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袍布衣 作者:罪化/devillived/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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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你就上来大若山,找到沈大哥,要请求他的原谅。沈大哥不理你,你就千方百计摆入了凌虚真人门下,为的就是与他朝夕相对。”
叶荫深终於将前因後果串联起来,胸中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炎皇李夕行是一个出名的暴君,对沈妙玄的所作所为更是令人发指。然而对面前的李抱秋,叶荫深却恨不起来。
许是没有亲历过那些腥风血雨;许是因为看惯了李抱秋的笑脸;许是觉得这四百年的愧恨与弥补多少能挽回些什麽。可这一切的辩解若是摆到沈妙玄的立场上,又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一段爱恨的化解,究竟需要多少时间?
若是叶青鸿也花上四百年的时间,自己是否会原谅他?
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叶荫深便唾弃自己的天真。
叶青鸿对他,和李抱秋对待沈妙玄完全不同。李抱秋能在死後放弃仙籍,苦等沈妙玄四百年。而叶青鸿呢?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依旧活在这世上,只怕是要再掀起一轮新的追杀。
不提也罢,这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和利用。谁还念念不忘,谁就是输家。
以後就算再见叶荫深,自己也绝对不能再觉得悲伤、愤怒。
想到这里,叶荫深像是得了解脱。他抬起头,这才发觉李抱秋已经闭上了嘴,转而以一种热烈的目光追逐著屋外的一道人影。
果不其然。门开了,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是沈妙玄。
李抱秋将他推进门内坐下,又塞了一杯热茶给他。沈妙玄难得很给面子的啜了一口,然後下了逐客令道:“我有事要和你师兄说,你先回避。”
李抱秋依旧笑嘻嘻地点了头,拔脚离开,又将门带上。
随著雪地上的脚步声远去,四下里一片死寂。沈妙玄将茶盏搁在桌上,“哢嗒”清脆一响,这才开了腔道:“那家夥和你说了吧,我的事情。”
叶荫深诚实点头,抿了抿嘴角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麽。
而沈妙玄又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原谅那家夥麽?”
“这……”叶荫深自然为难不已,支吾道:“这是沈大哥的私事。荫深无意干涉。”
沈妙玄有心逗他取乐,便冷笑道:“我这里本也有件你的私事,这样看来,倒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叶荫深听他这麽一说,急忙问道:“莫非是关於燕国?”
沈妙玄正色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叶荫深,又趁他展信时提醒道:
“我将这封信交给你,只是觉得你迟早都会知道。而这封信上所提及的任何人,与你都不再有关联,我希望你只把这当作一场故事。”
他越是这样说,便越是撩拨了叶荫深的好奇。转眼信笺已然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叶荫深曾经无比熟悉的刚劲草书。
叶青鸿的亲笔信。
虽然有了沈妙玄的提醒,叶荫深双手还是重重一抖。沈妙玄还以为他会就这样将这封信扯成两半,然而颤抖之余,叶荫深再没有更多情绪。反而迅速阅读起了信笺上的内容。
这是一份叶青鸿写给沈妙玄的亲笔信。信上自然是如他们先前约定的那样,在催促著沈妙玄早日回到燕国,为他所用。而剩余部分,则以一种轻描淡写的笔调提到燕国正在进行一场变革:国舅姜聿在上朝途中遭人暗杀,其党羽被翦。姜太後卸除了权力,禁足冷宫。天子“叶荫深”采纳了群臣的建议,执行新政。正是广纳天下能人志士的时候。
读罢,叶荫深垂下眼帘,心中已然参悟了八分。
沈妙玄自他手中接过信笺,感叹道:
“你在大若山里住了这半年,叶青鸿也没闲著。我看他将你的魂灵调换,也多半是为了籍由你的名头除掉姜系外戚。换作是你本人,能做到这一步麽?”
“过去的我,一定不能。”叶荫深坦率做答。“我知道国舅在朝中跋扈,却始终未向他起过杀心。你说这是妇人之仁也罢,我只是曾经认为血亲间互相排挤厮杀,不仁不孝。”
“曾经?”沈妙玄并没有漏掉他言语中关键的那个词,“难道如今的你就下得了这个手了?”
叶荫深不置可否,只默默将手拧做一处,半天後转了话题道:“你会回去燕国帮忙叶青鸿?为何你让我一心潜修,自己却跑去燕国插足凡尘俗世。”
沈妙玄却摇头道:“修仙本就不单是面壁静思这麽简单的事。入门一时或许可行,然而若想真正得道升天,还是应该度过天劫,向上苍证明自己的能力。”
叶荫深便问:“那沈大哥的天劫又是什麽?”
沈妙玄伸手一挥袍袖:“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我所做的便是选择一方明主,将分崩离析了将近两百年的九黎诸国重新统一。”
叶荫深因他的话而蹙眉。
“你的意思是──你选择了叶青鸿,帮他夺取天下?”
“正是。”
沈妙玄从未打算隐瞒这一点,此刻便爽快地点头:“放眼普天之下,各国王室贵胄,唯有叶青鸿身为星君下凡,我若与他作对,岂非白白放弃渡劫的机会?我已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断不会为了一时好恶而追悔莫及。”
他这一番话,看似自述心意,暗中又说出了一番为人处世的道理。
叶荫深如何聪明机巧的一个人?自然听出了这弦外之音,正准备放在心里慢慢琢磨。忽听沈妙玄又道:“那里催得紧了,我七日之後便动身去燕国。免得到时候叶青鸿起了疑心,派人到这里来,反而暴露了你的行踪。”
听他说要走,叶荫深依旧不舍,却已不见当日都城郊外分手时的慌张无措。沈妙玄也早已觉察,在这短短半年间,叶荫深的城府与心境都有著极大改变。
真是没有想到,数百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纯良无知的小花精,竟然会露出此刻这种成熟安静的表情。
更成熟、更稳重,在此刻的乱世之中,这样的表情似乎更值得信任与放心。
沈妙玄心中念著另外一件事,也无心久留。又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屋外天色已黯,屋内只剩叶荫深一人。他关了门,脱了鞋蜷在床上,回想著叶青鸿那封亲笔信的内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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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玄已将要离开的消息告知府中上下。众小童也习惯了他的飘忽,几日来依旧算是平静。
在李抱秋的照看下,叶荫深已经能够行走自如,算是正式习惯了这个身体。这些天来他和李抱秋相处甚密,也因此结下了友情。李抱秋虽然存著一段不堪的往事,但他这一世谈吐风趣,又懂得照顾人,俨然已没了暴君的架势。而叶荫深好歹也是做过皇帝的,两个竟然偶尔也能够找出一些所谓共同的话题。
这天,李抱秋将最後一帖药汁端了来,忽然就向叶荫深辞行道:“明日一早我也要走了。”
“你也走?”叶荫深讶异道,“难道你要和沈大哥同去?”
“出了这座山,妙玄才不会让我靠近呢。”李抱秋哂笑,“就因为妙玄要走,而他不放心把我留在你身边。所以才要下逐客令。”
叶荫深怪道:“同是一门,又有什麽不放心的?”
李抱秋撇一撇嘴:“他大约是想让你一门心思修行悟道,不让我这个鼓噪的来打扰你罢。”
叶荫深心中并无多少想要修道成仙的心思,此时沈、李二人都说要走,山中又只剩下他一人而已,顿时觉得有些失落。而李抱秋见了,立刻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不甘寂寞的。这样,我便偷偷留下一样好物与你,不过可要收藏好了,不能让妙玄看见。”
听他说要送东西,叶荫深不免好奇起来,却见李抱秋笑眯眯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与沈妙玄差不多的锦囊,解开袋口倒出一枚小小的宝珠。李抱秋将宝珠放在手心,口中念念有词,不消一会儿工夫,宝珠便发出一阵金光,变成个两!来长,宽、高一!余的紫檀书匣。
李抱秋将书匣交到叶荫深手上,嘱咐道:“这匣子此刻是空著的,然而等我和妙玄走後。你若想看什麽书、想知道这山外的大事,便只管打开了,保证能让你称心如意。
叶荫深接过匣子打开了,里面果真是什麽都没有。他半信半疑,却也不想拂了李抱秋的好意,便将匣子收下。
次日一早,李抱秋果真告辞下了山。二日之後沈妙玄也启程前往燕国,临走前交给了叶荫深一堆有关修真悟道的书籍,并嘱咐青萍童子,去请了年辈较长的地仙古藤,为叶荫深讲习机理。
结束每日的治疗,叶荫深蓦地多出了大把时间,他便开始跟随古藤学习修真之术。
古藤仙人阅历极广,尤其对奇门遁甲、子平紫薇等颇有造诣;叶荫深本就根基不浅,青萍童子又每日让他服食密制灵丹以助修为。两相授受,如鱼得水,修为精进称得上一日千里,一切倒也真如沈妙玄所期望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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