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 作者:裴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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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布帛上书的是圣上的手笔,李善鸿认得出来,不过这马车没挂出姓氏,叫人看不出是哪家的。守门的御林军头领看李善鸿回了好几眼,替他解惑,“殿下,那是赵太后的马车。”
“皇祖母?她怎么到宫里来了?不是在寒山静心休养吗?”李善鸿皱眉,东宫和赵太后并不亲近,除去请安极少会有联系,况且赵太后早在十多年前就搬出了宫在寒山静养,算算这些年见过的面一双手都数的过来。若马车中的人是赵太后倒也说得通,不过她怎么突然下山了?
头领摇头,“赵太后并未下山,那车中之人是赵太后的嫡亲侄女,人称赵先生。”
“哦?先生?”李善鸿收回视线往宫里走,和赵家有关的事他可没兴趣。
“九王殿下!请等一下!”背后突然传来声叫唤,李善鸿皱眉转身望向声源,一个丫鬟模样的碧衫少女正向他疾跑过来,“有事?”
碧衫少女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家娘子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李善鸿挑眉,有趣了,他倒要看看这位赵先生要做些什么。
跨步至马车前,碧衫少女轻叩门扉,喊道:“娘子,九王殿下到了。”
“殿下若不介意,咳,请上车一聚吧。”马车中传出低低的女声,隐隐伴着咳嗽,似乎身体不大爽利的样子。
“失礼了。”李善鸿一掀帘子,一个面色青白的中年女子正捂着嘴轻咳着,她衣着寡素,松松挽着发髻,眉目清秀,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时光的烙印依稀还能看得出年轻时候的风姿。
赵娘子缓过气,对着李善鸿微微一笑,“殿下请坐。”
“不知赵先生找我所为何事?”李善鸿问,这赵娘子面相和婉,叫人生不出厌烦。
赵娘子和蔼地笑笑,“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殿下这段时间忙得可有成效了?”
李善鸿神情闪过肃杀,冷笑一声,“我不是很明白先生说的,这段时间我受父皇指派巡视城门,并无多少琐事。”
“公务固然要处理,私情也该好好收拾才是,”赵娘子不为所动,低眉顺眼驯良的像只兔子,“可莫要辜负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期望啊。”
“有劳先生挂心了,”李善鸿整了整衣领,眼神似是无意绞过赵娘子,“先生注意身体要紧。”
“呵,我这把老骨头不用管它,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掀起什么浪啊是吧。”赵娘子接过话茬,把话题引到另一边,“您这簪子是西宝阁买的吧,很是别致呢。”
李善鸿伸手抚了抚裹在发间的玉簪,“这是我老丈人的手工,精细着呢。”
赵娘子眼神一闪,语带惋惜道:“老丈人?没想到殿下已经娶亲了,恭喜恭喜。”
李善鸿好心情地问,“先生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本王就先行告辞了,太子殿下还在宫中等本王。”
“没事了,”赵娘子打开车门,突然叫住弯腰钻出去的李善鸿,“你既已娶亲就不要在大街上与人拉扯不清,影响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李善鸿满不在乎得摆摆手,不想多说便下了马车走了。
赵娘子凝视着李善鸿远去的背影直到拐角消失不见,碧衫少女小心地问她怎么了,赵娘子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见到个喜欢的簪子罢了,回去吧。”
“是。”碧衫少女乖巧地应下,马车向寒山缓缓驶去,赵娘子阖眼,唇边逸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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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鸿刚进东宫大门,就看到巴童在走廊底下走来走去,嘴里不时念叨着什么,走近听到些零碎的字眼,李善鸿问他:“你主子也在?”
巴童忙给李善鸿行了礼,“回九爷,主子在里头,将军也在。”
郑叔也在?李善鸿思索着推开门,屋内果然站了李善成郑书毕及一身劲装的郑将军。
“来了。”李善成撇了他一眼,“真慢。”
“家里有点事,”李善鸿想到出门前还烧着的桑湛,眼角垂了下去,“唤我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
“赵家近来弃了不少棋子,赶在我们前头把那些名单交到父皇面前了,我们这段时间的功夫怕是白做了。”郑书毕率先开口,眉宇间满是阴郁。
李善成倒是一脸轻松,拍拍郑书毕的胳膊顺毛,接上话:“边疆动乱,父皇已经下旨命郑叔出征了。”
“还真是巧啊,”李善鸿冷笑一声,郑将军不在朝中,出征自然是要带走兵权,那他手头的力量自然是要削去大半,不用想也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和赵家脱不了干系,“什么时候出发?”
“五日之后。”郑将军沉声道,“去年我曾到关外暗访,并无发现有逆反之心。”
“哥,你怎么打算?”李善鸿问。
李善成绕着郑书毕的头发,吊儿郎当的,惹得郑书毕扯回头发一个眼刀刮过去,这才悻悻收回手,正经地说:“五日之内解决便是。”
“说得轻巧,赵家根基埋了这么些年,是你说拔就能拔的?”郑书毕气极反笑,语气不善,郑将军警告地叫了郑书毕一声,“书儿,不得无礼。”
“我自有打算。”李善成眯起眼睛,塞了块桂花糕到郑书毕嘴里,“吃饱了就不生气了。”
郑书毕气呼呼地瞪着李善成,嚼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还在骂他,骂的李善成笑的不停。
李善鸿懒得理他们调情,对李善成提醒道:“既然他们要动,你更要当心点,他们肯定做梦都想着拉你下来。”
李善成满不在乎,“呵,就凭他们?我不在了还有你,哪里轮得到庶出的小子,痴人说梦话。”
站起身推开窗户,李善成望着西边阴森笑着,“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第五十章
“太子殿下在吗?”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巴童低声说了在,门便被叩响,“殿下,老奴钱国安求见。”
李家兄弟交换个眼神,李善成掸掸浮尘,沉声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人面庞白净,一身女气,斜襟上纹着四爪青蟒,正是掌印太监钱国安。
钱国安迈着碎步快走近福了福身,“老奴钱国安叩见各位主子。”
李善成虚虚扶了把钱国安,“钱公公怎么来了?”
“陛下命老奴来寻您去御书房呢。”
“哦?父皇有什么事吗?”
“这老奴不清楚呀,”钱国安媚笑,摊了摊手,“您去了便知。”
“我先去见父皇,鸿儿你替我送送郑将军和郑大人。”对着李善鸿嘱咐道,李善成向外走去,钱国安小跑跟在他后头,两人很快走远。
“来的还真快啊,”李善鸿啧啧,“赵家这弃车保帅是下狠手了吧?”
“可不是,但凡有风头的全给捅了,元气大伤,”郑书毕讥笑,“不捅死的更多,难为他们有点脑子晓得取舍。”
郑将军敲敲郑书毕的脑袋,“赵家那群蠢货哪里有这般远见,你真看得起他们。”
“那是谁的意思?能使唤得动他们?”李善鸿问。
“是赵绥棱,”见俩小年轻一脸不解,郑将军解释道:“赵家上一代也是从布衣爬上来的,大当家赵老先生是个有才的,当初洪城水患便是他领头治好的,太祖十分器重他,还娶了他胞妹扶做皇后,就是赵太后。父亲是重臣姨母是国母,可惜啊赵老先生几个儿子就是不争气的,仗着祖上得宠吃喝嫖赌嚣张跋扈,活生生把赵老先生气死了,他生前唯一带在身边的孩子就是赵绥棱;赵绥棱跟在赵老先生身旁多年耳濡目染,虽是女儿家可学识都是一顶一的厉害。赵老先生去了以后,赵家派系在朝堂上的见解,多半是出自她手。就拿二十三年前皇城瘟疫一事来说吧,最快找出病源隔离克制的就是她。”
“赵绥棱?”李善鸿念着这三个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郑将军叹气,“同样是郑家的女儿,赵贵妃就只知道听从兄长教唆,若是她有赵绥棱的一半聪慧……不提也罢。”
李善鸿想到那个永远只会柔弱依靠着父皇的女子,泪悬欲泣我见犹怜,心里不是滋味儿。赵贵妃的确是个没主见的,不过她从未在他们面前放肆,连小小昭仪受宠时都忍不住炫耀,而赵贵妃并无一次如此。
她可能的确不聪慧,至少心性也算不上坏。
“真好奇这赵绥棱是怎么样一个奇女子。”郑书毕感叹道,那年的瘟疫他记忆犹新,病发凶猛传染极快,繁华的皇城一度日间闭户,每日都需灌药防止,到后来平常的草药都几乎是拔光了,可还是不停地有人染上死去,当真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我进宫时遇到赵绥棱了,”李善鸿说,“赵娘子是不是?”
“她不是一直在寒山吗?”郑将军皱眉,“我已经十来年没见过她了。”
“难不成是尼姑?”郑书毕好奇地问,郑将军斜他一眼,“大约在二十一年前,赵绥棱身染重病,赵太后送她寻访名医,一治就是八九年,治的还是半死不活的,说是需要静养,赵太后离宫搬到寒山多半也是为的她。”
“还真是郑家的宝贝啊。”郑书毕咋舌。
李善鸿想到赵娘子眉宇间的郁气,“可能也不是如外人看到的那样轻松吧。”
身不由己就是那样吧,真累人。
“谁知道呢。”郑将军起身,看了看御书房的方向,“看殿下一时也回不来,今儿个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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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鸿回去路上没忘带支糖葫芦,手里抓着根串串,一到家就奔着桑湛去了。
兴冲冲赶到,李善鸿笑着推开门,“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屋内并无人应他,床榻上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李善鸿沉下脸来,“巴彦!”
“哎!主子巴彦在呢……”巴彦畏畏缩缩冒了个头,哎哟喂主子脸变得好快啊好恐怖……
“他人呢?”
“桑先生回他房里去了,”巴彦咽了口口水小声答道,李善鸿眉头皱的更紧,“生着病呢怎么还跑来跑去,也不怕再受凉。”
巴彦忙说:“烧已经退了,徐太医说并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
“……那也还没好,”李善鸿咕哝两声,抬脚向隔壁走。
“主子您轻点儿,桑先生才睡下的。”巴彦提醒道,李善鸿瞪他一眼,“我哪里重了!”脚步却是明显放轻了。
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桑湛果然躺那安静睡着呢。
“药放在炉子上温着呢,桑先生醒了就可以喝了。”巴彦压低声音指了指角落里的小炉子对李善鸿说。
李善鸿点头,又吩咐巴彦煮些粥来。巴彦依言,往去厨房打点去了。
李善鸿把糖葫芦放到一边坐到床沿。桑湛被子里闷得牢牢的,额际沁出层薄汗,李善鸿给他擦了擦汗,拭了拭他额头的温度和自己的,明显不同的热度,“怎么还这么烫?”
端来一盆水,李善鸿给桑湛搭了凉帕子降温,隔一会儿换一块,间隙就盯着桑湛的脸发呆,睫毛都快数清了。
真人不露相说的就是桑湛,明明看上去三杯就倒,竟然把自己给喝趴了!李善鸿从宿醉中醒来时脑子一片糊涂,而后才想起昨晚上和桑湛拼酒来着,好在衣服都换过了没有酒味,否则他肯定得被自己恶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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