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臣 作者:堇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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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但愿你能原谅我。
再见了。
第103章 一百零三 汉乌依
他仿佛听见了风声。周围的喧闹震耳欲聋,可他还是清晰地听见了风的呜咽。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逼师兄在斗场上与人厮打,每次打完,师兄就会靠着斗场中间与他脖子上的铁链相连的柱子坐下来,闭上眼睛,微微仰着头,像是在听什么声音一般。
那个时候,师兄在想什么,又是怎么看他的,他都不得而知了。他跪在行刑台上,也仰起头,试图倾听当年师兄听过的声音,而此时,风的呜咽里,又有了别的声音。
与此同时,围观的牧民中发出了惊叫声,紧接着,狄兰听见左贤王高声叫喊,声音惊慌失措。
“快、快拦住他!”
狄兰的头被黑布罩住,不能视物,只听见周围不断有士兵发出惨叫,左贤王又嘶声喊道:“你还等什么?快动手!”
这一句,狄兰听得出来,是对刽子手说的。然而站在他身边的刽子手还来不及应声,便闷哼一声,重重倒地。狄兰尚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锵锒一声,他双手的镣铐被劈断,下一刻,罩在头上的黑布被挑飞,狄兰抬头,看见了不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他仰头看着那人熟悉到让他心痛的脸,嘴唇颤动着,唤道:“……师兄?”
林仪手执长刀,在他面前长身而立。他的头发披散着,身着白色长袍,那是汉人经常穿的衣裳,狄兰看着与之前服饰迥异的林仪,忽然发现,师兄还是穿汉人衣裳好看。
林仪垂下头,看着他。
“狄兰,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狄兰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紧,几乎要丢人地落下泪来。
“师兄……你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
林仪没有回答,因为这时又有几个不要命的左贤王部士兵冲了上来,林仪转身举刀,人如同鬼魅一般从那几个人身前掠过,便见他们纷纷惨叫着倒地。林仪站在台边,扫视围在周围的士兵,目光到处,士兵纷纷向后退去。有的人已经认出了这个当初在草原上无人能敌的汉人勇士,恐惧随着消息渐渐地在人群中扩散,再无人敢上前一步。于是林仪重新回到狄兰面前,狄兰注意到,虽然他身手仍然如往日一般灵动,但是脚步却有些许踉跄。林仪抬起手中的刀,指着狄兰。
“我在问你!你是决计一死了之,还是还挺怕死?”
狄兰不知能说什么,然而他略一低头,林仪突然愤怒地举手一劈,木制的行刑台上立即出现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缝。
“说话!”
狄兰被震得身体一激灵,他抬起头来,看着林仪:“如果我活下来,你会原谅我吗?”
林仪冷笑:“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
那冰冷的笑容让狄兰绝望,他闭上眼睛,却被林仪一脚踹倒:“别给我装死!”
林仪砍断他脚上的镣铐,继续用刀指着他:“站起来!”
狄兰只能从地上爬起来,林仪走近,低下头,不看他的脸,压低声音道:“你给我听好了,想让别人原谅你,你至少要勇气承担自己做过的事!然后……”
林仪咬牙切齿地抬起头来,瞪着狄兰,眼中的情绪,比恨更痛,比爱,更加伤感。
“然后,想办法,把所有的一切都弥补起来!”
林仪抓住狄兰的腰带,带着他飞身而起,就在草原上所有牧民的注视下、在背叛了他的那些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行刑台,几个起落,便越过了不远处的山丘,消失不见了。
行刑台四周瞬间安静了,片刻后,呼唤声如同爆炸一般响起。
“昆仑神!是昆仑神派来的使者!”
“大乌依被昆仑神救走了!”
“昆仑神保佑大乌依,也保佑我们!”
“昆仑神相信大乌依,左贤王是逆贼,杀死左贤王!”
牧民们的呼喊渐渐引发了□□,草原之上本就人人带刀,平日里套马赶羊的牧民也都个个是好手,加之深信自己受到昆仑神庇佑,更加神勇无比。而左贤王部则正好相反,方才便被林仪的凶悍震住,现在听见“昆仑神保佑大乌依”之类的话,便以为自己成了杀害大乌依的帮凶,必定是不受昆仑神垂怜的,精神上大大受挫,纷纷缴械投降。
愤怒的牧民们冲向左贤王与右贤王所在的监斩台,二人慌乱间一边退,一边喊:“冯将军,快想想办法啊!啊?!冯将军呢?冯将军呢?!”
冯将军早就趁乱带着他的手下撤了,左右贤王只能绝望地看着牧民们将自己团团围住,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牧民之乱持续了将近五日,不仅背叛乌依狄兰的左贤王部、右贤王部被打杀殆尽,连带着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那些高车贵族,也在这次□□中要么被打死,要么被夺去往日跋扈的资本。第五日,连日一直撤退在□□区外的魏军主力终于出现。牧民们陷入了恐惧,失去大乌依的他们,虽然可以小股小股地行动,却根本无法组织起来,对付兵强马壮的魏军,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魏军并不是带着长矛弓箭而来,而是带着粮食袋和美酒,来到他们面前。
“牧民们!”冯长辰孤身一人,只带着一个同文官做翻译,来到牧民们聚集的地方,高声道:“我来这里,不是来与你们打仗,而是来与你们做朋友的!”
他扫视四周看着他的无数双眼睛,道:“来草原之前,我以为高车人都是青面獠牙的怪物,渴了喝人血,饿了吃人肉……别惊讶,在我们魏国,真有这样的传说,很多人都相信,正是因为这样,你们才会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侵犯我们的边境。
“可是,等到了草原,我才发现,草原上的牧民大多是可怜人。你们真的喝血,虽然喝的是动物的血,但那不是因为你们喜欢喝,而是因为你们没有水喝!而你们侵犯我们的边境,是因为老天爷不长眼的时候,草原上连草根都没的吃,你们只能来抢。
“牧民们!魏国人的心,和你们的心是一样的!我们也会开心,也会生气,也会同情!我们之前生气,是因为我们以为你们毫无理由地给我们制造痛苦,而我们同情,是因为我们发现,你们的日子过得很苦!比我们苦太多太多了!
“我们的皇上,哦,也就是我们的乌依,知道了你们的苦处,也很同情你们。牧民们!我们世世代代都是邻邦,你们有难,我们自然该帮!所以,我们的乌依下令,成立漠北都护府,保护你们,帮助你们,今年入冬前,每一个牧民,都能从漠北都护府领到一袋粮食用来过冬,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以后,每逢灾年,也是一样的!并且,从即日起,边境十州将全面向高车开放互市,你们可以用手中的羊皮、羊肉干、羊奶、以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与我们交易,换取粮食、美酒、衣料、药材,以及你们需要的一切!从今日起,高车与魏国便融为一体,永不再交战!
牧民们看着冯长辰与他身边的同文官,以及他们身后远处肃然而待的魏军。有人犹豫了,有人高声喊:“别信他的!汉人狡猾女干诈,说不准,就像雪地里觅食的雀儿一样,往前走,头上就有笼子等着!”
同文官将这话翻译给冯长辰听,他听了,仰头大笑。
“早听说高车人说话风趣,果然如此!无妨,你们若不信我,大可留我在此,等领了粮食,再放我回去不迟!”
说着,他坐了下来,解下腰上的酒囊,举起来冲着牧民们一示意,便仰头痛饮起来。
见他如此坦荡,牧民们终于松动了,有人开始走向魏军早已备好的粮食,向那里的军官报上名字及所属部族,领回粮食。接下来,还有所疑虑的人也放下了疑虑,加入了领取粮食的队伍。
接下来的事情,便更加水到渠成。在魏军的协助之下,高车各部族开始推举德高望重的人作为部族的族长,加入魏国建立的漠北都护府,一同管理高车草原。从此,魏国北境再无战事,魏国的皇帝刘深,则被草原上的牧民们亲切地称为“汉乌依”。
“汉乌依,汉乌依……”刘深皱着眉将这个名字嘟囔了无数遍,最后,还是下出了他之前已经下过的结论:“真难听。”
“难听不难听,只要牧民是发自内心拥戴皇上,皇上又何必计较呢?反正,又不会有人跑到皇上面前来喊‘汉乌依’的。”
“说来,”刘深若有所思地仰起头,“冯长辰这小子,蛊惑人心颇有一手啊?你说那许多高车人,凭什么就信了他那两片嘴皮子?”
“冯将军这个人,说话做事都十分真诚。他没有太多心计,因此是否诚心诚意,脸上就看得出来。所以牧民们才愿意相信他吧。”
刘深闻言,斜眼看坐在床边,正用勺子搅动手中碗里汤药的顾承念。
“哟哟,冯将军,干嘛叫得这么生分?”
顾承念略低了低头:“还不是为了不惹皇上生气么。”
他说着,将一勺汤药送到刘深嘴边。刘深十分不情愿地张开嘴,喝下汤药,脸立即苦得皱了起来,与此同时,顾承念已经将一片蜜饯递到了他嘴边。他将蜜饯吃了,仍觉口苦,便苦着脸道:“这样苦的药,我还要喝多少?”
顾承念听了这话,神色一黯,声音如常:“只怕……皇上还需再忍耐一段时日。”
刘深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又在内疚,连忙笑起来,身上有伤口,他不敢随便乱动,只能略偏偏头:“哎,我知道,向来良药苦口,来来来,你也别一勺一勺喂了,我一口气全喝下去得了!”
“那可使不得,”顾承念又舀一勺药,递到刘深嘴边,道:“皇上的伤口现在才刚长住,喝得太猛,万一呛着了,咳嗽起来,挣破了伤口可不是玩的。”
刘深只能再次张嘴,这次,他被苦得连眼泪花子都冒了出来,顾承念见状,递上蜜饯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按他的眼角,抹去泪水。
有他这一个动作,刘深觉得,再苦上千倍万倍的药,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喝下一大碗。他捉住顾承念仍在他脸边的手,在唇上轻轻磨蹭。
“我现在,就像做梦一样。其实,之前你那么说,我还是以为,你是为了让我振作,才说出那么些话的。”
“不是的。”顾承念静静注视着刘深,轻轻回握他的手,“以后,就算是皇上赶我,我也不走了。”
刘深抬起眉毛:“真的?”
“真的。”
“这辈子都不反悔?”
“不反悔。”
“那顺便把下辈子也捎带上吧。”
对于刘深这不讲理的言论,顾承念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万一我下辈子托生成女子了呢?”
“那不更方便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你还能跑哪里去。”
话说到这里,连顾承念也觉得好笑起来:“那要是皇上托生成了女子呢?”
“我?”刘深抬起眼,似乎还相当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忽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来,展开顾承念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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