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灵 作者:透明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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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庆看着穆灵涵远去的背影,十分感慨地叹了口气:“你们知道上一任的孤鹜城守将是谁吗?”
☆、第65章
一名士兵应道:“我记得是三将军。我老家也是边陲城镇,小时候还听我爹抱怨过,说‘孤鹜城’这名字虽晦气,百姓却有福,能得到这样一位战神坐镇,哪像我们那地,啥都缺,就不缺草包将领。”
另外几人哈哈大笑着说道:“这天下,除了咱们家将军,谁跟三将军比那都得成草包了!”
“哈哈,说的是,谁也比不上咱们家将军和三将军!”
“别吹嘘拍马了。”阿庆假装生气地踢了几人一脚,笑骂:“快去当值!”
几名士兵笑着跑向轩门,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阿庆回头看了看穆灵涵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轩门外,那隐藏在无尽黑暗中的孤鹜城,轻轻叹了口气。
营地的另一头,士兵们抬出一早就藏好的水缸,开始有序且迅速地救火。失火之处的营帐早已被清空,所有物资都移到了别处。
燕诺守在不远处,调度人手。
相隔不远的另一个营帐里,两名被宵无澜所伤的士兵躺在床上,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两人受的伤虽不轻,但救治及时,现下已无大碍,离奚若又派人喂了他们一些内服的伤药,此刻二人静静地躺着,呼吸匀畅,陷入梦境中。
大胡子在两人身边守了一会儿,确定两人无碍后,交代其他人照顾好他们,随即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晃了出去。
外面的火光渐弱,最后完全被扑灭,烧焦了的木头散发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炭味,一部份士兵们开始清理残余下来的东西,一部份换岗巡营,另一部份则换了衣服,钻进自己的帐子里开始拜会周公。
日升月落,天际泛白。
引满不辞醉,风来待曙更。
昔年,武帝率军东征蛮夷,退敌三千里,大获全胜,夜驻贞厉城以北,是夜,武帝忽觉心惊肉颤,寝卧不安。出帐巡视,惊见西北方天色阴翳,晦气频涌,忽闻鸟兽震翅之声。武帝大疑,连夜急传军中将士前往查探,将士回奏,东南方有数千黑鹜徘徊,踟蹰不前,叫声仓皇凄厉。武帝心疑,遂命全军停行,原地驻守。一日后,有前方将士奏曰:“车骑将军克,差人赍表至。 ”乃急召入营,报敌军设伏,前方军队尽殁。武帝之弟,朝中第一勇将车骑将军封子静战死沙场,武帝悲痛不已 ,下令停止攻击,全军撤退,并设贞厉城、凉山、安怀山为界,与蛮夷坐地划限,分邦而治。
数年后,因武帝治国有方,封国国力昌隆,故亲率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大克蛮夷,尽收贞厉城以东数十余城。及至班师回朝,武帝亲旨,命贞厉城以北之城为孤鹜城,以怀车骑将军。
封宸抱着手站在营帐前,盯着孤鹜城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远处黄沙瀰漫,烈日高悬于顶。
营地里没有一点声响,连巡营的士兵似乎都刻意放轻了脚步,手中的武器在太阳的照射下晃着白茫茫的光,一丝压抑的气氛在营帐间瀰漫,战役还未开始,但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都已经敏锐地嗅到了战争的气息,所有人都如那丛林中即将发动攻击的猛兽般,压低了躯体,屏住呼吸,静静等候着时机的带来。
空气悬在半空,凝固成团。
封宸瞇了一下眼睛,收回视线,转身往营地的另一头走去。
当年,车骑将军封子静率领三千先头部队先行进攻,在孤鹜城以东数百里处中伏,车骑将军一面拼死抵抗,一面派人向后方军队通报遇伏之事。三千将士死战不休,最终大灭敌军,车骑将军战死沙场。
有传言道,武帝一直相信,当日所见之黑鹜乃车技将军显灵,因其已身死,无法亲自前行,故驱黑鹜前来通传前军已殁,后方军队不可继续前行一事。
正因为当晚见了那黑鹜,大军才没有继续前进,否则必然再次为敌军所伏,也正因为车骑将军拼死抵抗,始终不肯撤退,军情才有足够时间被传回军中,让大军能安然撤退。
以一人之性命,换全军安然无恙,车骑将军死的也算是值得,只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武帝是会让他立刻撤退,以保全性命呢,还是让他继续抵抗从而为大军赢得撤退的机会?
封宸看着前方被笼罩在沉沉金鳞下的白色营帐,看着营帐上延绵千里的橘色流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包括武帝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以及,孤鹜城这个名字背后真正的含义。
孤者,独也,孤鹜者,离群之鹜也,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封宸来到那座熟悉的营帐前,有两名侍卫站在帐外看守,其中一名曾经拦过他一次的侍卫再次将长矛横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将军,国师不能见客。”
“为什么?”
“国师没说,只说谁都不见。”
“包括我?”
“是。”
封宸盯着营帐沉思了一会儿,向两名看守的侍卫招了招手,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朝封宸走去。
等两人来到面前,封宸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搭在两人肩上,把两人拉过来,三人围成一圈小声嘀咕,远看上去仿佛三个在商量不可告人之事的贼人。
封宸低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国师最近有些不一样?”
两名侍卫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封宸,同时摇头。
封宸压低二人的头,继续说:“那国师最近有没有......”话没说完,封宸压在二人肩膀上的手同时抬起,手起刀落,啪地打在两人后颈上。
两名侍卫全身僵硬,然后同时如被拆散了骨架般,猛地往地上摔去,完全失去了直觉。
封宸镇定地从两人身上跨过,走到营帐前掀开帷幕,钻进帐子里。
熟悉的清冷香味扑鼻而来。
离奚若长发批肩坐在于矮桌前,双目微垂,仔细审阅着桌上摊开的公文,一手握着笔,一手搭在桌上的一个瓷罐上,手心朝下覆住罐口。
☆、第66章
瓷缸旁放着清水和棉布。
封宸不久前见过的玄衣男子正坐在离奚若身旁。
听到封宸进来,离奚若抬手抬手那名男子先出去处理一下外面的残局,自己则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公文,口中说:“不让你进来,你偏要进来,莫非是想让我亲自赶你出去?”
玄衣男子起身向外走,边走边微微朝封宸躬身行礼。
封宸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离奚若放在瓷罐上的手:“你会瞒着我的事,多数都不是什麽好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他在离奚若对面坐下,握住他的手腕,示意对方把手抬起来。
离奚若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封宸托住他的手缓缓抬起,手心正中间,鲜红的血液如细小长蛇,自手中钻出,直往瓷缸内窜去。
封宸惊讶地看着离奚若的手,微微将他的手心向上翻转,只见手掌的正中间被划开了一道小口,鲜血正是从那道小口中流出的。
封宸十分诧异:“怎么回事?”
离奚若将手搭在瓷缸边沿,使瓷缸里面的东西暴露出来,只见那个白色的瓷罐里,一只拇指头大的黑色虫子正趴在缸底,红色的血液流到里面并逐渐堆积,此时已将那虫子的大半个身体泡在血液中。
黑色虫子的身体颇为肥胖,躯体两侧不断内外鼓动,偶尔微震翅膀。
封宸看着那只虫子,他看了一会儿,转头盯着离奚若:“这是什么鬼东西?”
离奚若:“蛊虫。”
封宸愣了一下,握着离奚若手腕的手越握越紧:“你在用自己的血喂它?”
“嗯。”离奚若重新将手移回瓷缸上,几滴血液不慎溅到了瓷缸边沿,衬着白色的缸身,显得分外刺目。
封宸握着离奚若的手腕,沉默不语。
离奚若:“每一位国师都会饲养蛊虫,至于它们的用途,你应该知道。”
他放下笔,转头看着那个瓷缸:“当年姝姬乱国时,有人曾说过一句话‘这种人成不了气候,迟早会自取灭完’。在她把持朝政的第十年,有一日,离王因耽于玩乐而忘了功课,于是她让离王跪在庭院作为责罚。不巧的是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离王在雨中淋了一个时辰姝姬才想起他然后急忙去把他抱回来,当天晚上,离王发起了高烧,七日后,死于肺痨。”
他抬起头,看着封宸,黝黑的双目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情绪,又沉了多少秘密:“离国与封国不同,女子能监政,但不能直接摄政。姝姬之所以能肆无忌惮横行多年,是因为她有一个身为离王的儿子,一旦她失去了这个护身符,她将一无所有。”
他搭在瓷缸边沿的手指轻轻滑动,摩砂着瓷缸,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上投下阴影。
转魂香燃尽的部份化成黑灰,从香头坠落,跌进香炉中摔得粉碎,离奚若的声音如那碎裂的香灰。
“那个孩子死后,姝姬被所有人指责为罪人,就连她的同党也几乎全部倒戈,没有人愿意原谅她,她在一夜之间由高高在上的当权者成为了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罪人。半个月后她被处死,而后,新君登基。”
沉郁的香气越来越冷,离奚若的声音像一片覆了薄霜,独自对抗着寒风的孤叶。
“ 这蛊虫,我原本养了两只,而现在......”他顿了一下:“这里只有一只。”
封宸说不出话。
离奚若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一个曾经叱咤风云、权倾天下的女人,就这样毁在了一只小小的虫子手上。”
“哈哈哈......”他低低地笑了几声后,喃喃自语般说道:“那个孩子死的时候,肺部全是小孔。一开始他每天都哭,到了最后他却连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十分痛苦地用力喘气,到了死去的那一刻,他脸色发紫,全身冰凉......”
“奚若。”封宸打断了他,手紧紧攒住他的手腕。
离奚若停下话语,静静地看着瓷缸,压在瓷缸上的手苍白如雪。片刻后,他用清冷的声音说道:“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但我杀了他。”
他抬起手,拿起桌上的布擦拭着伤口,喃喃自语:“我才是应该被处死的那个。而且不止是这个孩子,这几年来我杀过很多人,他们之中的有一些是被我直接杀害的,也有一些是间接为我所害......”
封宸拉过他的手,沉默不语地帮他上药。
离奚若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挣脱,又似乎是想握住封宸的手,但最终还是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握着。
帐幕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很快又凹陷下去,翻卷出海浪般的波纹。
离奚若静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知道这种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但是......我还是不想你知道这些事,我希望在你心里,我一直都和七年前一样。”
“我说奚若......”封宸拿过布条,仔细地包裹着伤口:“如果有一个人能独立支撑一个国家多年,并把这个国家从亡国边沿逐渐拉回来,你觉得他会是一个像孩子一样单纯的人吗?”
离奚若愣愣地看着他。
封宸裹好布条,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我一直都知道,你已经不是七年的那个孩子了。我喜欢的,也并不是记忆中的你。”他看着离奚若的眼睛:“你不需要有任何事瞒着我,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风夹着细碎沙石,在低空掠过,击打着营帐上。
金色阳光从帘幕的缝隙间穿进营帐内,在地上躺出一道狭长的光影。
离奚若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阳光在他清秀的面庞上留下一道痕迹,像是将他割成了两个人一般。
封宸放开他的手,用布将瓷罐擦干净,然后将瓷罐捧在手中,边起身边问:“这东西要放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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