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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 作者:银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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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因缘邂逅 江湖恩怨

    步回辰听他软语央求自己,心中怜爱万端,看他一刻,终于道:“好。”刚刚放松臂膀,忽又揽紧了他,低声道:“你回来时,我一定会剿灭危须大军,为你取回马衢城……”沈渊知道他是在应自己昨夜所请,心绪微乱,沉默一刻,道:“□□情罢了,你便要许我一座城池?”说着,轻轻推开他手臂,笑道:“当年沈轻澜花间风流,天下闻名。这点儿手段,步大教主何必放在心上?”步回辰一怔,沈渊已撑起身来,揩拭净身体,便披衣下榻,自去整衣束发。便已有亲兵在外呼唤,禀报时辰已到。
    自来大军秘发兵马,最是紧急,恨不得来去如风,方能避过外人耳目。两人匆匆出院往军府而来。沈渊因是要率军入八百里流沙,便又担负了诱敌侦骑的任务,因此先期离城。步回辰送他上马,将一柄精钢长剑亲佩在他腰间,沉默一刻,终于低声嘱道:“万事小心。”沈渊深深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一拉马头,率着一千精悍骠骑,转头而去。
    步回辰率着几名军将登上城墙,匿在城墙烽火台侧,看着那支孤军如一条黑龙一般,蹄裹草荐,旌旗不举,出至善阳城外,蜿蜒而行,向着北方的荒壤大漠里奔驰而去。不一时,便有斥侯回报,道伏在城外的危须侦骑踪迹亦被吸引过去。步回辰大喜过望,将与自己出击的部队分为数股,一小队一小队地悄悄出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采凉山中。
    步回辰率部先行,自那座山洞中沿着暗河,泅渡到了地宫之下,无声无息地潜伏在了马衢城外的地宫之中。众军知道事关重大,虽对这宏伟的地宫心中称奇,但俱不敢生火照亮,更不敢随意走动,生怕惊动了山壁外来往喧哗的敌人。步回辰见人马俱已安置妥当,便独自一个,悄没声息地又走入了那间曾经囚禁过沈渊的房中。
    他方才忙于调兵遣将,自无暇多想别事。但如今在这间房舍中逡巡一刻,不可抑制地便想起沈渊在此受过的残酷折磨,忽又忆起昨夜那般销魂荡魄风情;胸中一时疼痛,一时畅快,一时激烈,一时温柔;目光凝视石柱上残铁朽链,神色变幻不定,一生一世也不曾尝过这般心神摇荡的滋味。忽又想起沈渊晨起时的那句话来,激荡之下,心头立时如遭重锤:“在他而言,与我欢好,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手段罢了!”
    他伸手取下一截石环上生满锈迹的铁链,那链虽朽得糟了,触手便碎下不少黄锈,但因是上好精铁打造,因此百年之后,竟还瞧得出来链环形状。步回辰指上稍稍运力,他指力非同小可,但那链竟不断裂,其坚硬可想而知。当年的沈渊,却硬生生地将这样一条精铁锁链从自已伤口中拨将出来,那样的刻骨剧痛,他是用怎样的毅力与心志承受下来?……而令他勉力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逃出地宫,冒滔天巨险去盗取兵符,又是怎样生死无悔的相思爱恋?
    步回辰指间用力,捏得手中链环嗤嗤作响,掉落铁屑不止,终于在掌中散成一堆碎渣。他却毫无知觉一般,依旧在手中搓磨不已。悄立房中,思潮起伏不已,连真气在体内激荡翻滚,也毫无顾忌。
    其实他并非不知:沈渊在情浓时分忽泼他冷水,非是恶意;实是暗示他及时抽身,不必作无谓之举。但情爱纠缠,到底无理可说。一旦领略过爱恋滋味,将一颗心倾了出去,便难以解脱。步回辰纵横半生,随心所欲;无上武功,万众人望,乃至江山社稷,无一不是唾手可得,觑若无物。但惟独情之一字,直至昨夜今朝,才算是有了更为深切彻骨的体会。又兼不久前遭妻子背叛,兄弟间嫌隙暗生,种种不遂心意之事,不一而足。此时他身在地宫,自然而然地又回思起沈渊待郑骥的痴心不悔,只觉自家便如乞丐伴着宝山而终不可得,沙漠行者望着清泉而遥不可及一般。千般思绪,万种衔恨,如走马灯一般在恚妒心头倏忽来去,最后终于全又聚在晨起帐中那似笑非笑的风流浪子身上来。他郁思满怀,凝立当地,掌中铁粉簌簌而落:“沈渊,沈渊,你诱我哄我,却又绝我想望,你……你好狠的心!”
    一名亲兵在门外探头探脑,步回辰眼角余光瞥见,抑下思潮翻涌,掩住目光中情绪,沉声问道:“什么事?”那亲兵被他的骤然出声吓了一跳,忙进来单膝跪地,禀道:“教主,快到子时了,宋将军让我来瞧瞧教主可有什么吩咐?”伏兵与早已定准子时出击,“瞧教主吩咐”云云,则是提醒统帅时辰将至的委婉说法。步回辰挥手道:“宋光域已分配好军伍,你令他们戒备兵械,等我号令便是。”那亲兵拱手应道:“是。”起身退了出去。
    步回辰最后瞧了一眼房中石柱,长出一口气,将掌中碎屑挥手扬出,大步向门外走去。地宫中厅堂廊阁内伏下的士兵,早已是刀剑出鞘,目光炯炯,杀气四溢地对着外间夜色中的城池虎视眈眈。
    步回辰向宋光域示意一下,自己亲率两队精悍勇士,悄无声息地从一条回廊间登上地宫上层殿堂,静悄悄地潜入了马衢城中军府院之中。危须军队虽然戒备森严,但无论明哨暗哨,都是防着外敌入侵,哪里想得到他们竟会从自己的腹地后苑钻出来?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四下里尸横遍地,不一时,步回辰等人已经将中军内府占据,捉住了数名危须将领。但机缘不豫,右贤王尔班察今夜巡防北营,却不在中军之中。步回辰当机立断,下令放火流星与城外军队呼应,又命宋光域等人前去南门,偷袭城关;其余军士分成数队至僻静处,四下里放火。宋光域等镇守马衢多年,道路街巷,一草一木都如自己的掌纹一般熟悉,当即偷出中军内府,取小道直往南城关处杀奔而去。
    危须军将在睡梦之中,忽被震天动地喊杀声惊醒过来,闯出帐外,便见城中四处起火,城外亦是杀声震天。猝不及防间,哪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道步天军已偷开了城门,杀入城中。危须人乃是游牧部族,却不善守城,见城池有失,当即溃乱。将领们整束不住军队。步天军在北城外呐喊叫嚣,放炮攻城,危须军队更是惊惶,不肯在城中作瓮中之鳖,干脆开了城门,杀将出去。步天军埋伏在城外的军队强弩如雨,射杀无数。而宋光域等人亦在这声东击西的掩护之下,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开了南城城门。早已守在城外的步天军大部乘机一拥而入,轰然入城。
    步回辰令所部亲军围剿中军府内残敌;又登军楼眺望,见四面火起,危须人的大批马队炸营,如滚汤泼蚁穴一般,四下奔逃;知道今夜己方已大获全胜,便到中军府正厅中坐镇指挥。
    亲军们四下巡视,厅内厅外燃起数十个火把,将正堂大厅照得通明透亮。步回辰一眼瞧见厅中青砖地上,布着数道深深剑痕,又一大摊干涸血迹,却是前几日沈渊用自己的软剑,将方汉慈飞剑钉在地上所留。沈渊平素惯用长剑,虽然象他那样武功绝顶的人物,一法通而万法通,使起软剑来亦是凌厉异常,但终比不上步回辰的得心应手,留下的剑痕比步回辰飞射而出的那一道深了三分。虽是狠辣,但未免回剑不易,少了攻防兼备之势。
    步回辰瞧那两道剑痕,虽是满腹心事,亦忍不住唇边带笑。想着要是沈渊在此,自己与他论这两道剑势的优劣,准又要被他抢白一通。自己在武功上可以与他一较高下,各擅胜场;但若论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本事,却必定要在轻澜公子面前甘拜下风,俯首认输。思及此处,情不自禁地又伸手把玩着腰间软剑剑柄,脑海中虽然是想着无可奈何的推手认输之事,但脸上带着的笑容,却越发地深刻了起来。
    他正瞧着地上两道剑痕出神,忽地目光一凝,被旁边的第三道痕迹吸引了过去。那痕迹看上去亦是兵器痕,却不似沈渊与步回辰刺出来的那般利落平整,周遭几处裂痕,又有几块碎石崩出,显是刀上贯注的内力非是直射,而是透刀平注,向四面震袭。
    步回辰皱起眉头,想着这样的一刀若是砍在人身上,便是入刀不深,也要内腑受震,其运力的方位地步,倒是异常阴毒。他向来目光如炬,记心过人,略一思索,已记起来了当日情景,想起自己进厅之时,刺在这痕迹上的,乃是一把锋利腕刀!立时忆起宋光域说过自己在危难时曾蒙沈渊两度相救一事,心头大震,这一刀原是谢如璋所发!
    
    第43章 百年仇怨
    
    既与谢如璋有关,他便更不能掉以轻心,当即走下座来,亲自执烛去照那道刀痕,见那刀痕中所透出的内劲,果然与沈渊肩上伤口如出一辙。若非沈渊内力深厚,肌肉自然生出弹力,化解了谢如璋指爪劲力,只怕整条手臂都要废在这阴毒内劲之下。步回辰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地面刀痕,极力回思生平所学,想要查清楚这门阴毒内劲的来历?
    他号称“惊天一步”,武功威震武林,名满天下,江湖上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常有以讨教为名而来寻衅生事的。因此他自少至长,少林七十二绝技,全真道门天枢神功,云南凤螭教的万毒掌,漠北飞龙门的七煞玉环腿等等绝艺,不知打发过多少。更兼步天教经营数百年,教中搜罗的武功秘籍,拳经刀谱,更是数不胜数,不在少林藏经阁之下;步回辰小时曾在步天教的藏书阁“驷虬轩”中发奋苦读,博览群书。若论见闻广博,只怕武林中少有人能胜得过这位步天教主。但此时偏偏被一道小小刀痕难在了当地,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曾在哪个门派,哪部秘籍中见到过这样诡异的内功。
    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出神间,忽然有传讯军卒奔进门来,报道:“启教主:尔班察那蛮子,杀出北门去了!”步回辰回过神来,知道现下不是多想别事的时候,当即收敛心神,喝问道:“北城外的强弩战阵如何?”军卒道:“宋将军说:强弩射到现下,大约已经不多了,怕是挡不住尔班察突围。”步回辰郁思半夜,内劲压抑,此时心思一震,当即激荡不已,忽地伸手一抓,一股气流望空而射,震得厅侧武器架上的数十种兵刃轰鸣有声,一把长刀一激而起,直向他掌中射来,步回辰翻手抓住刀柄,喝令道:“走!”周遭步天军士见到教主如此神功,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心雄气粗,胆色大壮,如狼似虎地簇拥着步回辰出府上马,向城外飞驰而去。
    马衢北门之外的野地之中,拼死突围的危须骑兵正与追上拦截的步天军绞杀成一团。危须人穷途搏命,步天军报仇雪恨,双方都存了舍生忘死之心,刀枪四举,金铁交并,血溅四野,喊声震天动地,厮杀的极是激烈。似乎连天上所悬的白炽日色,也被大地上卷拂起的血色尘埃黯淡了光芒。
    仓皇出城的这部危须军是右贤王帐下精锐,虽是突围逃亡,却虽败不乱,骑兵结了战阵冲杀。步天军虽然悍勇,却终比不得危须人生长马背,骑术精绝;又兼人高马壮,一步一步向外逼去。眼见已有不少骑兵队伍冲破了步天军的阻击,要向茫茫旷野中冲杀而去。
    一名最先冲出的将领见自己左右兵械已少,得脱重围,心头一松,抬头仰望日光所射方向,辩别北地所在,好寻退路。刚瞭了一眼,忽见奇景:太阳的万丈光芒之中,竟激射出一道白光,向他当头劈来!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被这一道白光劈飞了半个脑袋!身边两名士兵立被飞溅而出的白花花脑浆溅了半身,还来不及惊叫,也已一被斫肩,一遭破腹,漫天血光中双双倒撞下马,死在尘埃之中!
    霎时之间,生此奇变,正搏命厮杀的数千军马战阵竟也滞了一滞。步天军中,立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欢呼之声,道是:“教主神功,一步惊天!”原来方才那竟不是日光,而是步天教教主步回辰的刀光!
    那刀势灌着无上内劲而来,映日生光。步回辰身前马后,两丈之内,尽在这一柄长刀的刀风笼罩之下,直是当者披靡!危须军中勇士虽多,却无人能在这等刀风内劲之下,走上一招一势,便已作了望乡台上孤凄鬼,奈何桥边失路魂。步回辰满心烦郁,俱寄在这一道映日刀光之中,危须军们哪知道自己的性命无存,原来全是作了他泄愤的靶子?却再逞不得凶横,鬼哭神嚎,拍马奔逃,只恨地上无隙可入,让自己无处可避那神鬼俱愁的刀光!
    步回辰长刀挥处,一名危须将领无可奈何,举刀挡格。亦是毫无用处,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厚背大刀如豆腐般折成两段,他毫无闪躲之暇,便见刀风已劈至颈间。但说也奇怪,他绝命之因,却不是因这追风遂电的刀光!
    雷霆霹雳的一声大喝之中,那夹在两匹马中的将领天灵盖忽遭重击,象是劈破了的西瓜一般,骨嘟嘟地开了个血瓤,摔下马来。大睁的两只散乱瞳仁中,倒映出顶上一柄巨斧,硬生生地架住了这柄入阵以来,还无人看得清楚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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