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山 作者:淇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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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世子!哪个是世子?是那个打扮成小子样的黄毛丫头?还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哼哼,当日要不是我心有不忍,早就让那一帮水鬼把这个小鬼给做掉了,还能留到今日来对老子耀武扬威!
原来如此!谢水照一直都弄不清楚,那天出诊回来,买通水鬼劫持自己的究竟是谁。虽然也曾暗地揣测,但终究不能落实。原来是倪商授意的!谢水照为了不让阿斯朵和察罕担心,一直没有告诉过他们。
但阿斯朵马上就猜测到了大概,心里一惊!原来倪商早就对自己的孩子下过狠手了吗?一时之间,眼中戾气大盛:竟敢算计我的孩子,你们一家死有余辜!
我只不过想用他要挟察罕,并没有伤他性命!可是你看看,你们都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啊!
倪商看着脸如金纸的倪元璐,牙齿咬得咯嘣嘣响:我的孩子活不了,你的孩子也别想活!
说着一跃而起,执起手中的铁镣就要望谢水照头上砸去。
第44章 血腥
高举的双手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却突然被一只手架住了。倪商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横贯在地。李维城用脚踩住他的一条腿,一只手抓住他的另一条腿,只听长长的一声惨呼,倪商被当场撕裂成两半!身上唯一还连接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拴在双腕间的镣铐。
啊--厅内响起一片惊叫声。仓啷啷,守卫在阿斯朵身后的侍卫们纷纷把刀拔出了鞘。
李维城身上、脸上溅满了鲜血,看到有人亮出了兵刃,眼中顿时精光暴涨,面色狰狞地看了过去。凡是看到他眼睛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方才倪商来袭,谢水照本打算用擒拿手将他制服,但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倪商就已经被撕裂在眼前!谢水照不由得呆住了。
看到李维城狞戾的样子,谢水照马上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站到李维城身前,两手握住他的手:城哥哥!城哥哥!
开始的时候,李维城置若罔闻,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一样,压低了眉毛,眼睛从凌乱的头发缝隙中向四处扫视。但在谢水照轻柔的呼唤中,李维城逐渐收回了神志,手上也感觉到了谢水照双手的温暖,眼光终于变得柔和,他凝望着谢水照的眼睛,突然呵呵呵呵地傻笑起来。
谢水照虽然素来不喜欢血腥杀戮,对于草菅人命的行为十分反感,但眼见李维城是为了维护自己才对倪商痛下杀手的,心里怎么也对他怨怪不起来。看到李维城痴痴的笑脸,又看到他身上的血污,以及颈项、手腕上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的皮肉,谢水照只觉得一阵心酸,几乎要忍不住掉下泪来。
周围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但继而又被李维城对谢水照的态度引起了好奇心,都用一种猎奇和窥探的眼神偷偷打量他们俩。
只有谢水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却似乎对她毫无触动,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地板,一动不动。
上首的阿斯朵终于忍耐不住:够了!一声断喝吓得众人又是一惊。阿斯朵也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了一声,缓声对邱武威说:这段时日,有劳邱将军了,天色不早,我已命人在花厅摆宴,请邱将军移步。
邱武威只觉得整个大厅里都充满了诡谲的气氛,巴不得早点离开,听阿斯朵这么一说,连忙站了起来。
清洗干净,包扎了伤口,服用了安神的药物,李维城现在正沉睡在床上。谢水照坐在他床边,眉头深锁。
他已经给李维城把过脉了,在裹伤的时候,也仔细观察了伤口和血液,现在谢水照可以断定,李维城体内的毒并不只有一种!
在血脉中沉淀最深的,是他在七星教替自己服下的自在丹。另外两三种毒,居然是新近这两个月才中下的。也幸亏李维城原先服用过自在丹,前后几种毒素相互牵制,不然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但相互牵制的同时,也使得自在丹提前发作了。
难道自己随察罕攻打东平的其间,有人对他下毒?难道是……
谢水照不敢再想下去了!
方才谢水照去问过了谢水云李维城此前发作时的情况。谢水云虽然疲惫非常,但仍然耐心回答了谢水照的问题。
初时她和李维城被挟持出城,李维城并没有显露出来高深的武功,因为太子只会一般的骑射功夫。两人商量,为了避免引起汴梁的骚动,要在稍远的地方逃脱辖制,然后联系当地的守军反扑倪元璐和倪元珽。但是在路上,李维城突然毒发,一开始是间歇性的头痛,痛到忍不住拿头撞墙,而后就开始神志不清。
李维城的异常,引起了倪家兄弟的猜疑和惶恐,生怕太子半路死掉,或者这太子干脆就是西贝货,那他们不但无法对孛罗帖木儿交差,同时制衡察罕的棋子也少了最重要的一枚。他们本就对谢水云觊觎已久,此时便想与谢水云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再让谢水云怀上倪家的骨肉--女子么,再有本事,也总要讲究贞节、从一而终的,这样察罕就不会轻易杀掉他们。但就在由谁向谢水云下手这件事上两兄弟产生了争执。谢水云和李维城猜测到他们的用意,终于顾不得太多,在路经石门山的时候逃了出来。倪家兄弟在后紧追不舍,将他们围堵在绝壁上,对峙了有三五日之久。
本来以李维城的武功,倪家兄弟根本不是对手。但李维城毒势发作得一天比一天厉害,一旦运功就头痛欲裂,因此无法携谢水云突围而走。终于有一天追兵发现了他们藏身的洞口,就在谢水云已经准备背水一战的时候,李维城忍着头痛强行冲破了筋脉,一个人与倪元璐、倪元珽带领的数十好手对决。
那数十人大半死在他的手下,而李维城强行运功的结果就是使自己彻底沦入了癫狂。
讲述这一路上的遭遇,谢水云刚开始的时候语气平静,到了后来,虽然极力克制,谢水照仍能看出她情绪的激动。并且在某些地方,谢水云言辞闪烁,眼睛也不愿与谢水照的目光对视。谢水照初时不解,后来想到姐姐再怎么坚强,毕竟也是个女子,在此过程中,肯定有旁人无法想象的辛苦和艰难,于是就不再追问下去,只是无言的握住姐姐的双手,默默地给予支持和安慰。
谢水云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但是谢水照并没有看出来,那笑容之中,苦涩要远远多于欣慰。
谢水照出门的时候,谢水云很想问问他李维城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治愈的希望究竟有多少?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第45章 陨落
察罕养病的地方,就是当年谢沅居住的兰舍,是察罕命谢水照将他挪到这边来的。
谢水云回来的那天,察罕的精神明显有所好转,晚饭也多吃了小半碗粥。第二天,等谢水云再去探望的时候,察罕居然能够在身后垫上被褥,稍稍坐起来一点。
谢水照和谢水云坐在床边,阿斯朵坐在了稍远的地方。谢水云把这些天的经历简要地叙述给察罕听。倪商掀起的风波终于平息了下去,察罕深感欣慰。只是知道了倪商的结局之后,察罕也不禁唏嘘。
不敢让察罕劳神太过,把事情讲述清楚之后,谢水云就要和阿斯朵一起离开,察罕却唤住她们。
闭目小憩,察罕张开眼睛望着谢水照和谢水云,缓缓开口道:我自知是不久于人世的了……
姐弟两个闻言都是一惊,欲待开口劝慰,却被察罕抬手阻止。
留下的这付担子,须有人承担。
谢水云和谢水照本来还等着他接着讲下去,不料察罕却停了下来,望着姐弟两个,目光敏锐而又富含深意。
谢水云和谢水照相互对视一眼,又同时望向母亲。阿斯朵却只是半眯着眼睛养神,根本不理他们。
谢水云看着弟弟,见他眼睛里满是犹疑、迷茫,知道他素来志不在此,于是狠狠地咬了咬牙,向前跪在察罕床前:舅父如能信得过水云,这开疆守土的大业,水云愿一力承担!
察罕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终于长叹道:舅父怎么能信不过你。只是,以女子之身,纵横于沙场、周旋于庙堂,肯定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苦楚和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你可明白?
水云明白。谢水云顿了一顿,续而道:水云无怨无悔!
听到这里,一边的阿斯朵也再不能保持无动于衷,不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谢水照也在谢水云身边跪了下来:水照虽无将帅之才,但会罄尽一生之力守护姐姐平安!他知道,以姐姐的韬略、见识、志向和性格,实是比自己更适合颖川王的位置。散淡自由的江湖生涯,才是自己的归宿。但不继承王位,并不代表置身事外,自己一定会努力帮助姐姐,为她分忧。
察罕伸出颤巍巍的手摸了摸谢水云和谢水照的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好,很好!我察罕纵横沙场数十年,骑得烈马、喝得烈酒、养下这大好儿女!此生不虚了!
笑声还未落下,却被阿斯朵的冷哼声打断。察罕的笑容,慢慢变成了苦笑:姐姐不要生气,我时日不多,再不会和你争抢了。
哼!谁信你这话是真是假!要是真的,就少急着到地下去抢那死鬼。阿斯朵心中痛惜察罕,表面上却不肯示弱。
呵呵……察罕的笑容更加苦涩,姐姐不用担心,他对我只有恨和厌。就算我先到地下去找他,他也未必肯见我吧。眼睛中的伤痛令人不忍逼视。
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谢水云咬了咬嘴唇,再三犹豫之后,终于还是开口道:不会的。对您,爹爹他、他并非毫不感念……声音很轻,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察罕却倏得睁大眼睛紧盯着她,颤声说:你、你说什么?
谢水云起身,走到靠墙的书架前,弯腰在角落里搜寻,片刻,从一堆书简下面找出一个檀木匣子来,捧到察罕面前。
察罕双手簌簌而抖,打开了匣子。
里面的东西,察罕是认得的,那是他送给谢沅的水晶笛。谢沅秉承家学渊源,对金石古玩颇有兴趣,察罕就搜罗了各种珍玩堆放在他这里。但谢沅根本不承他的情,有的看都不看,有的就随手拿去给水云、保保当玩具了。只有这个水晶笛,晶莹剔透,音色醇美,谢沅颇为喜爱。
但是现在躺在匣子里的,却是那笛子的残骸。只有两小段还能看出笛子的轮廓,剩下的就都是碎片了。这屋子里的东西自谢沅去世之后就没有移动过,是以谢水云一下子就能把它找出来。
但这碎片又代表了什么?察罕不解地望向谢水云。
谢水云看了一眼母亲。阿斯朵神色冰冷,但既没有表露出惊诧,也没有开口阻止。
爹爹去世的前一年夏天,一次带着我和弟弟坐在池塘柳荫下钓鱼。从回廊那边走过来几个侍女,没有看到我们,边走边笑说皇帝要将长公主赐婚给您,舅舅您就快成为驸马爷了。当时,爹爹的脸突然变得煞白,鱼儿咬了钩也没有察觉……
回到房间里,爹爹说累了,让我带保保出去玩。我不放心,偷偷回来看看,发现爹爹就坐在桌子边发呆,旁边就是一地笛子的碎片……
那一年,谢水云只有六岁。但她生性聪慧,对家里的情形有朦胧的察觉。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舅舅要成婚的消息似乎使得父亲十分难过。
后来,察罕找借口拒绝了皇帝的盛情。虽然这样做让皇帝很是不满,但察罕重兵在握,谁也奈何不了他。
虽然只是不多的几句话,听在察罕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原来、原来,他、他并不是毫无知觉的吗?
察罕霍然坐直了身体,整个人如木偶般僵直,似乎连呼吸都不会了,半晌,突然放声狂笑,直笑得眼泪涌出了眼眶: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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