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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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军如潮水一般涌向邺城。
风渐小了下去,段岭走上城楼,衣袍在微风中飘扬。
在他的头顶是翻滚乌云退开后现出的闪耀星河,在他的脚下,则是布满水洼的大地。
“你来晚了!”段岭第一句话出口。
他不知城下的元军里哪一个是拔都,却知道他一定就在城下。
元军中发出号令,一声长喝,收兵器声响,齐齐退后。
一名少年元将驻马大军之前,推起头盔,现出拔都英俊的面容。
拔都一身战铠,策马持枪,驻于城前。
“我总是迟来一步。”拔都说,“不过现在好像还来得及。”
然而倏然间,邺城中央的高台上传出一声闷响,火焰冲天而起,照耀方圆十里!烽火爆发出的光芒与热度瞬间令元军措手不及,各自退后。
拔都勒住战马,退了一步。
五千战马踩出的无数水洼中,倒映着天际的闪耀星辰,在那银河尽头,有一团炽热的光芒在跳动,如同灼烧一切的烈火。
紧接着,远方的烽燧随之亮起,照耀长夜。
一座接一座的烽燧接连被点亮,如同一条蜿蜒盘旋的天路,通往远方。元军交头接耳,他们不止一次见过这阵仗,万里长城上的烽火点亮之时,便是双方大军对垒之日。
那漫天厚重的云层尽数退开,如天孙之手在天幕下嫣然挥去,生与死的彼岸,守护着这大地的战灵,仿佛踏着这天路而来。
谁敢犯我疆土,欺我儿臣?!
拔都回头,朝着军队大声吩咐。
元军齐齐弯弓搭箭,点火,朝向城中。
“朝后退!”拔都一脸冷漠,向着城楼上喊道:“我不想误杀了你!”
段岭却丝毫不惧,随之也弯弓搭箭,指向拔都。
“想打下邺城。”段岭说,“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拔都怒喝放箭!
双方同时射出箭矢。
“儿郎们!随我出战!”
“杀——!”
邺城外,两道山林中伏兵初现,武独率军杀出!
段岭一箭,映着暗夜中漫天的星辰与背后烽燧的烈火,引领着城楼上弓箭手的上百箭矢,如暴雨般射向元军。
元军的上千火箭同时升起,映亮了按兵城前的拔都,与屹立城楼高处的段岭彼此的脸。
双方的箭矢俱带着光亮,犹如万点流星飞逝,点燃了整个夜空。
七月初七,段岭与拔都遥遥对视,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有他们站在一道宽广的巨大河流两岸,彼此相眺。
这河流不知从何时咆哮而来,无情地将他们隔在永不能相触的人生两岸。
七月初七,旧恨新仇,怅望几许?
七月初七,恨人间,会少离多,万古千秋。
——卷三东风还又终——
阿房舞殿翻罗袖,金谷名园起玉楼,隋堤古柳缆龙舟。不堪回首,东风还又,野花开暮春时候。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卷四·羽觞醉月
第140章 告捷
七月初七,陈、元二国自上京之战两年后,第一场大规模战役就此发起。
这一年江州水患,流民四窜,北方动荡,国力空虚,大陈内忧外患,谁也没想到刚刚走马上任,驻邺城之日尚不到一月的新任河北太守竟然与河间校尉,联手发动了一场针对元人的大规模作战。
这一战中,元军攻城一夜不下,更受奇兵轮番偷袭,三更时,武独更发动了新一轮的冲锋。
“杀——!”
两千河北军杀进了元人的后阵。
若无这背后骑兵干扰,拔都十拿九稳能打下邺城,然而武独竟似不与他正面作战,每次双方一接触便马上退去。
段岭观察良久,见元军几次遭到背后偷袭,似欲变阵对抗武独时,军队却又仿佛指挥不动,意见不一,导致连番错失良机。
是了,他军中不齐心,想必那几名千夫长都不愿听拔都的号令,只想快点攻下邺城。军令不达乃是兵家大忌,若先前不出掳走自己那事,元军之中兴许还不会出这么多矛盾,这次真是阴错阳差。
两个千人队前赴后继地上来攻城,段岭带着城中民兵,抵挡元军的攻城巨木与攻城梯。
轰然巨响,撞柱冲向城门,数十人忙上前顶上,段岭奔上城楼率领弓箭手飞速掠过,连番射箭,每一箭射去,都有元兵应声倒下。
城上城下一片混乱,武独身先士卒,所过之处鲜血飞溅,几乎无人能挡他一招,烈光剑所到之处,连人带铠,一并斩开。
段岭靠在城墙上喘息,元军终于意识到若不先将城外的伏兵解决掉,根本不可能打得下这座城。继而分出近两千人,冲向武独的队伍,抵挡他的轮番攻击。
城门处攻势登时减轻,守城军推翻油盆,点燃干柴,四处都是黑烟。段岭瞥向烟雾中逃出的元军,觑机就是一箭,中箭人影登时倒下。
武独一身黑铠,在暗夜中如同鬼魅一般,元军一来他便冲进树林中。不到片刻树林起火,浓烟扑来,元军大声咳嗽,武独却又率军从旁杀出,眼看元军兵力不断少下去,竟是因游击战而逐渐折损在这黑铠武将的手下!
拔都怒喝,策马冲来,武独已杀得右手脱力,剑交左手,冷冷道:“来得正好。”
紧接着奔霄冲去,武独与拔都在马上短兵相接,拔都使一杆近三十斤重的黑铁长枪,武独手持烈光剑,借着马匹一冲之力,二人交锋。
“叮”的一声响,铁枪震荡,枪杆竟被武独一剑削断!奔霄朝着拔都的坐骑横撞过去!
拔都的战马被撞得翻滚在地,武独原地疾转,半身仍在马上,横过烈光剑就是一剑!
拔都立刻翻手拔刀,左脚踏地,吼道:“起!”
战马被他勒得嘴角带血,四蹄挣扎,支撑起来。紧接着他左手出刀,顺着武独剑锋横削,武独喝了一声彩,再次变招回削,拔都却已驾驭战马冲出战阵。
到处都是残兵,天渐渐地亮了起来,段岭看见远方一道黑线滚滚而来。
“变阵——!”秦泷喝道。
两千增援赶到,冲上丘陵,变行军阵为冲锋阵,狂冲之中一字排开。
“冲锋!”秦泷吼道。
“撤!”武独喝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秦泷发动了冲锋,而武独带兵撤出城下战阵。元军马上变阵抵挡秦泷攻势,却已来不及,数千骑兵在战场上厮杀,杀得天昏地暗,已令邺城下成为了血肢翻飞的绞肉机。
“这里交给你了!”武独喝道,紧接着骤然离去。
段岭正要命人放武独进城,武独却带领手下绕着城墙离去。
元军终于溃败,却丝毫不现慌乱,撤军之时仍不断整队,沿着城墙另一头撤离,秦泷率军衔尾直追。段岭果断道:“所有人上马!跟着我走!”
元军经过东门时,队伍正在不断重整,突然间东门大开,段岭带着一百弓兵与上千民兵杀了出来,元军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伏兵,当即不敢恋战,纷纷溃散。
一时间刚要集合的元军再次被冲散,秦泷追至,与段岭会合。郑彦喝道:“太守!你玩过头了!快回去守城!”
“不管了!”段岭大声道,将军队归并入秦泷队中。直追出十余里,天已大亮,秦泷方道:“不要再追了!全部回防!”
段岭本想试试看能不能抓到拔都,如今元军一败,乱七八糟的,已找不到拔都下落,只得作罢。
然而刚要撤离时,路旁又冲出一队伏兵,却是武独。
元军还没认出来,便又被冲散,段岭喊道:“武独!”
“你怎么出来了!”武独喊道,“不是让你留在城里吗?”
段岭答道:“我怕他们趁机打东门,那里守卫太少了。”
现在邺城驻军只有几十人,秦泷朝段岭竖起大拇指,说:“你们当真胆大。”
“不管了。”武独说,“换马,跟着我走,秦泷,你跟郑彦,咱们在浔水岸边包抄他们。”
元军大势已去,除了渡河无路可逃,其内部发生了剧烈的争执,吵得不可开交,树林中又有武独埋伏的哨箭此起彼伏地接应,一时间感觉到处都是伏兵,元军只得仓促渡河。
渡河至一半时,武独与秦泷再次带兵杀出,这一次的大败对元军来说才是毁灭性的,被杀得浔水中全是浮尸,至少杀掉了上千名元军。
最终余下不到两千元兵,渡过了浔水,撤回北岸,双方遥遥对峙。
“下次不要再来了!”段岭隔着河,一身全是血,拉弦的手还在不住发抖。
“撤吧。”武独说,“邺城守备空虚,须尽快回去。”
段岭最后还是没有见到拔都,这一战至此结束。
回到城下,到处都是伤兵,这一战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清点伤亡人数。”武独吩咐道,他进了太守府,就地一倒,盔甲声响,底下渗出不少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段岭的武袍已破破烂烂,露出内衬的白虎明光铠,也就地一躺,靠在武独的腿上,感觉自己都要散架了。
外头传来欢呼声。
“回禀太守、校尉将军。”裨将道,“邺城军死四百七十二,伤一千零一十三;河间军死三十六、伤六百零一。”
“死伤这么多吗?”段岭闭着眼睛说,“待会儿我亲自去抚恤,睡会儿,不行了。”
江州入秋,官道沿途一片金黄。
信使快马加鞭,穿过大道——邺城七夕之战告捷,信使日夜兼程,把军报送到了江州,朝野为之震动,当天早朝上时,文武百官都傻眼了。
“元人撤回浔北。”谢宥说,“近期应该不会再入我大陈疆域。”
“不向朝廷请战。”苏阀说,“就这么直接与元人对上,万一他们入冬再来报复怎么办?”
“邺城距此地快马加鞭也要半月。”牧旷达道,“一来一回,足有一月,河间校尉上任时,陛下已下了‘权宜行事’的密诏。何况元人已不是伺机而动,乃是犯我疆域,这一仗,于情于理,都是该打的。”
蔡闫说:“四千人打五千人,倒也打了场不错的胜仗。”
“殿下。”谢宥说,“此战不可以兵力多寡来判断实力悬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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