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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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操心了。”李衍秋说,“那小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李衍秋也不过问段岭的安排,那天过后,得知段岭把牧磬关在牧锦之曾经住的地方,并派人看着,又让昌流君陪着,便不再多说。
反正该死的都死了,也不怕牧磬能翻出什么风浪。
“还有,”李潇说,“那群蛮子,都放回去吧,留的时间长了,也是惹事。天气冷,我和你姑丈也该回了。”
段岭点头,知道李潇这话是说给李衍秋听的。
李衍秋说:“过完年再回吧。”
姚复伸了个懒腰,说:“明年开春还有不少事,只怕又要打了,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不会的。”段岭说,“我和拔都约了三年呢。”
“不打自然是最好。”李潇说。
晚饭过后,段岭分析几句局势,心情渐恢复了些,又与武独沿御花园回东宫去,新殿里重新布置过,灯火通明,十分温暖。费宏德作为东宫幕僚,暂住在宫内,不久后就要招宾客了。
还有许多人要见,段岭夜间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想起郎俊侠,又忍不住地难过。
他本想赦了他的罪,为什么却要这样?那天在殿上,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要他开口,君无戏言,李衍秋必不会驳自己。
武独回来后脱下武袍,换上了一身刺客的夜行服。
“去哪儿?”段岭问。
“出去一趟。”武独系腰带,说,“去么?”
段岭:“?”
武独给段岭穿上靴子,用虎袄将他裹着,牵着他的手出去,把他横抱起来,跃上屋檐。
深秋渐凉,武独跃过太和殿顶,牵着段岭的手,来到西殿原本东宫的院内,落在院中。
房内点着灯,冷风吹过,卷起纱帘,室中放着一具棺材。
段岭:“……”
那是郎俊侠的灵堂,武独长长出了一口气,站在棺材前,抱着双臂,侧头看那棺材。
“你做什么?”段岭要阻止武独,武独却抽出烈光剑,斩开棺材的木榫,推开棺盖,让段岭看。
郎俊侠的棺材里躺着一截木头,以及一把青锋剑。
段岭:“……”
“他没死?!”段岭震惊道。
“嘘。”武独皱眉道,取出青锋剑,说,“这是白虎堂的东西,须得收回来。”
“你为什么不说?!”段岭惊讶道。
武独说:“我猜的。这药是陛下找我要的,要了两份。”
段岭:“……”
段岭只觉头皮发麻,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郎俊侠没有死!悲的却是那天自己又被他耍了一道,不由得怒火滔天。
武独说:“我就知道没死,现在呢?不必再臭着一张脸了吧。”
段岭气归气,却还是笑了起来,答道:“嗯。”
武独把棺盖再推上去,说:“走了。”
段岭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武独,现在却轮到武独生气了。
“哎。”段岭去牵武独的手,武独却不让牵,说:“我出宫去住了。”
“去哪儿住?”段岭愕然道。
“我是太子太师。”武独说,“是大臣,又不是侍卫,一个大臣住宫里,像什么样子?”
段岭拉着他的衣袖,说:“你别气了。”
武独掸开段岭的手要走,段岭改而扯他裤子,武独的裤子差点被扯下来,忙用手提着。两人拉拉扯扯,回到东宫,武独又去换衣服。
“别这样。”段岭郁闷道。
武独正在换衣服,又要走,段岭说:“外头没你的官邸,你去哪儿住?”
“去丞相府。”武独说,“依旧住我那破院子。”
武独刚脱了夜行服,一身单衣,段岭便扑上去,抱着他的腰。
“什么时候我要是死了……”
段岭猛地堵住他的唇,不让他说这句话,继而迅速地宽衣解带,不片刻便脱得赤条条的,站在武独面前。
少年的肌肤白皙,身体匀称,就这么暴露在武独的注视之下,那视觉冲击力一时让武独说不出话来。段岭又不住朝武独怀里钻,武独登时口干舌燥,先前说的什么都忘了,只是抱着他躺上床去。
“你就是……欠收拾……”
“唔啊啊……别……”
武独足足一夜,把场子讨回来后,心道算那厮跑得快,否则定要他假死变真死。直到天亮时,段岭才疲惫地睡着。
翌日,段岭的精神恢复了许多,也开始有说有笑了。武独虽然不乐意,却只得安慰自己,算了,还活着也有活着的好,免得成天要与个死人争。
“磬儿在里头吗?”
三天后,段岭来到宫外。
“在的。”昌流君已不再穿夜行服,也解了蒙面巾,说,“你要见见他不?”
巷内停着一辆马车,段岭只是远远地看了眼,没有多说。
“算了。”段岭交给昌流君一叠银票与朝廷特批的通关文书,说,“你们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昌流君解下佩剑,递给武独。
“下一任,我已经不能再传了。”昌流君说,“只得交给你了。”
武独说:“我看着办吧。”
“那,陛下那边……”昌流君欲言又止。
“你会告诉牧磬真相吗?”段岭问。
昌流君犹豫不决,段岭说:“告诉他吧。”
昌流君长叹一声,重重点头,又说:“你不与他见见?”
段岭摆摆手,昌流君似乎下定决心,转身跃上车夫位,驱车离开。
段岭与武独上了城门,眼望江北平原上,昌流君赶着马车,缓缓离开。
“王山呢?”牧磬撩开车帘,问,“我爹怎么了?”
“嘘。”昌流君说,“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听我的,不要再问了,乖。”
牧磬虽然被软禁在宫中,连着近十天没有任何消息,却也隐约猜到了,他的眼眶红了。
“你爹没死。”昌流君说,“而且我担保,你爹不会死,放心吧。”
“你说真的?”牧磬说,“那我姑呢?”
“嗯……你姑……难说。”昌流君说,“总之不要问了,听话。”
牧磬怔怔看着昌流君,突然说:“我是不是只有你了?”
“是,可你还有我呢。”昌流君说。
马车渐行渐远,段岭靠在武独怀中,彼此依偎在一起,昌流君离开时,他想起的却是郎俊侠。
他本以为这些日子里,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哪怕只是留下一阵风,一个影子。但他始终没有来。
但无论如何,他还有武独,他抬头看向武独。
“又想你爹了?”武独打量段岭,问。
“没有。”段岭笑道,“只是想你了。”
他牵着武独的手,与他一同回宫去。
静夜之中,牧旷达身处阴暗潮湿的天牢,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不住发抖。
“殿下!”
“殿下不必亲自进去,我们将犯人提出来就是了。”
“不碍事。”段岭躬身进入天牢内,身后跟着武独,沿着潮湿的台阶走下去。
牧旷达一身囚服,须发灰白,仿佛老了近十岁。
“王山。”牧旷达笑了起来。
“师父。”段岭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栽培与教导。”
牧旷达喘息,说:“你们李家,永远不会……”
“你想知道磬儿的事吗?”段岭打断了牧旷达的话。果然,牧旷达静了,浑身发抖。
“我把他送走了。”段岭说,“明天你就要行刑了,特地来告诉你一声,安你的心。君无戏言,以我大陈列祖列宗之名发誓,我没有杀他。”
“谢……谢谢。”牧旷达颤声道,“谢谢你,王山!”
“但太后我救不了她。”段岭说,“就这样吧。”
牧旷达老泪纵横,跪坐在地,戴着手铐与脚镣,哭了起来。段岭本来是想告诉他,牧磬并非他的亲生儿。来前想起他的杀父之仇,简直要在意志上对他千刀万剐,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然而当他看到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终于还是不忍告诉他真相,转身离开。
武独又站了一会儿,怜悯地审视牧旷达。
“不要再下毒了。”段岭在牢房门口道,“他明天就要死了。”
“知道了!”武独说,“还有几句话想说,你先上去吧。”
牧旷达怔怔看着武独。武独待段岭走远后,说:“嘘,牧相,牧磬他是昌流君的儿子,否则你以为昌流君为什么对你忠心耿耿?自己想想?”
牧旷达:“……”
“看开点吧。”武独说,“后会无期。”
武独也转身走了,牧旷达瞪着眼睛,半晌喘不过气来,末了一歪,靠在墙上,不住抓自己胸膛。
翌日午时,阴雨绵延,牧旷达半死不活,被关在囚车中,披头散发,押向长街。
段岭坐在马车里,听见外头人声鼎沸。车停了一会儿,武独一身黑色锦袍,十分潇洒,上车来坐下,与他一同去监斩。
“他们在做什么?”段岭问。
武独答道:“义愤填膺,拦路要杀老头儿。”
“不可能吧。”段岭说,“应当是想拦下囚车,为他喂水。”
武独不说话了,段岭就知道是这样,说:“牧相身为丞相,我敬他;只能说,他碰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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