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 作者:银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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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惊怒交集,举手推拒,叫道:“走开!”那老人其实也承他方才手下留情之德,便未硬抢,只喝道:“你把北宸令交出来,叫他们开门,我不伤你便是!”沈渊怒道:“你强夺北宸令,谁来听你的号令!”眺望城楼的将士们见那老人欺负手无寸铁的沈公子,愤概不已,俱各怒骂。宋光域等诸将在一片山呼海啸的噪声中焦急不已,却是全无办法。
老人听沈渊骂他夺令,忽地大怒,吼道:“你奶奶的,你才强夺北宸令呢!”又听得楼下大骂“老匹夫”“龟孙子”不绝,更是气冲牛斗,一把提起沈渊身子,一足踏上箭垛,气沉丹田,喝道:“乱臣贼子,还敢强嘴!宋光域,你是不是收容了叛贼南宫炽?”
宋光域心中一紧,这正是他几日来最担忧的事情。今夜亲来迎接步回辰,一大半也是因此而起。刚凝得一凝,便觉四下里数以千计的眼光都向自己射来,连忙应道:“南宫门主确已到了军中……”那老人笑道:“啊哈,你认了便好。你收留南宫炽,勾结定泰朝廷;又派叛徒方汉慈引危须人入侵,现下还要前来毒杀教主;这等大大的女干谋,教中须饶你不过!”一把将手中沈渊推出箭垛之外,悬在城楼之上,喝道:“罪魁祸首南宫蝶用来号令天仁山教众的北宸令,不就在你这个同党的手中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扣住沈渊喉头,擒在掌中,一足踏在墙垛之上,神威凛凛,声震四野,所说的又都是这些时日内乱中事。军中将领虽知道一些端倪,却也非清清楚楚,何况底下的小兵?当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老人瞪着沈渊,吐口骂道:“天仁山中,因为这贱婢持令乱政,害死了多少忠心耿耿的英雄好汉!西南望洛峰上,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啊!”他拙于口齿,形容不出当时的惨状,直是捶胸顿足。沈渊被他捏得喘不上气来,掰着他的手辩道:“不……不是的……步教主已经收回了北宸令……马衢军中……大家都是瞧见了的……”
那老人听言更怒,一掌按上沈渊天灵,喝道:“因此你们便与定泰朝廷相勾结,前来害死了步教主?难怪你不敢开门呢!南宫炽跟方汉慈两个女干贼,自然是在城中布下女干计杀人了,是不是?”他越说越怒,按在沈渊顶门上的手掌一紧,手不挥而掌力已吐,一股尖厉劲力,自“百会”穴直穿脑中。沈渊只觉仿佛一根滚烫尖针插入脑浆搅动,直是剧痛无比,惨叫出声,声音凄厉无伦。城下军将俱听得毛骨悚然,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再则一声,生怕再惹怒这老头子,伤害了沈渊。
宋光域更是惨然心惊,心道若当真是南宫炽助方汉慈逃狱而去,前来残害远征大军,自己所犯下的罪过,便当真是百死不能赎了。见老人折磨沈渊,心一横,翻身下马,手按剑柄,叫道:“老人家,沈公子并非女干妄之辈,并没与末将相勾结。你不要伤他!”老人冷笑道:“他不是女干妄,那你呢?”宋光域想着沈渊当初救自己性命的恩德,恨自己竟连累他受这样的苦楚,又觉自己受南宫炽哄骗,乱了军心,早萌死志,叫道:“不错,我确没脸再见教中北斗天宸!”呛啷一声,拨剑横颈,刹那间已是血溅青锋!
众军大哗,一片混乱之中,老人朗朗长笑,喝道:“开城门!”忽听掌中的青年颤着声音道:“你……你别扔我下城,我交北宸令与你便了……”老人听言,脸露不屑之色,想着这群乱臣贼子毫无骨气,但北宸令确是要物,便将他拉回城上,松了松手掌,道:“交出来吧。”
沈渊全身颤抖不已,左手伸入怀中,掏了半天,方才颤巍巍地摸出那精光闪烁的令牌一角来。那老人嫌他动作缓慢,伸手便要抓将过来。不想沈渊正是要诱他动手,右手一翻,已将他的手掌扣按在自己胸前。那老人骤然惊觉有诈,却已被五根冰冷手指扣住经脉,全身内力一荡,如入空茫之境,一丝一丝荡漾化解。那老人纵横江湖多年,却从未听说过有这一门奇异武功,大叫一声,沉肘夺腕,正要纵身后退。沈渊左拳早挥,握着北宸令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太阳穴是人脑大穴,若是沈渊内力尚在,十个那老者也送了性命。总算沈渊拳头无力,只凭着令牌坚角伤人,只将那老人打得眼冒金星,踉跄后退,骂道:“好……你打得我好……”沈渊探头瞧见宋光域的尸首静静倒卧在雪地之中,焦燥愤怒,一齐迸发出来,喝骂道:“你这缠夹不清的老鬼!”返身对着城下大吼道:“城中有毒,谁也不准进城!”老人一听,更是大怒,吼道:“阿槎果然被你们毒死了!”扑上前来,又要抓拿沈渊。
沈渊怒骂道:“步回辰,你死了吗!”老人一惊,探出去的右爪骤然遇袭,再伸不出去,落入一个钢浇铁铸的掌握之中,只听身侧一人轻咳一声,道:“丹丘伯父,小侄没死。”
第74章 重整河山
远征军虽然尽皆中毒,幸而沈渊与步回辰夺得解药在手,因此除了肌肤沾毒者无幸以外,大部未损。步回辰见亭堡内流毒已深,下令众军收集柴草,举火焚烧亭中房舍,将毒~药毒尸一古脑儿地烧毁干净。又令诸将好生收敛宋光域尸身,准备返回马衢城。
此时飞雪渐息,晨光初露,众将簇拥着步回辰战马,看着亭堡间烈焰冲天而起,燎得黑沉沉天幕半天赤红。但火势虽猛,寒风更厉,将军铁衣凝冰花,战士刀枪铸寒铁。惟步回辰一人黑袍迎风,毫无萧瑟之态,连天火光映着着他刚毅脸庞,明明灭灭,宛如天光倾泻一般。众将虽然对眼下乱局心绪茫然的,但是看着教主如此冷静宁定,也自然而然地有了依靠之心。三军寂寂,万众注目,俱凝在了步回辰一人的身上。
步回辰回眸扫视茫然四顾的众将,缓缓道:“图穷匕首见,定泰朝廷连这样的毒阵都使将出来了,却不敢与我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见个输赢?”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众将听闻,忽地恍然大悟,立时交头接耳起来。几名性子急燥的将领叫道:“不错,定泰军那等脓包势,虽然占了天仁山,却迟迟不敢进袭武都数郡,果然只是疑兵!”众人想着有理,俱欢呼起来。有将领便道:“宋将军早已派兵进驻要道——”一语未完,已被身边同袍一拉衣袖,将下半截话吞到了肚子里。
步回辰扫视边关众将,潜运内力,一字一顿说道:“宋将军紧守边关,为本座率军击退危须争得了时间。定泰朝廷始终没能腾出手来,勾结危须,击我后路。因此他们见势不可为,竟施展反间计,到我军之中,逼死了宋将军!”他内力浑厚,较之方才太市星主丹丘然诺的情急大吼,传扬更远,一股深沉威严之意,悚动三军。众军都是守关多年的热血将士,听闻这等女干险毒计,无不震怒,大呼吼叫道:“杀上长安,灭了定泰,为宋将军报仇!”
此刻万众齐心,当真是天翻地覆。步回辰圈转马头,下令回师马衢。又传下号令,四方传扬步天军数战大捷,危须王庭远遁之功。边关人心振奋,各地教众俱各响应教主号令,一时间声势大震。定泰军听说了步天教主无恙归来之事,更是不敢硬撄其锋,只得龟缩进天仁山周遭数郡之中。
步回辰坐镇马衢城中军,号令诸将,商议周遭情势,又请太市星主丹丘然诺讲述总坛情形。丹丘然诺舍生忘死,方从叛贼盘据的天仁山总坛逃出来,一听得教主问询,自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当下指手划脚,将南宫蝶叛教之后,引定泰军入山,血洗不服号令的守坛教众等事,一一说了出来。说到气愤处,大吼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南宫炽这小子,不能饶了!”众将听得血脉贲张,同声附和。
步回辰见众将俱怒,却不置可否,又探问起四野情形。待听说天仁山周遭数郡,俱已被定泰军占领,守郡将领危宿门主丁长中等数人力战被擒,不肯屈身投降,殉城死节之事,腮边肌肉微动,道:“指挥犯我天仁山的定泰主帅是谁?”丹丘然诺气恨恨地道:“宁王郑泽!他一直躲在武都郡中军之内,全不敢到前敌中来,身边带足了定泰大内卫士高手,在暗中指使着南宫蝶胡作非为!我装成降军,闲汉人等,潜入武都郡三次,没一次近得了他的身边。否则的话……”步回辰冷笑道:“大内高手,又有什么用?”边关众将也心伤宋光域冤死,纷纷怒道:“不错,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定泰朝早就跟危须结过盟了,边关的老百姓没一个不恨他们的!”“老子在前方拼死拼活地打危须人,他们还要在背后捅冷刀子。没说的,跟这些脓包种干到底!”有人吼道:“杀了宁王和南宫蝶那贱货……”一语未完,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步回辰嘴角微扬,正要说话,丹丘然诺已经点头道:“不错,要给我步天军的死难将士报仇,定泰宁王军是要打的,南宫兄妹也决不能饶,教主,你说是不是?”
步回辰瞟他一眼,应道:“不错,确是小侄娶妻不慎的错。南宫蝶这等贱婢,决不能饶了。”众将听教主这般应允,虽不敢对教主家事多嘴多舌,但亦是心中喜慰,想教主处事果然明断周全。丹丘然诺却听得步回辰将“娶妻不慎”四字咬重了些许,立时想起南宫蝶是自己的义兄步天风主婚嫁于他的,自己还是女家大媒。这一节方才却不曾想到,只坐在座中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但他天性散漫,并不把这等事情放在心上。想着阿槎都既然已经不要老婆了,自己这个媒人又打得什么紧?当即释然、便也不再多口,坐在座中瞧步回辰布置军务,发下教令,命四下里联络救应逃难教众等事。诸将应命去后,方对步回辰道:“阿槎……”
步回辰与他同行出了中军大厅,一听他的声气,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笑道:“伯父可是要想见一见沈公子?非是小侄不肯帮伯父这个忙。实在是沈公子并非我教中人,他不肯见你,小侄也不能用教中威权来强迫于他啊。”
丹丘然诺慌忙摇手,道:“你怎能威逼他!他受我一掌‘平乐十千’的劲力,居然还能反制于我。你瞧他打我的这一拳……”他拉起步回辰的手来,去摸自己的右太阳穴。步回辰按着伯父脑门上的青肿大包,鼓凸得跟个小鸡蛋一样,肚里笑得连连打跌,脸上却强自抑住,道:“确实是沈公子冒犯了伯父……”丹丘然诺大喝道:“胡说,他便是冒犯了,也冒犯得极好!那样硬骨头有气节的好小子,老子就喜欢让他打个痛快!”步回辰假装吃惊,劝道:“那可不行,伯父不见他面,也就不会挨打吃亏了。”
丹丘然诺这几日心心念念的,除了处置南宫炽之外,便是见恼恨自己的沈渊一面,向他好好道歉陪话。奈何数日都被沈渊命袁昌等人挡驾,明摆着心恨他逼杀宋光域,毫不留一丝情面。把个暴脾气的丹丘然诺急抓耳挠腮,如今被步回辰这般一激,更是集燥,叫道:“阿槎你别激我,我今儿非见他一面不可!”步回辰皱起眉头来,道:“那可难了……”
说话间,两人已穿厅过户,转入马衢中军府的后苑之中。那苑中虽已稍作收拾,但触目之处,尽是花折树摧,石滚亭坏,依稀还看得出当日城中大战的痕迹。步回辰看着苑中残破,想着沈渊虽未能参与此战,但为此战所费的心力,绝不在任何一人之下。自己若是有空,当伴他游赏战地,将那日的大战细细讲与他知晓,定能逗他病中一乐。思及此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来。
丹丘然诺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神色间有柔和之态,高兴道:“阿槎你有法子,是不是?”步回辰收回心神,笑道:“我哪有什么法子?他现下病中,你又不准我逼他……”丹丘然诺急得搓手,道:“你是他的好朋友,与他好好陪情,叫他别跟我这糟老头子一般见识便了!”
步回辰笑道:“伯父哪儿能是糟老头子?伯父登高一呼,三军震撼……”丹丘然诺苦着脸道:“阿槎你别提这档子事了行不行?我那不是听说南宫炽到了宋光域军中,担心你的小命儿嘛。”步回辰笑道:“是,伯父心意,侄儿心领了。不过既然侄儿小命尚在,那这事也不必……”丹丘然诺瞪起眼来,道:“阿槎你是想替阿炽求情?你怎么处置他我管不着,但我这儿你甭想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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