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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瞬华+番外 作者:禅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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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药火制有四,煅、煨、炙、炒。水制有三,渍、泡、洗。先考考你们……」
    今日一药师有事请假,教课的是马大夫,阿叶两手提着大竹篓,里头满满的药包,经过走廊时就认出是马大夫的声音,心想等会儿若是得空就能去旁听。
    阿叶来万济堂不满一个月,裴清和则晚他几日到,裴大夫是丰姜玄草堂的大夫,听说人手不足有意把玄草堂收了,又由於万济堂的老大夫们都要还乡,所以前来支援。
    阿叶则是局外人,几年前他遭遇一场变故失去了记忆,在南方偏远小镇被裴素炘所救,裴素炘即是裴清和的叔公,在季璎城经营棋院,但也精通医术和其他数术,是个神奇人物,只要脾气古怪。
    裴素炘救了面目全非的阿叶,就让阿叶到京城万济堂来帮手,又写信交代裴清和关照,於是阿叶就辗转来此和裴清和生活在一块儿。这医馆说大不大,房间本来刚刚好,多了一个阿叶只能睡小仓库,裴清和看不过去就让他搬到客室同住。
    现下,裴清和正在另一个诊间给病患针灸,而阿叶将事先调制、包装好的药提到穿堂,等约定好的病人们来领。
    「深秋之後的老茄子少吃,伤胃。」医馆作主的莫老头儿坐在穿堂里给来就诊的人看病,余光瞄到阿叶就吩咐道:「药搁在架上老位置,你去裴大夫或马大夫那儿看看吧。」
    「是。」阿叶说完就把药搁下,让其他人接手,他想到马大夫那儿听课,其实他没那麽好学,只是单纯贪新鲜,他在裴素炘那儿学了点皮毛都是用来照顾自己的,那些艰深的医理、脉学、方剂他都不懂,想了想还是到裴大夫那儿看有没有什麽帮得上忙的。
    念头一转,阿叶就拐弯绕走,经过诊间窗子时发现另一名韩大夫也在里头,他忽然发现自己在这儿很多余,似乎什麽忙也帮不上。站在门外呆了会儿,就听见裴大夫在里头说:「呆着做什麽,阿叶,进来啊。」
    阿叶有点讶异,裴大夫是怎麽晓得他站门外,後来又想:「会不会刚才瞄到窗缝,知道是我?」
    实际上裴清和靠的是听力,听出了阿叶的脚步声和气息,习武之人的感官特别敏锐,然而阿叶并不晓得这间医馆以及棋院那儿的人,多半都会武功,那些人隐瞒了行走江湖的身份,自然不轻易显露一身武功。
    阿叶进门,韩大夫给他让了位置坐,他看韩大夫也没帮什麽忙,就是站在一旁看,偶尔安抚病人几句。
    後来阿叶认出这病人本是韩大夫负责的,患的似乎是长年难除的顽疾,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却不清楚韩大夫怎麽把人交给裴大夫了。
    「接着这几针能缓和你咳嗽喘息、长年腰酸背痛的毛病,共三十四穴。」裴清和不知是讲给病人听的,还是说给韩大夫听,话没说完手已经开始下针,动作沉稳流畅,一旁韩大夫的表情从镇定慢慢浮现一抹诧异和佩服,似是因其运针自如。
    阿叶对此一窍不通,只是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和气氛变化,心想裴大夫大概是专精於此,韩大夫一开始或许是想切磋、见识,後来看了裴大夫给病人治疗後便一迳的说好话,可能是希望和裴大夫多交流这方面的医术。
    阿叶替病情转好的病人感到高兴,也替裴大夫高兴,但他发现裴大夫的笑容不是发自内心,虽然算不上是敷衍假笑,但他常觉得裴大夫的情绪很表面。
    韩大夫送走病人,然後和背了医箱的少年一同到外头出诊,裴清和则坐在原来的诊间喝茶,另一名医童到外头请下一位病人进来,一时间房里就剩裴清和跟阿叶。
    「怎麽一直盯着我看?」裴清和抿完一口茶把杯子放下,问话的神情略微慵懒。
    阿叶尴尬的收回目光,问他:「我在等你吩咐事情做。」
    「边看边学就好。」
    「太难了。我学不来。」
    「真快放弃。」
    阿叶移开目光有些翘唇嘀咕:「这叫我有自知之明。」
    尽管阿叶有张伤得可怕的脸,但那表情有点俏皮,裴清和不觉微笑道:「好啦。你去帮我端午饭吧。等会儿可能没空吃饭,你一并把饭菜端来这儿,一起吃。」
    「噢。」阿叶晃着脑袋瓜走掉,有一刹那,裴清和把他的身影举止和秋灿重叠在一块儿。
    秋灿,裴清和思慕多年的人,虽然同为男子,却是知己,本已相许终生,最後还是避不了命运的磨难。
    「唉。」裴清和闷闷哼气,靠在椅背上仰首,闭目养神。他知道不该再怀抱希望,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屍,可是他内心深处也晓得秋灿八成凶多吉少,而且这麽多年过去,相逢於人世的机会已经太过渺茫。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在找寻秋灿的踪影,而今大概忍不住将一些感觉投射到阿叶身上了。每当裴清和意识到这点,就想疏远阿叶。
    阿叶的个性不会刻意讨好谁,因此即使察觉裴大夫态度忽冷忽热,也不会反应出来,虽然端来饭菜一起吃,但两人一句话都没聊,等茶跟汤都快凉了,裴清和才说:「你若想待这儿做事,多少学点皮毛吧。」
    「唔,嗯。」阿叶点头,回想道:「裴师父也是这麽讲的。他说我这麽丑,外面人肯定不会轻易用我,就叫我来这儿投靠,他说京城什麽人都有,地方又大,早晚能找到安生之所。」
    「你不丑。」裴清和淡淡的说:「叔公讲话是不中听,那种话你听过就算了。他说你丑,你不见得就要接受。」
    阿叶呵呵笑了笑,赧颜道:「可我是真的丑。」
    阿叶的脸曾被烧伤、割伤,视力和声音在当时都受了些损害,虽然看得见,但太细小的字或太远的东西常得眯眼瞧,声音沙哑让他自卑,所以说话声音细微而模糊。裴素炘说他是在山上给熊追又摔下河谷受重伤,这讲法阿叶曾经怀疑过,但不管真相为何都改变不了他此刻的情况,也就不再细究了。
    因此阿叶对自身的容貌有点自卑,之前会戴了罩纱的帽子,现在则是拿布缠头、遮脸,幸好天气转凉不再闷着,但裴清和看不下去,常要他不要遮遮掩掩的。
    「你不热麽?今天日头有些晒。」裴清和这麽讲就是暗示阿叶快把头脸的布都卸下。
    阿叶拉整了罩脸的缠头和围在颈子上的一圈布说:「还好,我能忍。」
    「忍什麽?又没人让你忍。」
    「我不想吓着外头的孩子们。」
    「他们拿针拿刀面对伤口患处都不眨眼的,你以为他们怕你这模样?」裴清和冷笑,一个少年领了几个病人过来,裴清和懒得再说阿叶,迳自看病。阿叶就在旁边帮忙,不敢多嘴。
    傍晚阿叶沐浴完拿了药走出和裴清和同住的房间,裴清和正好忙完回来,随口问:「匆匆忙忙到哪儿?」
    「去上药。」
    「上药?」裴清和瞄了他怀里的药罐,了然道:「哦。脸跟身上的伤,我帮你吧。」
    阿叶连忙摆手,讪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之前就都让阿辰帮忙上药,他是我来万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最近也没跟他聊,正好能和他好好聊天,所以不麻烦你了。裴大夫你今天累了吧,早点用饭,我先告辞。」
    阿叶不等裴清和回应,迳自抱着药跑远。裴清和望着阿叶的背影,发了下呆,开始想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阿叶好像开始对他有所疏远和退怯。
    「是因为我对他太凶了麽?」裴清和反省了下,他知道自己有时表情不算凶狠,只是冷漠了点,但天生的邪气足以教人怯怕,以前为了藏起自己这种神态还不时练习一番,大概是和阿叶相处一室、混得够熟,不知不觉便露了些本性吧。
    「也只是叫他不要再遮盖头脸而已,有什麽好怕的。」裴清和摇头失笑,回屋里小憩。尽管阿叶的伤处由裴清和负责调理医治,但以阿叶的情形来说也只是简单观察,不出大碍也没什麽好让裴清和挂心的毛病。
    因此以往上药确实都是由他人帮忙,阿叶从不麻烦裴清和,起初裴清和只认为阿叶是怕生,但现在他俩也不陌生,阿叶依然对他有点顾虑,这点让裴清和有些不是滋味。
    裴清和知道自己又开始钻牛角尖,因为他若将阿叶当成病人,只要能让病患获得良好的医治,那麽负责的人是谁都没关系,就像韩大夫为了见识他的医术而将病人让给他一样。
    偏偏阿叶又不单是外面来就诊的人,而是叔公亲笔信交托的家伙,他知道叔公心眼多,和那人太过认真是徒劳,也没啥好事,所以不放心上,但渐渐的发现自己还是难以置身事外。
    同住一间房,再生疏冷淡,裴清和还是有点在意阿叶这个人的事。
    隔日裴清和拨了空找到阿辰,请他吃了点心,闲聊几句,又貌似不经意的告诉他:「是了,往後给阿叶上药的事还是我亲自来吧。他毕竟是你裴师公托给我的人,我怕没将人顾好挨他骂。往後就不麻烦你了。」
    於是过了半个月,阿叶又拿药去找阿辰的时候,就被阿辰说:「咦,裴大夫让你往後都找他的。」
    阿叶一头雾水,只好又回去跟裴大夫请教原由。裴清和原话照搬,没多解释什麽,拍了拍阿叶的床榻说:「坐过来吧。你刚才沐浴过了吧?」
    「是啊。」阿叶坐到榻上面对裴清和,裴清和望着他苦笑,将那些盖脸的布取下,又继续唠叨道:「你这皮肤闷着不好。从前叔公绝对不会让你这样子对不?」
    「棋院的人见惯了。而且以前我的伤还严重,当时受不了。」
    裴清和眯眼睨他,摇头取了一瓶药仔细抹在他伤痕和肤色相异的地方,又说:「其实这脸不可怕,是你自己多心了。」
    「可是它丑。深一块、浅一块,还有浮出来的肉疤,跟个怪物似的。」
    「你这麽想自然古怪。」
    阿叶闭眼噙笑道:「要不你让我怎麽想?」
    裴清和的指腹在阿叶脸上涂抹药膏,沉吟思忖了会儿,接着说:「你把它想像成一条铺了青石的斜坡道。清晨、午後、夜晚,每个时候都不同模样,现在这样比较像清早时,旭日东升把坡道照亮,光芒穿过树枝花草的间隙,落在坂道上光影错落,就跟你这脸一样风情万种。」
    「噗呵呵。」阿叶掩嘴憋笑,实在忍不住笑意,两手都摀嘴转头大笑。
    裴清和一手拿药罐一手顿在半空眯眼觑他,等阿叶笑够了才说:「当我没讲,转过来吧,给你抹肩膀和脖子。」
    「风、风情万种。」阿叶笑到眼角出泪,虽然他声音沙哑,但笑的方式还是相当孩子气,一点也没有和人初识时的含蓄。
    裴清和心想,这个性倒和秋灿颇为相像,熟了之後就不计形象了。
    「别笑,够了你。」裴清和被笑得有点恼羞,一手勒了阿叶的脖子把人拽过来,阿叶扑到他胸前笑得更厉害,并且胡乱挣动,他只得把阿叶翻身背对自己,轻斥:「真是的,适可而止啦。我还没吃饭,上完药我就要去吃饭了。安份点!」
    阿叶掩嘴仍发出噗呼的怪笑声,身後的男人伸手探到他前面衣襟里抹药,怕痒的阿叶立刻又激动的挣扎。
    「哈、哈哈好痒啊,住手,裴大夫,对不起我不敢啦!」
    「原来这麽怕痒,看我教训你。」
    「不要啦!」
    裴清和故意挠人痒,欺负了会儿就罢手,拍拍阿叶的背说:「嗳,背上还有伤吧。脱了上衣比较好上药,顺便让我看看你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噢。」阿叶开着眼角的泪珠收歛笑意,随意拉开衣襟把上衫褪了大半,露出双肩和大片的背肌。
    裴清和隔着衣料还摸得出阿叶不像看起来那麽清瘦,实际上还算结实,虽然曾经受过重伤,但可能在裴素炘的要求下不时锻链体魄,所以并不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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