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阿念 作者:鬼手书生/阿银的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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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并不喜欢人溜须拍马,便平淡道:“我并非神机妙算,只是得罪的人多了,凡事都须得长个心眼罢了。”
他将那张字条递给虎子:“替我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出来,我这‘救命恩人’的字迹是谁的。”
不管是谁的,总之不是严哥的字。阿念心想,冒充别人也就算了,既然冒充严哥,我倒想看看这人有甚么本事。
说话间,门外一个小厮立在门口喊道:“李四哥,有你的信!从徽州来的!”
阿念走到门口,将信接过来一看,是秦烨写来的。看到他的字迹,阿念脸上便绽开笑容来。众人都以为他是想念情郎,只有阿念自己知道他为何这么高兴。
第171章
秦烨在信中写道:
“阿念爱鉴:
我至徽州已有月余,与你相距甚远,不能相见,还望书信长往来,互通消息。
此贼手段高明,留下的痕迹不多并不可考。公门查案无果,四箱金子恐怕再难寻回。此刻我已经前往徽州向各大人家借债,还盼我妻将南京城内的事务打点妥当。也望你衣餐增适,切勿受凉。
你我二人数年来风雨同舟,同甘共苦。还望本次你我二人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夫秦烨敬上”
秦烨笔迹有力,言辞恳切,对度过难关这件事充满信心。阿念将信读罢,随手将秦烨几年前送他的鱼形玉佩摘下,递给虎子道:“去当了,眼睛放亮点,当个好价钱。把银钱和我的回信一道让他送给秦老板。”
虎子接过那块羊脂白玉一看,是阿念常年戴着的那块,传说是他和秦老板之间的定情信物。他便站着没动,迟疑道:“虎子跟了秦家这许多年了,如若秦家有难,我们定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这玉佩您一向爱惜,万万使不得啊。”
阿念笑道:“值那么几十两金子,戴你身上,你不爱惜吗?去办。”
虎子看看阿念,见他仍有心情开玩笑,似乎并没有多少不舍,便小心翼翼捧着玉佩走了。
阿念将信揉成一团,随手丢了,就也出门看店去了。他途经吴记馄饨,便进去坐了下来。等馄饨的时候,听到身后那桌几个江湖人在议论甚么事,飘过来甚么“苗人”甚么“成亲”,不由侧耳倾听。
“这向南嫁女儿排场那么大,也是够轰轰烈烈的啊。”有人道。众人附和“是的是的”,又有人道:“要有机会,我也想去贵州看看这排场,开开眼界。听说他家大小姐漂亮得很呐。”
另一人笑道:“这回恐怕没有武林正道会去罢,毒门本来就与武林正道不同路。那向南得罪了这么多人,没人去寻他的麻烦已算是客气的了。”
又有人插嘴道:“何时寻麻烦不好,非要在人姑娘家的婚事那天寻麻烦,这么做未免小气了罢。再说,我听说新郎官也是个中高手,人中俊杰呐。”
“那新郎官?那个叫李念的?不是听说,他只有一条手臂吗?”
听到这名字,阿念心里咯噔一下,噌地就站了起来,回身喊:“对面的好汉!”
那桌子上的人抬头莫名看着他,阿念急急问道:“你们说的是毒门掌门向南的女儿吗?”
那些人道是,阿念快步走过去,揖道:“敢问她的婚事在甚么日子?”
一人道:“我听说的是六月初六,”见阿念面色煞白,就要站不稳了,便问,“小兄弟,你没事罢?”
也有想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火上浇油地添了一句,“毒门在西江,你就算现在翻山越岭地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啊。”
这句好似将阿念点醒,他连谢也没谢一句,忽然就转身跑出了馄饨店。众人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莫名摇摇头。
第172章
阿念一路跑回府上,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将一大叠衣物碰翻在地。丫鬟听到声响,出来看到阿念在收包袱,问:“少爷,要出远门吗?”
阿念气喘吁吁道:“没你的事,去歇着罢。”将人打发了。他随手抓了几件衣物,一点银两,将包袱一扎,而后忽然停了下来。他神色迷茫地想,我要过去,因为严哥在那儿。但我过去能做甚么呢?
光是想到林世严要成亲,他抓着包袱的两手就不住发抖,心里像刀绞一样疼。他感到喘不过气来,按着胸口缓缓蹲下来,眼睛不觉湿润了。
我就去看他一眼,看最后一眼……
他含着泪想,就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他挣扎着站起来,去马棚牵了匹快马,谁也没打招呼,就骑上马,一路飞驰离开了南京城。
从南京去往贵州,寻常人若是走着去,一年半载也未必到得了。阿念凭借一匹快马,日夜兼程,赶了一个月的路,进入贵州境内时已是灰头土脸,面黄肌瘦。旅途有多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遇上拦路打劫已是万幸。
却说阿念刚入城走没多远,胯下那匹马的前蹄毫无预兆地往地上一跪,将阿念整个颠下马来,摔在地上,登时将他掌心擦出血来。阿念将手撑在地上,撑了两下,一时没有爬起来。他经过这一个月的奔波,早已疲倦至极。周围百姓见他人仰马翻,纷纷对他指指点点。阿念喘了一口气,方才挣扎着爬起来一看,这马活生生给他跑累死了。阿念摸摸马头,抬头看看周围陌生的一切。又想到这一日已是六月初五,再过一天林世严便要成亲。光是想到他,心里便一阵抽紧,好似针扎一般。他悲从中来,踉跄着站起来,背好包袱,弃了马独自上路。
他走到个杂货铺前头,问那守铺子的阿婆:“大娘,西江怎么去?”
那大娘道:“得爬山呐小伙,山道险恶,你这身板,只怕爬不到半路就得退回来咯。”
阿念道:“多谢大娘指点。”
那大娘见他执意要去,便指着条道:“你先从那儿渡河,到对面去买匹马。我们这儿的马走得起山路,你自己带来的马,”摇头,“娇气,它的鼻子啊,吸不惯这里的空气。”
阿念再三拜谢,便赶到她指的那条河边,一看,河水湍急,向东奔流,轰隆作响。阿念举目望向河对岸,岸边不远处便是延绵的青山,山峦叠翠,好似一道屏风。
山的那一头,林世严正在高高兴兴地筹备成亲的事罢。
阿念走到一条竹筏边,艄公见他过来,伸出一指:“渡河一两。”
这对渡河而言也是天价了。阿念身上银两已经所剩无多,迟疑地左右看看,竟就只有这一个信口开河的艄公在做生意。那艄公不客气道:“别看啦,这么急的水,除了我,没人能带你过去。你坐还是不坐,不坐我就收工了。”
阿念无法,只好小心翼翼提着裤脚,一只脚跨到竹筏上。艄公见他笨拙,喊道:“别晃!”将他拉上竹筏,又命令道,“坐稳了,别动。别往水下看。”说罢已竹竿一撑,薄薄一片竹筏就像片落叶一般,顺流漂进了湍急河水中。周围水流极快,白沫不住地打在竹筏上,将阿念的衣物打湿。阿念感到身下在晃,紧张地坐在艄公对面,一动也不敢动。侧首看看那水,生猛如同虎口,果真吓得不敢再看。
如此这般行船到河中央,阿念忽然感觉身下猛地一震,将他震得身体一晃。他吓得到处看,发觉竹筏卡在了两块礁石间。那艄公也不慌,回过身看着阿念,道:“再加五两,否则过不了河。”
阿念心说不好,方知上了贼船。此时头脑仍然冷静,心想我若一口答应下来,叫他以为我身上带了许多银两,这人一定会把我杀了。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就这样叫他淹死了,谁都不会发觉。想到这层,阿念目中便浮起楚楚可怜的神色,道:“老汉,我身上哪有那么多银钱。刚才我已给了你一两,全是我爹的血汗钱。他也和你一般日晒雨淋地干活,哪能拿出那么多银两。你问我要五两,不如要了我的命啊。你大人有大量,便放我过去罢。”
那艄公斜睨着他,道:“老汉我在这里划了五十年的竹筏,什么人没见过?最看不起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你给是不给?不给我这竹筏一歪,你不小心掉下去了,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说着故意脚下一踩,竹筏剧烈晃动起来。阿念险些被颠进水里,赶紧抓牢身下竹条,求道:“别!……别!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我把身上的银两全给你,你饶过我罢,就当是给自己积点德。”
说着打开包袱,掏出了总共三两六钱,丢在老汉脚下。并将包袱拉开,给他看里头的确是没有银钱了。老汉探头张了张,也没见其他的值钱物,不满地哼了一声,将竹竿一撑,竹筏灵活地转出了礁石之间,往对岸去了。
上岸后,阿念拍拍身上的水,去山脚下的茶馆边买马。他从袖子里摸出所剩不多的银两,所幸出门时将银两藏在身上的不同处,否则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挑了匹四肢壮实,性格温和的黑马,便骑着马往山里去了。此时天色已晚,他半身都已湿透,又是疲惫不堪,身上的银钱也没有几个,十分的狼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寻林世严。他都要成亲了,也并不记得他。他过去唯有看他一眼而已。就这样跋山涉水横跨整个中原,去看他一眼而已。
但阿念就是想看他一眼,就算为这件事死了也在所不惜。他怀疑过自己走的路对不对,怀疑过自己有没有记错日子,但惟独不怀疑自己该不该来。
天很快黑了下来。阿念啃着一点点干粮,在黑魆魆的山里走着。直到路完全看不清,他才下马,将马栓在树上,自己用一条毯子裹着,靠着一块山石睡了。
第二天早上,阿念被清晨的寒气冻醒,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缩成了一团。他皱起眉来,看看周围,想起自己是在山里,天只有蒙蒙亮,他的马还站在他的身边,离他不远处有一大团马粪,臭得很。几只苍蝇在上头飞来飞去。
阿念艰难地坐起来,从马身上摘下水壶一看,已经空了。他借着湿润的叶片喝了几滴露水,抱着马脖子,跳了好几下才爬上马背,昏昏沉沉地前行。
午后,阿念的马穿出了树林,来到了山下的小道上——西江到了。他看到小道上有马车行过的痕迹,顺着小道一路向南,走着走着,终于走进了一个镇子。阿念迷茫地环顾四周,这里的瓦房和江南看上去很是不同,镇上的百姓喜爱穿戴银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镇上好似是有喜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阿念上前去问,别人告诉他:“向南掌门嫁女儿啦,给镇上每个人都发了礼,我们正准备出门去看热闹呐。”
阿念怔怔看着满目的红灯笼,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此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阿念心里啊了一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自觉就驱马前行,往那个方向去了。等他来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发觉路两旁已有人站在那儿看热闹。迎亲的队伍还没来,热闹的唢呐声先传了过来。阿念坐在马上,出神地看着道路尽头。形单影只,孤独得好像湖底沉睡千年的石块。
不过一会儿,迎亲的队伍便红红火火地过来了。阿念一眼便在那群人中认出了骑马的新郎官,心中好似被人拧了一下。那是林世严,他单手抓着缰绳,身上穿着大红喜袍。他还是那么的冷峻,雪亮的双目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无论做什么都这么坚定,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就没有人能阻挡他。他的身后是坐着新娘的轿子,两侧的乐手将唢呐吹得震天响。
阿念愣看着林世严越走越近,只觉这红红火火的极为刺眼。时隔这么久,他再次看到了他,头脑却是一片空白。他将手中缰绳越攥越紧,手不自觉地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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