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存天地 作者:玄玄于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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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祤的嘴唇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道:“你想让我怎么还?”
“我把命都交到你手上了,你说你该怎么还?”郁子珩抬起一只手来捏住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不痛快些杀了我,为什么……我那么信任你,你是如何回报我的?”
“信任?”阙祤学着他什么也不在乎的语气,“别开玩笑了,郁子珩,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你对我的怀疑和试探,就不曾停止过。”
郁子珩手上用力,“我怀疑过许许多多,却从没想过你为了离开甚至不惜要杀掉我!”他的手从阙祤肩头挪开,一点一点滑到他颈间,而后扼住他纤细白皙的脖颈,“我真后悔,后悔当初费尽心力地一次又一次救你,天底下简直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傻的人了!”
他不是在吓唬自己,阙祤清楚地感觉得到他手上的力道,“他要杀了我”这个念头一经形成,瞬间便席卷了阙祤的神智。巨大的痛苦没顶而来,心中令人窒息般的愤懑无从发泄,让他觉得胸腔似要爆裂开来那般难受。他抬手捏住郁子珩的腕子,身体作势要后退,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大不了便与他鱼死网破”的念头来。
见他竟要反抗,郁子珩手下用力更大,恨声道:“你竟要与我动手么?”
阙祤心头一凛,动作顿住,放开郁子珩的腕子,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从对方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许多旁的意思来,眼前这个他以为无比熟悉却又恍然陌生起来的人好像在对他说:“连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怎么敢和我动手?”
“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非要走?”郁子珩的声音里藏着他压也压不住的苦涩,“我爹不知所踪,我娘长辞于世,本以为故去多年的义父再次出现竟是为了杀我。他们不要我便不要了,我欠他们的,可你……为什么连你也……”
有那么片刻的光景,阙祤的心软下来了。这个人时不时流露出的孩子气,他对待自己时的小心翼翼,他轻易便会失去冷静的根本原因,都是他年少时所承受的巨大伤害所致。阙祤曾为此感到心疼,此时此刻听到他带了哭腔的声音,也忍不住想要再多替他想一想。可想再多又有什么用,两个人没有信任可言时,即使距离近在咫尺,心和心之间也隔着天涯,永远成不了彼此的慰藉。
眼中最后的光彩黯淡了下去,阙祤话语中毫无起伏地道:“你说得对,我的命是你一次次救回来的,你想拿回去,那便动手吧。”
自己只要稍稍用力,他的脖子也就断了,他会无知无觉地倒在自己怀里,再也不会离开。
郁子珩着了魔般地这样想着,手下力道更大了些。
阙祤无法呼吸,嘴微微张开,本能地想要扒开郁子珩的手,却在半路生生克制住了。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如果只有这样……
阙祤闭上眼睛,双腿已经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回忆潮水般涌入郁子珩的脑海,让他怔怔地失了神。
那人的笑,那人的拥抱,那人的亲吻……
郁子珩惊恐地放了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想要把那个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人活活扼死。
“我到底在做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低头瞪大了眼睛惶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
阙祤坐在地上贪婪地吸气,也不知是哪口气吸得太狠,呛得他咳个不停,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郁子珩的双目也泛着不寻常的红色,踉跄着退后两步,弯下腰来一把扯住阙祤的衣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声音里饱含压抑着的苦痛,一边恨他所做的一切,一边又舍不得真正伤害他,两种情感激烈地在他脑中拼杀,像是要将人都撕成两半。
“咳咳……”阙祤被迫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我怎样做了?”
“为什么要杀陈叔?”每说一个人,郁子珩便觉身上的力气少一分,最终无力地跪在了阙祤面前,“为什么……要杀我?”
阙祤抹去眼角水光,冷声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郁子珩随口道:“你也没有否认。”这句话说出口,他又觉得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阙祤将他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拿开,缓缓站起身,“只是告诉你,你若还想找出你教中的那个叛徒,最好不要从我这里着手,不然定会一无所获。”
“你是说这些事都与你无关?”郁子珩跟着他站起来,抓住他的手,“那你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一句都不肯说?”
你若当真信我,又何须我说?阙祤看着他,惨然一笑,“你信他们并没什么错,这一点要比我强多了。”
郁子珩莫名心慌,“你把话说清楚!”
“今日之前,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对我说你想杀了我,我也定然不信。”阙祤状似无所谓地道,“可事实证明,我错了。”
郁子珩抓着他的手紧了紧,下意识想说自己没有,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他的手不久前还扼在人家的颈子上。
“无论是寻教的事还是长宁宫的事,我都不想再掺和,”阙祤转动着手腕,带了几分不由分说的劲力,将手从郁子珩的铁钳中挣出来,“我会离开这里,你好自为之。”
见他向外走去,郁子珩也没拦他,只在他身后道:“你走不了的。”
阙祤顿住脚步,却没回头,“除非我死。”
郁子珩心口剧烈抽痛了一下,他也分不清是中毒带来的疼痛还是阙祤这句话的力量。静静地看着那人披散在背后的长发,郁子珩轻声道:“没错,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放你走。”
☆、追悔莫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桥隔着纱幔看着听雨阁外围了好几层的寻教弟子,皱着眉道,“他们为什么把你看起来了?”
阙祤似是在发呆,没有回话。
“阙大哥?”苏桥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你还好吧?”
阙祤回神,“嗯?怎么了?”
苏桥不无担忧地摇了下头,拉着他走到外头,站在围栏边上,指着不远处坐在假山尖儿上的冯宇威,问道:“那家伙是做什么的?”
冯宇威留意到了二人的动作,尴尬地笑了一下,换了个方向坐着。
阙祤道:“他在那里看着我,以防我跑了。”
“岂有此理?”苏桥又跑进去抓了自己的长剑出来,“我去跟他打一架!”
阙祤拽住他,“他也是奉命行事,算了。”
“奉谁的命?郁子珩?”苏桥话音微顿,吞吞吐吐道,“阙大哥,他们说郁子珩中了毒,情况似乎不太妙,还说……说那个大叔是被你……”
阙祤手颤了下,嘴角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信么?”
“我……”苏桥抓了下鼻子。
阙祤淡淡看了过来。
苏桥立马摆手,“不信!阙大哥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林当言之凿凿,是人都会有三分疑,看来也不能怪郁子珩。
可他……到底与旁人不同啊……
苏桥舔了下嘴唇,不自在地道:“阙大哥,我不是……”
“顾门主呢?”阙祤打断了他,连郁子珩都那样看待自己,别人怎么想,他已经不在意了。
“师兄听说郁子珩不太舒服,去看看他。”
阙祤抬起手想向怀里探去,却在半路停下,握成拳头僵了僵,最后又垂了下来。他闭了闭眼,轻声道:“小桥,有一日我若走了,请你与顾门主多照看他一些。”
“我们为什么要照看他,何况还有阙大哥你……”苏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阙祤,“阙大哥,你要到哪里去?”
阙祤道:“回家。”
苏桥莫名觉得他的声音十分缥缈,让人听起来心里无端便生出哀伤,他于是呆呆地问:“你的家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阙祤脸上露出些怀念来,“那里天地广袤,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平原,还有高耸入云的山峦;那里有分明的四季,春日的和风细雨,夏日的似火骄阳,秋日的遍谷红叶,冬日的皑皑白雪,一切都很美。”
苏桥听得有些怔愣,不大能想象红叶和白雪都是什么样子的,“那我能跟着你一起去看看么?”
“随时都欢迎。”阙祤飘散的目光沉淀下来,严肃地看着苏桥,“但眼下,我可能需要你帮我脱身,你愿意么?”
郁子珩将顾文晖送出门,“孟尧来找麻烦,兴许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我中了毒,事情可能不大好办,到时还要你多费心了。”
顾文晖点了点头,“你专心想办法解毒,他们来之前,就不要再操心旁的事了。”
送走了他,郁子珩一个人在流云厅门口站了一阵,随便寻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四处走。
现在已经清楚义父和孟尧在等什么了,这样看来,自己离开了长宁宫没多久,他们便知道自己中了毒。
那么究竟是如何中毒的?
阙祤的确是第一个为自己清洗伤口的人,可若他那时便动了手脚,后来陈叔又重给自己包扎了一次,怎会瞧不出来?况且他真想要自己的命,那日便是最好的机会,还有昨日自己毒发,寒冷和疼痛几乎让自己动弹不得,他想动手,简直是轻而易举。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件事里到处都是疑点,根本无法确定他便是那个害自己的人,为什么听到他说要离开,就会做出那样离谱的事来?
果然事关那个人,连“冷静”两个字怎么写都会忘掉。
就算阙祤无心杀他,郁子珩都想杀了自己,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会做出掐住他脖子的事来,若不是他,若真不是他,那这将是个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错误。
不会是他,一定不会是他……
郁子珩一掌击在假山石上,石头抵不过他的劲力,碎成了纷飞的石屑。
如果当时能这样坚定地信任他,就不会让两个人好不容易亲密起来的关系又变得疏远,简直比初识时还要糟糕千倍万倍。那个人有极强的防备心,自己用了那么久的时间,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才好不容易触碰到了他藏在重重心防后的真感情,却又亲手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法翻越的高墙。
明明早就说过的,他要自己的命也可以给,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些事?
愚不可及。
但要自己放手……那却是比死还要难以接受的事。他不要自己了没关系,他不再喜欢自己了也没关系,只要还能看到他,那些都不重要。
“教主……”
一个弱弱的声音打断了郁子珩的思绪,他转头不善地看了眼几步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弟子,冷冷地道:“什么事?”
那弟子一哆嗦,指了指一地的石屑,“教主……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郁子珩不耐地回了一句,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被这人一打岔,他总算把思绪从阙祤那里剥离出来,又回到了正事上。
受伤回来后,接触过自己伤口的人的确只有阙祤、程岳和陈叔。陈叔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又毫无征兆地突然被打伤,下毒的事肯定与他无关;程岳是孤儿,自幼被陈叔养大,根本没接触过外人,连药房以外的寻教弟子都没怎么见过,自然也没有给自己下毒的理由;阙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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