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瞬华+番外 作者:禅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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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这只是严泓之为了挽留秋灿才脱口允诺的事,连严泓之自己都相当意外。按常理说,把这个逃跑的家伙废了武功,或断手脚筋,有一箩筐的法子让人想走也走不了,但严泓之就是不想伤害这人的身体。
「想出城玩,来跟我报备就好。」严泓之带秋灿往山壁跃下,落地後这麽说了。
秋灿心虚的瞅着严泓之侧颜,他岂是要玩,根本是想远走高飞。
「你不生气?」秋灿问。
「气。这麽做太危险了。」严泓之执起秋灿一手,手指腹慢慢磨擦他手腕,然後揉弄掌心低吟:「我不喜欢你这样,下次别犯了。」
秋灿盯着对方的手,所按之处都是能让他吃痛的穴位经脉,只要这人动了念头,随时可以让他死去活来,温柔的碰触在这层顾虑下变得令人恐惧。
「知道了。」秋灿小声嘟哝:「还以为你会断我手筋。」
「怎麽可能。」严泓之失笑。「我怎麽舍得。」
「啊呵呵……」
「不过,不让鸟儿飞的方法是要修剪牠的羽翼。至於人,你说该怎样留住才好?」
秋灿和严泓之四目相对,紧张得咽下口水,讷讷答道:「不能顺其自然麽?强求没好结果,强摘的果子又不甜。」
两人走过那棵品种不详的樱桃树旁,严泓之看到草里有好几个被吐出来嚼烂的果子,噙笑斜睐秋灿,反问他:「不甜的果子,有的是人吃。不然这些是怎麽来的?」
秋灿辩解:「这个难吃死了,爱吃的肯定不是人。」
「哦,你没吃过怎知难吃?」
「我闻气味觉得糟糕。」
「看来爱吃它的确实是小畜牲了。」
「嗯,爱吃的才是畜牲,但吃了它们的家伙不一定就是爱这滋味。」
严泓之只是望着秋灿,眼里盈满笑意,明知这人与严桦的性子天差地别,但他仍不由得心疼,就算做了违背他心意的事,他依然包容,只要这人离不开。
「一年之後。」秋灿起了话头,严泓之歛起笑容停下脚步看他,他忽然没能把话讲完。
「之後?」
「不管你对严桦是不是真心,真正的严桦绝不会怨你的。可我不同,严桦是白的,像霜雪一样,而我不是。」
越了解和严桦分开时两人的差别,秋灿越明白这一点,遭逢不幸之事,严桦还是那样温柔的孩子,而他不同,他的心肝可以是黑的,像黑夜那样,因为不同流合污就无法生存。
严泓之看他的样子像是对未竟之言了然於胸,但并不去提起,他抹煞了秋灿的存在,硬是要秋灿成为严桦,自然就必须一直贯彻下去,将这人原有的也一并消除了。
这就是严泓之这次离城的原因,他去杀了和秋灿有关系的人,凡是教过、养过秋灿的人,秋灿所依赖的对象,全都抹煞。
仅有部分幸免,那些生来就活在影子里的人,绝不会为了秋灿而放弃自己的性命。
严泓之知道这个男子叫秋灿,知道秋灿是个梁子君子,更知道秋灿喜欢偷学杂门杂派的武功,还知道许多事情,知道得越多越是感兴趣,但又得压下这点念头。
「无论如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早晚得把心全交给我。」严泓之牵着秋灿信步走着,别有深意的说:「因为你就是严桦。今天是,明天也不变,将来的每一日……」
「才没有每一日。」秋灿冷哼,偷觑了严泓之几眼,别开脸问:「你肩膀上的伤,好点没有?」
严泓之有点讶异,这人一向和自己作对,竟会开口关心他,他心里高兴,却不好在有下人走动的地方表示什麽,只是更用力握住秋灿的手摇头微笑。
此时秋灿不会料想到会有一些人,因他出现在龙霜城而被抹煞。
第5章 伍
屹立於北方的龙霜城,江湖人视为西北方的霸主,许多传说和头衔听起来威风,该缴的税还是得缴。养马、酿酒、收藏兵器、土地,各种名目的税都要在春、秋两季结算好,由当地官员查收。
当家方知柴米贵,这点严泓之亦不例外,只是底下的人各个能干,省去他不少心力,有的还携家带眷住城里,受龙霜城照顾,关系比城外的百姓更要紧密,俨如一个大家族。
其中亦有例外,白梧习的家人就在京师,但家人的事他不怎麽提,秋灿觉得白梧习特别古怪,好像没有思乡情怀这种东西存在,一般人离家就会思乡,白梧习只是成天督促城主和他这个二当家做事。
算总帐和纳税的事务总算耗了半个月撑过去,北方犹是春雨霏霏,风寒料峭,但秋灿穿的衣衫已经比严冬轻薄不少,活动起来较自在,就和白梧习两个到养马的草原。
龙霜城的马场并不在主城,而是往另一区移动,徒步约半天的路程就到,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马儿在特地筑起的建物里,天气好的时候放出来奔跑、吃草,有专人照料,部分提供朝廷军用。
马场的人一见白梧习出现特别热情招呼,再见二当家又更高兴,拿了许多马乳酒同饮,照顾马儿的男子有两个擅於马术的女儿,她们听说秋灿会弹琵琶就拉着他玩,骑在马上弹琵琶逗他。
虽然都称作琵琶,但它的样貌和秋灿常抱的琵琶不太相同,他唱起中土的曲,少女们听不懂其中意思,却也开心的绕着秋灿玩。
「二当家,你真好,书读得多,什麽都懂。」绿衣少女拉秋灿手,边晃边讲话,秋灿另一手则是让粉衣少女占住。
秋灿失笑,他其实没读什麽书,就是杂学而已。
「二当家,教我弹新的曲吧。」
「我也要学。」
「这个嘛。」秋灿为难笑着。「我有点渴,我去找你们爹喝马乳酒。」
要是从前被可爱活泼的少女围绕,秋灿铁定乐歪,但不知怎的现在有点乏,看她们忽然像在看纯真无邪的小孩子,欣赏的眼光依旧,只是少了些什麽,他竟不会因为少女酥胸贴着他手臂就浮想联翩,反而想起严泓之那双粗壮有力的臂膀。
「我说你们,你们是怎麽看待城主的?」
秋灿不经意问起,两个少女眼睛闪亮,好像把城主当神一般,连提起严泓之都变得措词用心,他以她们的描述推测,她们应是不常接触到严泓之,话也没讲上几句,单凭人们口耳相传就把严泓之传成一个神奇人物,就差没有说城主会上天入地而已。
「那我呢?」问完严泓之,再来就是听听别人对严桦的想法。她们说严桦博学多闻,可惜二当家不能远赴外地,要不然考个状元回来就更是风光。
秋灿忍不住好笑,做官无论用什麽管道,靠的都是钱和人脉,实力只要别太差就好,并不保证有实力就能考中壮元,乡下姑娘就是天真。
白梧习试完马回来,秋灿清着嗓子和她们保持距离,回途是白梧习骑马让秋灿坐後头,白梧习问他:「二当家是否对那对姐妹有好感?」
「好感?」
「您与城主都该是娶妻的年纪了。考虑这些并不奇怪。」
「唔,不是,我没那意思,你别多想。我当她们是小妹妹,其实我中意年纪大一点的,至少要年满双十。」
一般人听见会笑话,但是白梧习不愧是训练有素,没什麽反应,还很平静的聊道:「有点年纪的反而难找。为什麽偏爱年纪大的?」
「这算年纪大?呃,因为不像孩子,比较成熟懂事,这麽讲是个理由吧。」
「年纪和成不成熟似乎无关。」
「那倒是。」
两人一时无话可聊,白梧习又唤道:「二当家。」
「什麽事?」
「以前您不怕摔马的,马场的事多由您负责。今日怎麽对马没太大兴趣?」
秋灿嘴角抽动,以前那个是严桦,现在他是冒牌的,真不忍回想自己和马的惨事,总之他对马这种生物敬而远之,硬要骑的话他宁可骑毛驴。
「我不太舒服。」
「我给您请大夫。」
「不、不用。没什麽必要,一点小病痛而已。」
白梧习应了声,试探道:「二当家您还记得那晚的事麽?」
「哪一晚?」
「您出事的那晚。」
秋灿尴尬的笑脸微僵,很快沉下脸盯着白梧习的後脑,用轻松的语气带过。
「我不记得了。至今都没什麽印象。」秋灿有种古怪的感觉,说不出哪里怪,但他就是不太喜欢白梧习提起这些事。或许是不想深入严桦的死,他既渴望真相,又矛盾逃避。
回主城时已近黄昏,红霞如焰,整片天空都像在燃烧,这样的景色很快就会消失,却没有一天会重覆,秋灿坐在马背上望之失神,觉得那就和自己所认知的恋情一样。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迷恋严泓之这个人,就像严桦无可救药喜欢严泓之一样,燃烧的恋心是否终有一天会烧尽,不得而知,但太过火的事都持续不久吧。
是夜,秋灿把书搁在架上,坐在窗台旁高起的坐台上,严桦生前喜欢阅读,也爱朗诵文章,这块小地方就是严桦特地让人构建的,架高的地面铺着蓆子,有个能拆解的书架,两侧有灯柱可以挂灯火,临着窗通风,累了还能看看外头天空。
在龙霜城的时候,秋灿试着体验严桦生前的生活,慢慢感受严桦的心境,虽然多是徒具形式,此刻也觉得自己变得文雅,面前这本内容艰涩的书彷佛都能读懂似的。
然而凝神浏览,秋灿只觉得头昏眼花,每句话里的字词都有典故,旁边都是严桦用蝇头小楷写的注解,书页留白的地方偶尔会出现一个小涂鸦,童年他们一块儿玩耍时,严桦老是爱在地上画的图,是一个圆圈,圆里有道弧分成两边,两边内部填满细碎的花草图样。
秋灿常陪他画,那时严桦还叫作秋桦,秋桦说:「这个没有弧的时候是太阳,有弧就是月亮。哥哥,你说天人在这上头看不看得见烟火这麽漂亮的东西?他们那里是不是可以常常放烟火?」
「天人懂法术,应该不难看见烟火。可是听说做烟火的东西有股怪味。」
「我觉得哥哥笑起来的时候,像烟火一样漂亮。」
秋灿听了不好意思,打了下秋桦的额头说:「笨蛋,我跟你不是长得一样麽。」
秋桦确实讨人喜欢,跟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同,秋桦满口好话,嘴很甜,就算撒娇耍赖也不会太过份,反而让人更怜爱,有时他不禁认为自己获得的好处和好脸色,多半是沾了弟弟的光。
秋灿自幼就调皮捣蛋,他习惯背黑锅,就算拖秋桦下水,大人们也只会数落他的不是,他也气恼过秋桦,觉得别人为什麽不能公平看待他们。
後来他了解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平,就连他也那麽的喜爱秋桦,即使是秋桦死去。
秋灿陷入追忆弟弟的思绪里,并没意识到自己落了一滴泪在书页上,陈旧的墨迹微微晕开。他同样没留意严泓之开门进来,只是木着一张脸对架上的书发愣,一副魂魄都被抽离的样子。
眼眶泛红,吞下泪水而抿过的唇变得殷红,尽管面无表情,但这男人的轮廓在蒙胧光晕下,让人觉得凄楚而哀艳。
严泓之故意发出叹气声,秋灿回过神来转头看他,一脸不解的偏着头打量,像在问他:「你怎麽在这儿?没事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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