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能！这样对言儿不公！
难道对轩儿就公平了吗？
轩儿，他当年毕竟是犯了太多错。林弈试图说服自己。
然而随后的争论立刻将他打入深渊。
“大公子曾被逐出宗籍，这样的人如何能被立为世子？”
“当年大公子惊才绝艳，满京无人不知！大公子敏而好学，谦恭良善。谁敢说不是？”那人说完还瞪了林弈一眼。
出乎林弈的意料，朝堂竟然静默了。居然真的没有人能说林墨轩不好。
“何将军，你敢说你的命不是大公子救下的？还有王大人，当年若不是大公子你的小儿子现在还能有命在？还有...”那人乘胜追击，滔滔不绝。
林弈惊讶的看着一个个被点到名字的朝臣居然都拱手称是。为什么，他不知道？
皇上看着自己大哥脸色越来越难看，果断退了朝。好吧，他今天放任大臣争论这种事情，也是想看看大哥的反应。现在，还是大哥自己回家慢慢想吧。
林弈恍恍惚惚的回府，回忆起朝堂上的争论，惊然发现能说出轩儿的错处，只有被逐出宗籍和战争那次对母亲不孝对妹妹不悌。
不孝不悌的评论，直接被一句立场有别打发了；而逐出宗籍，竟然没有具体的错处。
近乎完美，可这真的是他印象中成天给他惹是生非的长子吗？
书房中，林弈仔细打量着自己的长子。
一身合体的白衣，永远挺直的脊背，轻轻浅浅的笑意，纤长下垂的睫毛。
优雅，得体，恭敬。堪称完美。可是，他有多久没见到轩儿明媚灿烂的笑容，和看向他时璀璨如星的眼眸？
大概，十四年了吧。从孩子三岁起，就永远是微微勾着的唇角，和不再与他对视的眼眸。
以前，他觉得是轩儿的教养好，现在，他只会心痛。心疼那个只有三岁的孩子。
“轩儿。”
“是，父亲。”
“你小的时候经常犯错，经常被父王罚，直到最后赶你出去。”
林墨轩立即后退一步跪下：“是...轩儿顽劣。”
“父王不是来翻旧账的，你也别用顽劣这种话推脱。”林弈看着儿子熟练的跪下请罪，心又是一痛，“告诉父王，你当初究竟想的是什么？”
“......”沉默，令人心惊的沉默。
林弈等了等，发觉得不到答案，也不想追究儿子长辈问话却不回答的错，直接道：“你起来吧，不想说父王就不问了。”
林墨轩没有起身，低低道：“父王恕罪。”
“今天张大人说，你救过何将军的性命，还有王大人家的小儿子？”
“......是。”
“本王为什么不知道？”
“救何将军那一次...儿戏军法，给王大人家小儿子看病那次......”林墨轩脸色苍白，“纵马伤人。”
这两次他都记忆犹新。儿戏军法，他当时把轩儿打的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纵马伤人，他直接把轩儿赶了出去。
林弈心狠狠的一疼。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怎么会有人？何将军当时犯了军法，被轩儿抢了一条命回来也是发配出去；而王大人，他就没给过人家向他解释的时间。
“你怎么不向父王解释？”
“您说过...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理由。”
林弈心如刀绞。
是了，轩儿很小的时候，他是这么教过。所以，这就是轩儿“犯错”以后从来不向他解释的原因吗？从五岁，到十七岁，一次都不曾有过！
“儿戏军法是真的，纵马伤人也是真的。轩儿确实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
轩儿一直是这样想的吗？是了，没有解释，没有求饶。这些孩子犯过错后会做的事，轩儿一样也没有做过！
林弈心痛的几乎窒息。
他的孩子！他有一个多么听话懂事的儿子！他怎么会觉得这孩子顽劣？他怎么忍心把孩子赶出家门？！
晚膳之后，林弈在一家人面前抛出一个惊天炸雷。
“今天上朝的时候，朝臣们讨论了整整一个时辰本王是否应该换世子。”
换世子！
林墨轩和林墨言身体同时一僵。是否换世子，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究竟谁来做这个世子。
“结论呢？”看着孩子们僵硬的身体表情，冷洛娴悠悠抛出一个问题。无疑，她当然希望自己儿子做世子，不过如今的情况，不做世子也没什么损失。最重要的是，曾经身为护国公主的冷洛娴，早就练就了无论什么情况基本都可以悠闲淡然的姿态——只要不涉及儿女夫君的安危。
“没有结论。争论不休。”
“那么就是说，我们现在讨论一下谁来做这个世子，基本就会成为定局？”冷洛娴依然最为淡定。看上去，连完全无关的兰侧妃和林莫愁都没有她镇定。
“父王。”林墨轩干净利落的起身，跪在林弈面前，“世子，只能是墨言。”
不是请求，而是决定。
林弈看了看小儿子，暗叹自己是不是把孩子教的太不通世故了。不管心里怎么想，起码要先推辞一下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长子，说出了那句这两天都被说滥的话：“立嫡立长立贤立能，无论是哪方面，本王都更属意你。”
“父王。”林墨轩抬头，淡淡的笑，“您知道，我说过的话从来有效。”
杀手楼主的信誉，一向很有保证。
“我是夜卫，永远是。”“世子，只能是林墨言。”这是林墨轩曾经对楚筠洛曾说过的话，也是，林墨轩给出的承诺。
林弈按了按心口，真疼啊。他曾经剥夺了轩儿的世子之位，而现在他想补偿，轩儿却已经不要了。
那本来是他的世子位置。是习惯了不再拥有？还是再不敢接受？【王爷你想太多，人家是用不着了】
“父王。”林墨言走到林墨轩身边跪下，“提起静渊王世子，别人先想到的都是大哥，世子的位子京中早已经给出定论。”
林弈无力扶额。他到底怎么教的孩子？明明是想让出来，偏偏给了这么别扭的理由。
“言儿，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大哥。”
“但是大哥比我更合适，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甘心吗？”
“既然是大哥，我没有什么不甘心。”
林墨轩平平静静的开口：“父王，我不会接受的。”
“我不能让我弟弟成为京中的笑柄。”无缘无故被夺了世子之位，无疑是场笑话。
“弟弟？”林弈玩味的笑了，“你弟弟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
林墨轩看了看自己弟弟，浅浅一笑：“我！不！知！道！”
那一刹那，林墨言的表情堪称惊悚。
林弈终于舒展了眉头：“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虽然世子问题搞得他头痛不已，但是如果能趁机解决一下两个儿子之间的问题...倒是因祸得福。
☆、兄弟
“其实我很讨厌你。”
“哦，我知道了。”林墨轩凤眸中蕴含着笑意。
林墨言：“......”他到底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这并不影响你继续做世子。”林墨轩微微勾着唇，笑容分外迷人。
“你为什么还要让给我？”
“不，你说错了。首先，你现在就是世子，不是我让给你。其次，我若是对这个位子有什么想法，你等不到现在。最后，好吧，就算你讨厌我，但这并不影响你是我弟弟。”
林墨言觉得自己大哥的思维堪称神奇。
“所以在龙翼那次，你不仅替我挨罚还半夜过来帮我换药？”
发现自己弟弟别扭属性的林墨轩对当时的事情已经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于是他继续迷人的笑着：“啊，那次是感谢你帮我解决麻烦的谢礼。”
“我才不是帮你！”被戳中事实真相的墨小言瞬间炸毛。
“好吧好吧，不是帮我。”林墨轩相当好脾气。
“......”林墨言拒绝跟他说话，再这么下去自己绝对会先被他噎死。
林墨轩只是笑。自家弟弟真是...他怎么之前从来没发现这孩子居然这么有趣？！
明明担心自己，嘴上却别扭到死。最可恨的是在龙翼自己居然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来我屋里喝杯茶？”林墨轩笑眯眯的邀请。
林墨言瞟了兄长一眼没有说话，脚下却是跟着哥哥走去。
洁具、起茶、投茶、润茶、冲水、淋壶、温杯、出汤、分茶。林墨轩动作行云流水，优雅美妙。
看得林墨言叹为观止。
“如何？”林墨轩笑着问，“难得这手艺这么多年还没丢下。”
“哥哥的茶道深得父亲精髓。”抿一口茶，林墨言心悦诚服。
“父亲教我茶道那年，我四岁。”茗香悠然的静室中，少年的声音宁静致远，“父王教我的时候很严厉，甚至，可以说是严苛吧。”少年轻轻笑了一下，“从那时候我就想，我怕是不得父王喜欢的，如果连事情都做不好，父王大概更不喜欢我。”
“所以我必须把事情做到最好，我不能给父王丢脸。”少年看着袅袅升起的白烟，“我想追随父王的脚步，于是那年，我请求去了龙翼。也是那时候，我开始学骑射学枪法。”
“然后你出生了。”少年笑了笑，“当时我很不喜欢你，因为父王总去看你，根本不注意我。”
“所以，我开始到处惹祸，逼着父王来管我。”少年眼神悠远，“想想当年，还真是天真啊。”
“所以你说你不喜欢我，我可以理解，也不觉得有什么错。”少年透过茶水蒸腾出的氤氲看着弟弟，“想来我也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吧。”
林墨言微微低下头，避开对面的目光：“你太出色了，就算走了这么多年，也总是被别人提起。我永远比不过你，无论哪一方面。”
少年笑了起来：“那些，都是被逼迫的。像你这样，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也想，平庸一点，让自己轻松一点，但是不行啊。”
“在杀手楼的时候，训练很累也很疼。当时我为了练功，经常服用‘绚颜’。”少年平平静静的说着，而话中的含义却格外恐怖。
绚颜？那是一种极为恐怖的药，会使习武之人的内息在经脉中□□，那种感受，生不如死。
唯一的解法，就是自己控制狂暴的内息，硬挺过药效。挺不过就是经脉寸断，武功皆废，甚至死亡。药效，一刻钟。
天下皆用绚颜作为酷刑，只有杀手楼那种神奇的地方又发掘出来绚颜的其他用法：修炼内功。
能坚持熬过绚颜，对于内力的掌控会提升，而内力的增长也会加快。武林中人对于内力的修炼一向非常重视，但是对于内力操纵的能力却只能靠天赋。
而无殇公子，对身体武功各方各面掌控的精准度都是巅峰，旁人能发挥出本身的八成内力，而无殇公子可以发挥到十成。
此刻，林墨言听到的，正是无殇公子年纪轻轻便成为武林绝世高手的秘密。
“我修炼毒功，会压制一定药效。绚颜的时间，一般不会到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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