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狄兰只带着林仪,两人一人一马,一直前进到能看清回族阵营的地方,远远眺望。林仪闻言,看了看远处,又转过头来看着狄兰,道:“云儿也总是穿白色。”
“我穿白色,是因为高车的乌依只能穿白色,”狄兰转过头来,也看着师兄,笑着道:“不然,我也想穿和师兄一样的蓝色,多好看。”
师兄身上的衣裳,是狄兰特意给他挑的,靛蓝浸染的土布颜色并不鲜亮,但师兄确实很适合这种朴实无华的深蓝色,像是包裹着石皮的美玉一般,只将最美的一面展示给懂他的人看。
林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道:“云儿要是喜欢,晚上我脱下来给云儿穿上。”
狄兰正看着师兄想入非非,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老脸一红,然后硬绷着笑道:“好啊,到时候我穿着你的衣裳,穿得齐齐整整的,让你脱得光溜溜的站在那儿。”
就算开这种玩笑,师兄也不会脸红,只是见他笑了,便也咧开嘴笑。狄兰被他撩拨得心火越烧越旺,连忙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回族营地,等平静得差不多了,才拉紧缰绳,道:“回去吧。”
“嗯。”
两军的前锋如此接近,战争已经不可避免。第二天,高车人与回族人便开始全面交战。双方虽然均是草原部落,但高车人生性凶悍,加上这两年部落内部因为权力斗争也是各种火并,正是兵强马壮之时,几天下来,回族人数战数败,军心开始明显涣散,左鹿蠡王甚至还抓住了十几个冒死想穿过高车人阵地逃走的回族逃兵。
“再这么下去,回族人就要全军覆没了。”右鹿蠡王禀报完敌军情势,问:“要不明天就集结全部军队,直接打过去吧?”
狄兰点头认同,这一仗他真是打得有点累,虽然带了师兄来前线,但又不敢真的将他带上战场,留在营地里也还是不放心,走到哪里都是两下里牵挂着,久而久之,心里还是觉得疲劳,快些结束战斗算了。
“派人通知左右贤王,让他二人从左右翼包抄,明日正午,以烟为信,全面围剿回族人。”
“是!”
况且这边在军队里,他也不好天天让师兄睡在他的帐篷里,恐惹人非议。但师兄不在身边,他又辗转反侧睡不着,真是难受。
赶紧打完,打完就回去了,回到了大草原上,就可以天天缠着师兄了。这么想着,他好不容易才朦朦胧胧睡去,梦中师兄又睡到了他身旁,惹得他邪火直冒,忍不住翻身起来压住他。
即使是梦,快|感也很鲜明。只感觉世界似乎都熔化了,只剩下他二人在炙热的火焰中纠缠,狄兰喘|息着,律|动着,比承受着的师兄都叫得大声,也不觉得丢人,只全身心的投入这一场欢|爱,其他的声音,通通入不了耳。
直到近在耳边的一声惨叫,才将他从梦中惊醒。
“呀啊!——”
狄兰脑中一凛,立即清醒过来。他翻身爬起,军阵营地中他晚上睡觉从来不脱衣裳,当下摸起放在床边的长马刀便冲出王帐,只见后方营地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着火了!”
“回族人放火烧了我们的粮草!”
“救命,救命啊!”
月初,正是月暗星沉之时,这样的暗夜里,回族人居然来偷营了!
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们一片混乱,有的光着身子,有的连武器也没有,到处乱跑。狄兰皱眉看了看四周,举起马刀,厉声吼道:“都不要乱!!!”
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醒目,周围的士兵立即停下慌乱的脚步,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全部带齐武器,按原来的行伍集结,有死伤的缺员太多的,并入相邻行伍参加战斗,没有武器的立即去取武器,我不需要赤手空拳去送命的傻瓜!”
“是!”
“现在已经集结起来的,立即和我走!”
“是!”
见大乌依如此冷静,士兵们立即恢复了平日的井然有序,迅速归整编队。狄兰带着集结起来的部队向起火的地方冲去,半路碰到了右鹿蠡王的人。
“大乌依!”右鹿蠡王草草行了礼,焦急道:“这些来偷袭的回族人像是疯了,拼了命地杀了进来,根本不准备活着出去,就算是我们最精锐的士兵,也不一定能挡得住这些一心寻死的家伙啊!”
“伤亡怎么样?”
“恐怕不小。他们摸黑杀了我们的明哨暗哨,在帐篷上浇了火油,许多人在睡梦中就被烧死了!”
“该死!”狄兰咒骂一声,吼道:“一定要把这些回族人全部杀光,跟我杀过去!!”
“是!”
来到起火的地方,果然死伤惨重,有些活着的人都被烧伤了身体烧瞎了眼睛,只能趴在地上乱爬,惨叫哀哭声听得人心中发糁。高车人何时吃过这样的亏,都红了眼,很快将闯入营地的回族人杀了个精光。狄兰这时才想起,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不知师兄怎么样了,便让右鹿蠡王带人收拾残局,自己又赶紧冲了回去。
“师兄!”
他冲进师兄的帐篷,里面却没有人应声。
“师兄!你在哪儿?”
帐篷里黑漆漆的,他步履蹒跚地摸到床边,心中一惊——上面只有被褥。
“师兄?!”
床褥已经凉了,师兄应该已经走了很久。他有些懵,起身四处乱摸,来到前线后他给师兄也配了一把马刀,让他危急时用以自保。果然,没有摸到马刀。
“师兄!”他又冲出帐篷,茫然大喊。他忽然觉得惊慌,难道迷心虫失去了作用,师兄逃走了?
不……不对!那个迷心虫,说不定根本就没有用,师兄只是在等机会,等一个逃走的机会!
是啊,师兄怎么可能会那么乖,他怎么可能愿意呆在我身边的……他只是迫不得已!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逃走,然后再来杀了我……
四周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狄兰茫然地抬起头,在炽热的战火中,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大乌依!”右鹿蠡王冲了过来,拉住他,焦急地喊:“我们被包围了!”
狄兰转头看了右鹿蠡王一眼,愣愣地没有说话。
“看来回族人这次是全部出动,等不及明天正午开战了,大乌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大乌依!”右鹿蠡王急得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你这是怎么了?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啊?!”
狄兰仍然一脸茫然,他还没从师兄消失的恐慌中恢复过来。右鹿蠡王急得不行,也顾不上再问,拉着他一边往前跑,一边喊道:“所有人,跟着我杀出去!”
回族人果然倾巢出动,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王廷所在地,准备赌这最后的胜机,歼灭高车人的指挥核心。显然,他们赌得很成功。连续两次偷袭让高车人措手不及,阵脚大乱,右鹿蠡王惊慌之中冲得太靠前,居然陷入了更小的包围圈,狄兰看着周围用刀指着他们的回族人,看着他们为了偷袭而换了的黑色衣衫,只觉得一阵恍惚。
“云儿要是喜欢,晚上我脱下来给云儿穿上。”
你说过的那些话,全都不算数了吗,师兄?你说过会和我在一起,还说永远也不会分开,可我只是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离开了我,为什么?你就这么厌恶我吗?就是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啊啊啊啊啊!”
他忽然怒吼一声,朝人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其他高车士兵见状,也大喊着随他冲了上去。回族人没想到高车人居然会朝着人最多的地方下手,阵脚有些乱,但很快仗着人数的优势稳住。有的人认出了狄兰的乌依头饰,指着他大喊了句什么,立即有更多的人朝狄兰冲了过来。狄兰没觉得恐惧,也没觉得亢奋,失去了师兄的踪迹反而让他没了牵挂,变得更加冷静,冷静地砍倒冲上来的人,冷静地砍下敌人的胳膊,砍断他们的腿,捅开他们的肚子……然而高车乌依在这里的消息显然在回族人中传开了,包围圈越来越小,人越来越多,他手中的刀都砍钝了,刀刃上全是豁口,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去,眼看就要撑不下去。
“大乌依,小心!”他听见了右鹿蠡王的喊声,虽然没有回过头去,但凭直接感到了耳后的风声,那是马刀接近他后颈的声音。他心里竟然无比平静,只是冷静地判断,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距离,他是躲不开的。
师兄没砍下去的,终究会由别人来做,不是吗?早知如此,他宁可看着师兄死去,早知如此,他就会杀了师兄,然后在他身边死去,早知如此……
身后传来肉体被撕裂的声音,他还没感觉到疼痛,便听见了一声惨叫。谁在救他?狄兰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去,便看见身后的回族人抓着从手肘处齐齐断掉的右臂连声惨叫。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柄马刀从他脖子中穿出,那人的惨叫立即戛然而止。
狄兰站得近,被那人脖子里喷出的鲜血溅了一脸。他抹掉脸上浓稠的血液,睁开眼,便看见了站在回族人尸体上的林仪。林仪将马刀从那个断臂回族人的后颈上拔出,抬起头来看着狄兰,仍然一脸平静。
“云儿没事吧?”
狄兰看着师兄,说不出话来。
“外面很吵,我出来到处都找不到云儿。云儿下次忽然离开的时候,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
师兄的脸上有回族人后颈上溅出来的鲜血,明明应该是有些凶残的场景,可他的眼神中全是依赖,看着狄兰。狄兰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人冲了上来,狄兰还来不及反应,师兄已经转过了头,眼神忽然一凛,欺身上去,瞬间划开了来人的喉管。他在回族人无声倒地的同时转过了头,看着狄兰,静静道:“不要怕。有我在,谁也不敢伤害云儿。”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师兄杀人。赌斗场上经常会有人被打死,但当初师兄在赌斗场上时,从未下过重手,向来只将人打晕。狄兰从来没有想过,沉稳仁厚的师兄,杀人时也可以如此果决狠厉,冷静无比。这究竟是师兄原本的样子,还是被迷心虫控制后才变成这样的?狄兰不及多想,不论如何,只要师兄回来就好!只要师兄在,他就有活下去的动力,他重又举起马刀,高喊:“所有人,跟着我突围回营地!”
有了师兄开路,再多的回族人也挡不住他们回去的路。师兄的刀法,只在一个快字,不论来人如何变换攻势,他只迅速上前,趁人反应不及便瞬间攻击要害,一般是喉部,有时候会是心脏,不论哪里,一击必杀。狄兰看着师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边心惊,一边欣喜。他们很快回到营地,没有头绪的士兵们见大乌依和右鹿蠡王回来,像是看到了救星,纷纷呼喊着围了上来。狄兰开始冷静地部署,刚才他头脑混乱之际被右鹿蠡王带着徒步跑出营地,这才陷入了包围圈,实在是失策。当下,他立即下令:“找到所有能用的马,上马和我走!”
高车人的特长是骑兵战,在这草原上,谁也挡不住骑着马的高车人!
“大乌依,我们是要从哪边突围?”
“突围?”狄兰嗤笑一声,回过头看了看也上了马的师兄,朗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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