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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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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段岭忙谦辞一番,淮阴经营三代,怎么能与淮阴比?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但段岭也不想独霸一方,毕竟他又不是王侯,只希望以后自己回了江州,派过来的别是个贪官,把自己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摊子又折腾坏了。
    “他居然什么也没收。”段岭回到府中时,不由得还在感叹。
    “年轻人都是这样。”费宏德笑道,“待过了三四十,说不定就有变化了。”
    段岭心想费先生总是说出这等实话来,也不知该怎么接。武独答道:“你跟他随便说几句不就行了,啰嗦这么久做什么?”
    “要征兵,要改田地税。”段岭说,“还是聊细一点的好。”
    春天来了,段岭实际上是非常紧张的,恨不得碰上每个人,都拉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一次,需要别人赞同才好,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吃下定心丸。
    春耕时,他一个月跑去巡了五六趟,就差亲自上去开坛做法求雨了。幸亏老天爷并未刁难他,该下的雨下了,入夏时也未有旱涝。于是段岭又开始担心闹蝗灾。
    “不会这么容易闹蝗灾的。”武独说,“从前顶多也就是七八年一次,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段岭每天提心吊胆,下雨时便想着什么时候停;不下了,又在想下一次的雨什么时候来。及至蝉开始叫了,北方也正式入夏,从江州动身已有接近一年,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这一天,辽国来了一名信使,带来了耶律宗真的消息。
    “你们家陛下怎么样了?”段岭问。
    厅内只有段岭、费宏德与武独三人,这一日晨间很热,空气热得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半点风。
    信使用辽语说:“殿下,事关重大,请您独自拆信。”
    费宏德闻言就要起身离开,段岭却道不妨,费宏德与武独是自己唯二可以相信的人了,耶律宗真说请他独自拆信,也没说让他一定要独自看信。
    厅内一片静谧,只有段岭拆信的声音。
    “韩唯庸倒了。”段岭说。
    信使再取出一本书,那是蔡闫的族谱,放在了段岭的面前。
    “搜出什么了?”武独知道耶律宗真这么吩咐,一定不寻常。
    “一封信……”段岭的声音发着抖,说,“和玉璧关守将,韩滨往来的信件。”
    厅中再次鸦雀无声。
    六月江州,蝉鸣声声,几乎要把人的声音给盖过去。
    “陛下怎么样了?”牧锦之经过长廊,问道。
    “刚喝下解暑的酸梅汤。”宫女低声答道,“正歇着呢。”
    “去把太子叫过来服侍吧,就说陛下传他。”牧锦之说,“这天实在太热了,取点冰镇酸梅汤,给太子也备着。”
    宫女答了声“是”,便径自去请了。蔡闫被热得脸上发红,实在无心政事,这几日李衍秋都睡着,入夏后食欲不振,奏折都送到东宫来了。
    “河北在征兵。”蔡闫说。
    冯铎答道:“待他归来时,臣亲自带人去,若这次再失败,臣也不会回来了。”
    蔡闫便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他已经莫名地习惯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起初他怀疑段岭就像个炮仗,随时可能炸开,后来却发现,他成了个哑炮。他笃定段岭是不敢让牧旷达知道他身份的,他知道太多丞相府里的事了。
    长聘也是奇怪,已有足足大半年不曾出现过了,昌流君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
    开春后,蔡闫听到一点风声,是从淮阴那边传出来的,据说姚侯怀疑牧旷达要谋反,牧旷达不得不遣去了昌流君以自证忠诚。
    年前派出去的刺客,没一个回来,蔡闫不敢再随便动了,预备在段岭回江州的路上,再动手杀他。若实在杀不掉,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简直是一群废物,蔡闫被热得有些头昏,从前在上京没碰上过这等酷暑,去年洪灾,也不像今年一般地热。
    一名宫女在外头说话,郎俊侠便进来,说:“陛下召你。”
    蔡闫正想去探望一番,今年回来后,李衍秋的身体时好时坏,据说是年前去淮阴时受了风寒,春天咳了好几个月。而去淮阴的原因,冯铎分析良久,则认为是对付牧旷达。
    但这都大半年了,也不见叔父有什么动作,多半又是有人乱传。
    蔡闫心不在焉地走过长廊,来到李衍秋的寝殿外,在殿外小声说了句:“四叔”。
    李衍秋躺在榻上,咳了几声,说:“皇儿?进来吧。”
    蔡闫进去,宫女便摆了碗酸梅汤。蔡闫正口渴,刚端起碗来,见李衍秋正看着他,便端着过去,问:“四叔喝点水不?”
    李衍秋摇摇头,蔡闫便把碗放下了,想了想,还是吩咐人去打水给陛下喝。
    李衍秋靠在床头,头发披散,嘴唇苍白,说:“方才四叔梦见你爹了。”
    蔡闫说:“近日太热,四叔未曾睡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又快到他忌辰了。”李衍秋闭上双眼,喃喃道,“说些你爹的往事来听听,四叔想他了。”
    蔡闫便拣着从前学剑的事说了几句,再瞎编了些,譬如李渐鸿带自己去买书册,选文房四宝,又带他去踏青。还有上京城中,不少人想把女儿说给他这个鳏夫一类的。
    李衍秋只是安静地听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蔡闫说了一会儿,见李衍秋睡熟了,便上前将被子拉上些,盖住了他。
    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件事——李衍秋系在脖颈上的那根红绳不在了。
    “四叔?”蔡闫轻声道,伸手隔着单衣,碰了下李衍秋的胸膛,原本应该在那里的玉璜已不知所踪。蔡闫带着疑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感觉不到李衍秋的气息。
    他屈起手指,在李衍秋的鼻前试了试,李衍秋已停止了呼吸。
    段岭正在院里头与武独挖梅子的核,挖出来以后将梅子肉扔到一个琉璃瓶里去,预备酿酒喝。
    林运齐头发凌乱,显然是刚睡醒,匆匆进内院来,还险些绊了一跤,看着段岭。
    “大人……”林运齐颤声道,“南方来了消息。”
    “怎么了?”段岭擦着手,半晌不语。
    林运齐道:“七日前……陛下驾崩了。”
    段岭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呆呆站着。武独却答道:“知道了,你下去罢。”
    这儿的官员都知道段岭承蒙天恩,得李衍秋宠爱,凡事送到朝廷,就没有不批的。林运齐猜测段岭听到消息,该当会有一场大哭,却没想到他只是站着,不住喘气。
    “让你下去!”武独发火了,怒道,“站着做什么?”
    林惊羽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人前脚刚走,武独才马上起身,抱住段岭,让他坐下。
    “没死。”武独在他耳畔小声说,“别哭,都是假的,假的!”
    段岭已听不进任何声音,武独又反复说了好几次,揉捏他的虎口穴,助他醒神,又说:“你四叔还在,只是演戏!别怕!”
    段岭这才逐渐回过神来,感觉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心脏跳得他两眼发黑,差点就昏厥过去。
    
    第198章 丧钟
    
    “什么意思?”段岭颤声道,“你别吓我……武独,求你了。”
    “这是陛下的计划。”武独附在段岭耳边,低声道,“七天前,你不是派人送信回江州了吗?那封信被我扣下来了。”
    “什么?等等……”段岭忙回头按着武独的手臂,焦急道,“你别瞒我,都说清楚。”
    “陛下早就怀疑牧旷达与边陲大将有勾结。”武独答道,“若是动了他,必将牵连出当年在将军岭下篡夺兵权、谋害先帝的韩滨与边令白。边令白已被咱们除掉了,现在还剩个韩滨,若他与牧旷达有信件往来,为求自保,牧旷达一旦被抄家,这人一定会反。”
    “所以呢?”段岭忙又追问,“为什么说四叔驾崩了?”
    “是假死。”武独解释道,“是我给他配的药,只要假死,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出以后,韩滨就会带兵赶回京城奔丧,姚复也会过去,到时候,必须把韩滨先除掉。”
    段岭焦急问道:“你配的什么药?能解吗?”
    “寂灭散。”武独答道,“就是你先前中过的那种毒药,乌洛侯穆知道解法。”
    “谁给他解?”段岭忙又问道,“万一没人会解呢?”
    “不会的。”武独说,“郑彦会解。”
    “你为什么不早说?!”段岭的脾气瞬间就起来了,要推开武独,武独却紧紧地抱着他。
    “放开我!”段岭的思绪一片混乱。
    “我不放!你听我说!”武独注视着段岭。
    段岭的气这才渐渐地平了下来,他简直心急如焚,喊道:“可他怎么能这样?!这是拿他自己的性命在赌!你怎么能听他的?!”
    “陛下都准备好了!”武独说,“我哪里劝得住他?所以他不告诉你。”
    段岭是唯一一个能制止李衍秋的人,这下他全明白了。
    “不行,我得马上回江州去。”知道情况后,段岭只觉片刻都坐不住。
    “那走吧。”武独无奈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什么?”段岭更难以置信,武独居然没有阻止自己。
    武独一身的梅子渍,擦了擦手,看着段岭,一脸无奈,又说:“陛下吩咐过,到时候也不必拦你了,拦你也没用,你自然是会回去的。但回到江州后,凡事须得听我的安排,不要贸然行动。”
    段岭险些要晕过去了,李衍秋对自己实在是太了解了。
    “走吧。”段岭说,“这就走。”
    是日,太守府内乱成一团,段岭召集官员们,把事情约略分说,便与武独回京奔丧。大伙儿已习惯了太守的离开,何况这次江州发生了大事,便纷纷忙碌起来。
    费宏德送段岭出城时听了个大概,段岭还犹豫着是否要带费宏德回去,但这一路上定要赶路,便让费宏德在确认河北无事后,再慢慢地过来。
    “到时由你负责护送费宏德先生。”段岭朝昌流君说。
    昌流君的立场是段岭最为头痛的事——他既无法担保昌流君不会再叛自己,转身投向牧旷达,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昌流君。武独本想再在昌流君身上下一次毒,把他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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