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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 作者:银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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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因缘邂逅 江湖恩怨

    谢文朔身侧亲兵拉开随身粮袋,递了一块麦饼给他。谢文朔接过来啃了两口,伸手解了自己水袋要饮,刚洒出一股水流,忽地看见开牟也解开了腰间粮袋,便道:“这饼不好,我要夹肉吃。”说着放了水袋,湿淋淋地就伸手去拿开牟的粮袋。
    开牟一惊,见自己的粮袋已被谢文朔拿在手中翻拣,气得劈手便夺了回来,喝骂道:“你做什么?”谢文朔拉着那袋子不放,道:“你藏了肉不给我吃,我告诉我爹去。”周遭的军士见他们争嚷起来,不好插言,只好呆瞪瞪瞧着谢文朔乱翻开牟的粮袋。
    开牟恨不能伸手给他一个耳光,却终是不敢,冷冷道:“这里不能吃肉动荤。”谢文朔不理,又伸手进去,抓起两块麦饼来,开牟骂道:“饿不死的南蛮子!”谢文朔啪的将麦饼扔了回去,回口用汉语骂道:“□□妈的危须混蛋!”开牟知道他是在骂自己,但是又不能对他动手,气得脸红脖粗,呼呼喘气,瞪了他半天,终于恨恨地抓起一块麦饼来,咬一口,骂一声:“南蛮狗杂种”;又咬一口,又啐一声:“进窟便有你好瞧的!”
    谢文朔闷声不响地吃饼,随他去骂。开牟骂得厌了,方才住口,恨恨地填饱了肚子,下令士兵们四方守御。谢文朔这才发现这处山间虽然杂石斑驳,危须士兵们散开布阵,却极有章法,石间守卫,俱能相互呼应。在这深山密林之中,这般的戒备森严,想来当不是让自己入山放羊那般的简单。
    他看了一忽儿,见开牟伸手从背上取下弓箭,又在箭壶中摸了一支响箭出来,拉弓调弦,向上急射。响箭呼啸着穿云破雾,冲上刀削一般的峰峦之上。众人都仰头上望,大约一炷香时分,便见山顶缭绕的云雾之中,吱吱呀呀地吊下来一个巨大的竹箩。
    开牟拉扯竹箩到地面上,对谢文朔生硬地道:“你,跟我一齐上去。”谢文朔点点头,刚要往竹箩中跨去,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去,叫道:“哦唷,我要拉屎!”
    开牟浓眉一竖,正要喝骂,却忽地皱了眉头——他腹中隐隐如鼓,也有些不妥当起来。见谢文朔已深一脚浅一脚往山石深处的树丛中走去,自已拧一回眉头,也趔趄着脚跟了上去。众军瞧了,都咧嘴偷笑,自行散落在石间守御。
    谢文朔东走西拐,越走越往山石深处而去。开牟扬声叫道:“喂,别走远了。”谢文朔不理,又往草丛深处走了几步,转过一块大石去了。开牟肚腹绞痛,夹着腿也跟了上去。石后便是一道深沟,沟下有一道浅浅溪流,淌下岩去。谢文朔下到沟中,蹲在草中。开牟也跟了上来,也寻了块地方解手。
    他腹中搜肠刮肚地翻搅,泄了半天才颤巍巍站起身来。谢文朔早已爬上沟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开牟恨恨盯他一眼,虽瞧不起他,也还是小心谨慎,一手按住刀柄,一步一顿的爬上沟顶。见谢文朔并无异状,便道:“现下该回去了吧?”
    谢文朔看他一眼,问道:“上面是什么地方?”开牟咧嘴一笑,道:“上去你便知道了。”谢文朔道:“我爹告诉我了,这里叫至那窟,是不是?”危须人本就莽直,开牟又是当兵多年,更是直肠直肚,便道:“是,你随我上去便了。这至那窟是危须圣域,连危须本国中人,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呢,算你小子有福气。”谢文朔仿佛有些不放心,问道:“上面的人怎么拉我们上去?不会摔下来吧?”开牟有问便答,道:“再射一支响箭,上面的人便用绞盘将我们拉上去,很稳当的。”谢文朔哦了一声,眼睛在他身上游移半刻,转身就走。
    开牟见状,正要迈步跟上,忽听身后树枝簌簌轻响,正要转身,还未来得及动作,只听后脑风声骤响,一点剧痛,透脑而入,眼前一黑,吭也没吭一声地便瘫倒下去。谢文朔回身过来,一步跨上扶住,将他又拖下沟里去了。
    沈渊从树梢间窜了下来,滑下沟沿,伸手拂过开牟天灵,颈后几处死穴,指若闪电,劲力精绝,开牟身体立时软绵,无声无息地便断了气。谢文朔头一次见到这般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惊得目瞪口呆。见沈渊搜索开牟尸身,从腰间摸出左相令箭,也连忙伸手帮忙,手忙脚乱地扒下开牟的皮甲。
    沈渊解下开牟腰间佩刀,剃下了他脸上一部大胡子,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胶来,往自己脸上粘贴。又皱眉道:“这人身量好壮,不知道我能不能扮得像?”谢文朔道:“只有他与我才能上去……”沈渊点点头,用淡墨将自己的手脸涂黑,又套上开牟的皮甲,系上佩刀,道:“实在不行,便硬闯吧。”弯腰抓起尸首,轻轻扔进长草深处去了。谢文朔本一直有些心中忐忑的,见到沈渊却仿若吃了定心丸,鼓起了勇气,指指脚上马靴,豪言道:“公子,我带了匕首!”
    沈渊微笑,赞道:“好。”又道:“既如此,我再教你两式防身的武功。”谢文朔一怔,心道危须士兵们都在那边等着两人,怎有时间学武?但是他听从沈渊的话已成习惯,便乖乖点头。沈渊道:“危须人不重下盘功夫,你来打我胸口。”
    谢文朔随沈渊许久,明白这是指点拳法时的喂招,自己万碰不着沈渊一根寒毛。当下也不犹豫,举拳一式“平沙掠影”,向沈渊胸前打去。沈渊笑容不变,左拳向上一掠,早格开谢文朔双拳,道:“胸口‘神藏’、‘乳中’各处,全是人身大穴,绝不能让人碰着。但是你只挡不攻,却也不行,迟早要受制于人。”说着,右手五指轻挥,已经搭上谢文朔右肘肘弯之处。他也不如何用劲,谢文朔只觉右臂由肩至掌,俱是一麻,惊喜叫道:“啊,公子,你拿住了我的麻筋。”沈渊微笑道:“呸,一句话便露了底,什么麻筋不麻筋。这叫‘曲泽’穴,是手阳明经大穴,关连心脉,一旦拿实,敌人有劲也发不出来。这个时候你便可以乘虚而入了。”说着,左拳忽伸双指,径直点上他抓来的掌心“劳宫”穴,谢文朔手臂顿时酸麻,软软地垂了下来。他大是惊奇,更觉得点穴之术神妙无比。只咧嘴傻笑,渴望地瞧着沈渊,等他教授这等高明功夫。
    沈渊正要教授他这几式擒拿手法,忽听草丛中脚步声响,当即退到石后,右手按刀,凝神戒备。便听一名士兵扬声叫道:“卫队长,你在这里么?”
    沈渊放粗了声音,喝道:“滚,老子有事!”他危须语说的甚是流利,又兼跟踪危须军之时,一直在潜心揣摩开牟的语气语调,因此学得极象。那士兵果然被他唬住,不再吭声,自分草穿林,刷刷去了。谢文朔又惊又喜,再无顾忌,全神贯注地向沈渊习学武功招式。
    沈渊教会了他这两式手法,又指点清楚数处穴道方位,再教他如何运力,透经脉而制人要害,道:“你没有内劲,拿住了武功高强的人这里,也是无用。但是这般也好,让人对你防不胜防。”说着,拿过谢文朔腰间水袋,洒了几滴水在自己指上,又在他掌间“劳宫”穴上轻点,指甲轻轻一刺,笑道:“明白了么?”
    谢文朔掌心微微刺痛,凝神望了一刻,忽地明白过来,欢喜万分,叫道:“公子,这水不喝到肚里,也能成么?”沈渊微笑道:“这是巴豆水,是对付开牟那傻瓜用的。我现下再为你加一料鹘莽刺,那便成了毒水,只要刺伤肌肤,便能伤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簇枝干如铁的小荆枝来,解释道:“鹘莽刺跟骆驼刺共生,长得又象。只不过骆驼刺无毒,而鹘莽刺一入血中,便即凝结,令人畜活不过一时三刻。所以你要是瞧见骆驼不碰的骆驼刺,当知那里面长着鹘莽刺无疑。”说着,将那小荆枝扯碎,挤出枝干内的白浆,尽数投入文朔的水袋中去。摇晃一刻,将水袋还给他,道:“走吧。”
    
    第48章 窟中灵巫
    
    两人回至岩下。沈渊虽然瘦削,但幸而他身高与开牟相仿,又将长剑用开牟的腰带缠了数层,缚在腰间皮甲之内,总算将腰身撑得臃肿些许。岩边士兵哪里想得到一转眼之间,威武的卫队长已被李代桃僵?并未多加留意,因此两人竟然混了过去,跨进了竹萝之中。
    沈渊解下背上的弓箭,象开牟一般取出一支响箭,挽弓搭弦,朝天空中疾射而去。一名士兵失声叫道:“啊,射的歪了。”但见那箭去势虽歪,但劲力十足,一般的呜呜有声,直上九霄。想来岩上的人也看得见。果不其然,响箭声势刚息,那竹箩已经转动起来,忽忽向岩上升去。一时间两人如腾云驾雾般,身入云中。
    沈渊转头察看山势情形,问道:“不知道岩上的人是否认识开牟?”谢文朔也不知道,想着不知岩上有如何的艰难险阻,便将那把匕首取了出来,藏在腰间。又照着沈渊方才的指点,在两掌上都抹上了毒水。
    沈渊瞧他细心准备,点头赞许,微笑道:“很好,只有活着回到中原,才能见着小望儿。”谢文朔对他的话全心信任,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看着自己身在半空,下面的山石越变越小,一旦竹箩松脱掉将下去,他们必定要粉身碎骨。但只要是在轻澜公子身边,他便全然不惧,倒笑嘻嘻地伸头去看下面的危须人,心道:“这么高,我撒泡尿下去,能不能淋着他们?”
    沈渊自然不理会他的胡思乱想,只凝神四望,瞧着山壁上各式纹路沟回,以备生变。他明白自己现下已深入敌穴,只要一着走错,立时满盘皆输,一举一动都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手按刀柄,抱元守一,全神戒备。
    竹箩升至峰顶,晃晃荡荡的摆动几下。往岩上落去。沈渊机敏探看,已经瞧见吊着竹箩的绳索绞盘,是安在不远处的一条瀑布山涧之下,两个白衣人扳动木柄,借水流之势绞动绞盘,比单凭人力绞动要轻松许多。沈渊一向听说危须国中少文无教,宫殿什物俱粗陋异常,忽地出现这样巧妙的机关术,心下暗暗称奇。
    两人跨出竹箩,那两名扳动木柄的白衣人将绞盘锁定在木桩之上,便快步向他们走来。走至近旁,同时向他们一躬腰,齐声道:“请验信物。”
    沈渊见他们只问信物,并不打量自己与谢文朔面容,稍稍放心。从腰间取出左相印信,递了过去。一名白衣人双手接过,看了一眼,道:“嗯,是左相印信。”另一名白衣人立刻从怀中掏摸片刻,取出一个纯金打造的信盒,另一人回手插去,只听咔咔几声,令箭整根没入,符节相合,两名白衣人脸露微笑,一齐点头道:“确是左相令箭。”又验了印信,便又向两人同时躬身,问道:“请教两位姓名,来意?”
    沈渊一直在细细打量二人,见两人验令信时配合严密,手法丝丝入扣,定是身带武功。又见他们身上穿的俱是粗麻白袍,式样简朴无纹,腰间有黑布系带,中央扣着一颗火焰般的珊瑚珠。他博闻强记,知道这是危须国内的巫者装束,以珊瑚珠肖火,便用来在衣饰间作符,以作供奉火袄神明之意。这两人必是窟中苦修的巫术师,危须人唤作“灵巫”的,自来从不出窟半步,难怪不认识左相卫队长。大感放心,当即以抚胸还礼道:“我是左相卫队长开牟。奉左相令,送左相公子到窟中修行。”
    他知道危须人不重礼节,说话越直接,越不容易露马脚。果然那两名灵巫听了,毫不起疑,左右一分,摊手向一条山道示意,躬身道:“请公子入窟。”谢文朔眼望沈渊,沈渊便道:“左相命我送公子入窟。”两名灵巫便道:“请公子与卫队长入窟。”
    谢文朔孩子心性,见他们对己如此恭谨,心下大乐,挺胸凸肚,当先向道上走去。沈渊却有意让过两名灵巫先行,跟在最后,占定了决胜之地。见山道尽头用桐油金砖砌出一座灿金辉煌的山门,门楼上凸雕着巨蟒,孔雀和无数的金雀花,门内却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一条青石铺就的石阶蜿蜒向下延伸。自门中往下望去,深不见底,自然是通往山腹之中了。
    谢文朔刚靠近洞门,便觉得里面寒气迫人。又见洞中壁上,灯光如豆,却不是常见的油灯昏黄光晕,而是红中带着暗紫的诡异光华,有些害怕,转头看了一眼沈渊。两名灵巫已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分列两端,躬身举手,道:“危须圣窟,不得携带兵器。”谢文朔目望沈渊,沈渊解下腰间佩刀,放在一名灵巫手中;又解下背上弓箭,递给另一名灵巫。乘两人查看兵刃之时,微微摇头,示意谢文朔不要交出身上匕首。谢文朔亦有此意,便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兵刃。灵巫见状,便将手中的佩刀弓箭放在洞口,仿佛随意扔弃一般。重行垂首立在门边,伸手向里邀道:“公子请。”沈渊微微颌首,谢文朔便放心大胆地迈步下阶。两名灵巫与沈渊随在他身后,也向洞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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