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人 作者: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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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南浔缩了一下,醒了。
“书呆子,你昨晚,干嘛去了?”元宝一脸的惊慌,凑过来小小声地问。
“湖心亭……”
“啊!你真的去了!”还没来得及说完又被打断,“你看到什么了?”
“美人……”
“哎呀,坏事了!”元宝“嗖”地一下跳起来,来回不安地走动。“死定了死定了……”
“怎么了?”
“我就感觉不对劲嘛,今天主人整个人都呆呆的,坐在树上一动不动,连我偷吃山下老王家的鸡都没有骂我,太奇怪了……”元宝不理他,自顾自地碎碎念。
“元宝哥哥,你别再绕了,我头好晕啊。”
元宝念了一会儿,一下子又惊醒般的,抄起床边的铜钱就往外跑。
“元宝哥哥,我们去哪啊?”
“闭嘴,大难临头了你知道吗,快走快走。”
路南浔:“……”
元宝来去如风,只有路南浔在风中凌乱。
今日没有早饭,路南浔便下了山,在山下的市集里随意逛了逛。
馄饨店的老板娘生着张大嘴,逮着个人就爱唠嗑几句。
“小伙子,我瞧着你眼生,外地来的吧?”
“是啊大娘,我正上京赴考,路过此地便停留了数日。”
“哎呀,这么俊的小伙子,住在哪间客栈呀,大娘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用了大娘,我就住在山头上的那间大宅。”
“大宅?不会是那间阴森森还有个大池塘的大宅子吧?”
“诶是啊。”
“小伙子,你听大娘的,赶紧收拾收拾别住了……”
“怎么了大娘?我住的好好的。”
“哎呀,那宅子闹鬼啊……你听我的就对了!”
路南浔还打算再问清楚,老板娘就被客人叫走了。他摇摇头,想着闹鬼一说该是在指元宝和铜钱,便没有放在心上。
路南浔吃饱喝足便闲散地四处走走,看见地摊里的琉璃珠五光十色,便掏了一文钱买了十个,还捎了把小刷子给铜钱刷他背上的青苔。
“哟~来看看啊,上好的簪子胭脂啊,物美价廉啊~”
路南浔一眼瞧中了货郎手边的那支玉兰簪,极素净的一根,只在簪子尾雕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兰,路南浔又想起昨晚那人姣好的面容,清冷的神情,倒是极为相衬。
“客官,这支玉兰花簪可是卖得极好的,前些天几个姑娘还朝我问来着,今儿个就只剩这一根了,看,合适么?”货郎把簪子递到路南浔面前。
“合适,合适。”路南浔忙点头。
路南浔把口袋里最后的十文钱花得干干净净,揣着宝贝般的玉兰簪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回去了之后便把簪子和香囊放在一处,仔仔细细地收好放在包袱里,过了片刻,又拿出来摩挲了好一会儿,再放在床头,用枕头小心地掩着。
路南浔又坐回树下看书。
远处池塘边传来两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元宝哥哥,你不是说大难临头了吗,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
“你闭嘴,我,我是放心不下主人,那个书呆子傻乎乎的,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哦。”
过了一会儿。
“元宝哥哥,为什么路哥哥要把书倒着拿,这样比较好看么?”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哦。”
又过了一会儿。
“元宝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说大难临头了。”
“?”
“你看主人一直盯着路哥哥,主人是不是想把路哥哥给吃了呀……呜呜呜呜,我不想路哥哥被吃掉。”
“哎~铜钱,你别再说了……”
“咚”,路南浔脑门忽地挨了一颗石子。
“书呆子,你早上吃的是山脚下大嘴婆家的馄饨吗?”
“?”路南浔放下书,左右张望。
“快说。”又是一颗石子砸下来。
“哎呀,是,是。”
“好香,好久没吃了……”
“你想吃吗?我明天带你去?”路南浔在心里寻思着该怎么去赚点银子回来。
“不了。”
“没关系的,不麻烦,我今天发现一条小路,沿着走半个时辰就到山下了。”
“我出不去的……”
“你说什么?”
“麻烦死了。”
“那我带回来给你吧?”
“不要了。”
“咦,为什么?”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脑袋又被砸了一下,路南浔捂着头不敢吭声了。
“说话呀书呆子。”
“你叫什么名字?”
“……月疏。”
“月疏,月疏,真好听,跟你的人一样好看。”
路南浔望着树上的方向,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少年赤着足坐在粗壮的枝桠上,光裸的脚踝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精致可爱,还不时地前后摇晃。路南浔看着看着便笑了。
“咦,元宝哥哥,你看主人的脸怎么那么红!”铜钱惊喜地喊道。
“嘘嘘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元宝赶紧把笨龟揽到怀里。
路南浔又问了几句,却没有人回应,树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第3章 三
“路南浔,你找我来干嘛?”元宝一踏进房门,便被桌上的琉璃珠吸引住了眼球,一双眼滴溜溜地直望着。路南浔伸手一把抓在手里。
“我问你话,问完这些都给你。”
元宝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路南浔手里的琉璃珠,内心在天人交战。
路南浔叹了口气,“不能回答的可以不回答。”
“好吧。”元宝点点头。
路南浔:“你给我讲讲他……以前的事吧?”
元宝:“我也不知道主人生前的事,我和铜钱都是他捡回来的,在这陪了他几十年了,外面都传这宅子闹鬼,其实都是以讹传讹,好多年没有人进来过了,你是第一个。”
路南浔听完有些唏嘘,竟无言以对。
元宝继续说道:“其实主人都不怎么跟我们玩的,他总是一个人坐得高高的,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吧……主人一直都很寂寞的,他虽然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他愿意跟你说话,你多陪陪他吧。”
路南浔茫然地望着院外的那棵玉兰,想象那人日复一日盼着归途,却在一天天的等待中失望甚至绝望,他忽然觉得心脏被狠狠地直击到底,痛得撕心裂肺。
元宝瞅了瞅路南浔的表情,道:“虽然你刚来的时候我是打算把你养肥了来吃的,现在看来,你还是有点价值的嘛……”
路南浔:“……有什么办法可以得知他生前的事?”
元宝摇了摇头,道:“不行,主人知道了要骂我的。”
路南浔:“不要告诉他。”
元宝:“没有东西可以瞒过主人。”
路南浔:“……”
路南浔把琉璃珠往怀里一揣,抬腿就走。
元宝立马扑上去抱住路南浔大腿,道:“别啊别啊,我我我告诉你就是了!主人的书房!主人经常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好久都不出来!”
过两日便是冬至,路南浔买了一斤韭菜几两鲜肉便在宅子里开始擀面团,包饺子。
将韭菜肉沫拌好,面团擀出薄薄的一张,拿碗口一压,一张张圆盘似的面皮便活灵活现,馅儿一挖,面皮一裹,拇食两指交错一掐便掐出面皮边的花来,一个个挺着肚子立在蒸笼上,俏皮可爱。
方蒸好一屉,元宝已经闻香而来,趴在一边两眼直直地盯着蒸笼,快要盯出两个洞来。
路南浔倒了一碟陈醋,备好碗筷,道:“好了。”
元宝欢呼一声,筷子也不拿,直接用手拈起一个就往嘴里送,被烫的嗷嗷直叫唤。
路南浔也不动筷,望着桌子的那头,月疏就坐在那,问道:“怎么样?”
月疏:“很香。”
路南浔笑了笑,往月疏面前的碗里夹了几个,才自顾自地吃起来,他吃的很慢,细细地品尝,仿佛想让香味再停留久一点。
月疏拿起筷子踌躇了一阵又放下,叹了一声,道:“何必?”
路南浔只当没听到,问道:“还有什么想吃的我都给你做,不会的我去学,大娘可喜欢我了,我去请教她。”
月疏:“你自己的事呢?”
路南浔沉默了一下,道:“不急。”
月疏:“没有区别,你是第一个,但一定不是最后一个。”
路南浔:“你怎知我不会是最后一个……”
月疏:“反正你们都会走,该做什么就去做吧。”
一阵冷风拂过,路南浔知道他走了。
路南浔没有再提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照样过着闲适自在的逍遥日子。
日日坐在玉兰树下与月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过两天便是月圆,你……还去湖心亭么?”
月疏坐在树上,眼神放空,望着远处,不答。
路南浔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晚风习习,湖心亭里对影成三,一人一影一月。
路南浔自斟自酌,渐渐地便觉得乏味。再有一个时辰便是子时了,月疏该是不会来了。
正胡思乱想间,木桥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来了。路南浔坐正了身子。
月疏从垂幔中走出,一下子呆立当场。一人身穿一件藏青色描金长袍,墨缎般的长发披泻而下,每个动作每一细微处都像极了数十年前的那个人,他可以想见下一刻那人便回过头来笑着朝他招手,疏儿……
那人伸指沾了酒水,在石桌上写道:“疏儿,你来了。”
月疏的眼泪再也困不住了,扑簌着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君承……”
“疏儿,莫哭。”
“君承,君承……”
月疏几步上前拥住阔别多年的背影。
“君承,你别走,不要走……”
那人依然不说话,轻轻拍着月疏的手臂安慰他。
月疏却渐渐放开了手,慢慢往后退。
“路南浔。”
路南浔转过身来,心疼地看着月疏脸上挂着的眼珠,伸手想揩去,却被挥开了。
月疏皱着眉头:“戏弄我很好玩吗?”
路南浔连忙解释道:“不,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那么伤心,我看你坐在树上,总是露出那种神情……”
月疏:“说起来我还得千恩万谢?”
路南浔:“月疏,别再等了。”
月疏:“你是如何得知的?”
路南浔:“我看到了书房暗格里的信,还有这件袍子。”
月疏:“没用的,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你也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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