫地倚着床框,眉间又多添了一道愁绪。
这样下去严哥一定会为我去毒门寻解药,反倒是要害了他了,阿念心想,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
阿念坐了一会儿,想要试试,便摸索着自己站起来。只因身体极其虚弱,两腿发软,扶着床框才勉强立住脚。他小心地探出一步,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无法站稳。阿念咬咬牙,仍凭着记忆往桌子的方向又挪动了一步,小心翼翼放开床框,伸手摸桌子在哪儿。
林世严再进屋时,便看到阿念站在桌边,手中握着一杯冷茶。桌上全是溢出来的茶水。林世严一惊,快步走到阿念身侧。
阿念:“严哥?”
林世严接过阿念手中的杯子,问道,“为何不叫我?”
阿念听到林世严的声音,便笑了:“我不还是好好地喝到茶了吗?”
林世严见阿念此时仍笑得出来,目中不禁流露悲切。他关切问道:“累吗?”
阿念点头。林世严随手放下杯子,单手揽住他的腰,带他慢慢回到床边,引着他重新坐到被窝里。他也在床沿坐了,从身上取下一条黑色布条,替阿念蒙上眼睛,在他脑后扎好一个结。
阿念仰面,虽看不到林世严的脸,但能从他的呼吸声知道他在哪儿。他抬起手,轻轻地摸林世严的脸:“严哥,让我记住你长甚么样……”指尖描摹他额头的形状,又滑到高挺的鼻梁,“你真好看。”
林世严双颊微红,垂眼默然看着阿念。阿念双目被黑布遮挡,双唇微启,即便不笑时,他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好像脸上随时会化开春水一般的微笑。
林世严双目一时失神,一把抱住阿念,低头寻找他的嘴唇。二人嘴唇将要碰到时,林世严猛然停了下来,盯着近在眼前的阿念的脸,直喘粗气。他想起了甚么,如被烫到一般放开了阿念,腾地站了起来,脑袋咚地撞到了床框。
阿念意识到他要做甚么,顿时面红耳赤,愣愣地坐在那里。还来不及说甚么,林世严转身便离开了屋子,砰地关上门。
阿念就这样被晾在屋里,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一会儿,他听到屋外一桶水浇下。然后林世严便浑身湿透地回来了。
阿念小心翼翼地喊:“……严哥?”
林世严:“唔。”
阿念:“我听说……听说你这几日都没睡,你去歇会儿罢。我也睡一会儿。”
林世严:“唔。”
阿念听到林世严走上阁楼的声音,才松了口气,也睡了下来。他在被窝中蜷缩起来,想到刚才二人呼吸离得如此近,面颊仍有些发烫。
第92章
阿念休养了十几日后,可以时常下床走动了。他生怕林世严还想着要去苗寨寻甚么解药,便努力像以前一样生活。平日里也同武馆弟子们有说有笑的,好似全然不在意。只在夜半无人时辗转反侧,想到眼睛再也看不见了,不知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一日午后,阿念喝过粥,捧着碗自己摸索到伙房,预备将碗洗了。舀水时听到伙房后头传来陆家兄弟的声音。阿念从飘来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听到他们提起自己,不禁放下水瓢,好奇地侧耳倾听。只听陆子昂忧心道:“严哥这次看来是真的打算去苗疆,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陆子轩亦道:“他要是不在了,咱们这武馆怎么办?”
阿念听了这些话,将碗放下,循着声摸到伙房窗口。陆家兄弟兀自没有察觉,仍在那儿低声说着。
陆子昂叹气:“毒门全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们也不能看着严哥去送死啊。”
陆子轩摇头:“你不见他为了阿念,说割肉就割肉,王丞怎么说的,血都接了一盆子,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寻常人还不疼得嗷嗷大叫吗?”
阿念听闻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陆二哥,你刚才说甚么?”
陆家兄弟闻声回头,从窗口见到阿念,面面相觑,顿时晓得大事不好。
阿念探手,摸索着将窗推开:“你说甚么割肉?”
“这……”陆子轩懊恼道,“阿念,你不是在房里吗,甚么时候来的??”
阿念面上血色都褪去了,回头朝门外摸,要去寻林世严问清楚。陆家兄弟赶紧绕到伙房前方,阿念还没摸到门口,他们赶紧拦住他。
阿念严肃道:“割肉是怎么回事,为何没人告诉我?”
陆子昂央求道:“我的好阿念唉,你就饶了你陆大哥陆二哥罢,这事严哥不让我们告诉你,你这不是叫我们难做人吗?”
阿念秀眉敛起:“是你不说清,怎怪我找他去问?”
二人无可奈何,只得将药引之事说与他听。阿念甚至晓得了林世严从京城回来后,连一头浓密的乌发都花白了。而林世严对这一切只字未提。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傻的人呢,阿念心想,怎么就这么傻呢……
二人说完后,见阿念怔怔站着,也不说话,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试探问道:“那咱们这就送你回房罢?”
阿念摇头。他的胸口堵得慌,不禁用手按住胸口,不住疾喘。他只知他现在想见到林世严,无论如何都想听到他的声音。他心中固有愁绪万千,阴云密布,林世严却如破开乌云的那丝阳光,将阿念的心田照亮。只有他才能将他心中愁绪抽离,拨开云雾见到阳光。
阿念:“劳烦陆大哥你送我去习武场。”
陆家兄弟将阿念送到习武场,让他在回廊上坐了。那一处恰好能晒到太阳,阿念坐在春日暖阳中,默默听着林世严与弟子们习武。他仍不习惯黑暗,但黑暗让他的耳朵灵敏了一些。譬如此刻,他听出自从自己来了以后,林世严便有些心不在焉,不禁会心一笑。也不打扰他,便这么安静地坐着。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林世严便遣散了弟子,着他们各自回家。阿念摸出身上的帕子,朝习武场的方向喊:“严哥,今日怎么结束得那么早?”
林世严朝他走过去,阿念便朝脚步声过来的地方送上自己的帕子。林世严接过来擦汗,在他身侧坐下道:“你怎么过来了?”
是严哥的声音……
那当真如一剂良方。听到他的声音,阿念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来。
他反问道:“我不能过来吗?”
林世严:“……不。”
阿念笑道:“你嘴真笨。”
林世严:“是。”
第93章
阿念道:“我在屋里坐着无聊,你既然无事了,带我出去走走罢。我想吃吴记的绉纱馄饨了。”
林世严:“好。”抓起阿念的小臂,引着他下台阶。
林世严带阿念走过两条街,阿念对林世严完全信赖,走路十分自然,全然不怀疑脚下的路是否会有不妥。因之前阿念常去街上买菜,街上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见他用黑布蒙着眼,由人抓着手臂走路,纷纷私下议论。阿念也不在意,心说等他们多见了几次我这样,就不想议论了。
到街角的吴记坐下后,他们叫了一碗绉纱馄饨。阿念尝了两个,便推给林世严,林世严习惯地接过来,解决了剩下的馄饨。甫一放下碗,抬手还没抹到嘴,阿念已经将帕子递上来了:“别用衣服擦。”
林世严接过他的帕子,在嘴上揉了两下,胡乱叠了叠,塞进自己的衣服里:“累吗?背你回去?”
平日阿念即便走不动,也必然说无妨,坚持自己走回去。今日却想也不想就说:“好。”
林世严扶着阿念起身,将他背起来。阿念悄悄收拢手臂,环住林世严的脖子,将头靠在林世严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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