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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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霍连云就被宫里人带到别院,一应下人统统换了不认识的。
新到的管家是个绿衣。
皇帝重新掌权后,宫监统统着绿,那宫监毛发稀疏,下巴光滑,脸皮子和女人一样水嫩,同样是霍连云没见过的。
霍连云心头苦笑,太久不进宫,眼下外面剩下陈硕和蔡荣两个不成气候的,当年赵家的军队派去戍北,严防死守北狄那头野狼,至于东线,是阮相把持。至于这个阮相,实则不问兵权,下有二十万大军交给薛太后的侄儿捏着玩。
世道不比性命断送在女人身上的摄政王在时太平多少。
而他霍家。
霍连云压抑的失望完美收敛起来,回过神朝管家吩咐:“叫两个机灵的,到书房门口候着。”
管家忙低眉顺眼应了。
尖细的嗓音不阴不阳,背过身时,霍连云忍不住厌恶地皱眉,拂袖转回书房,写了两张拜帖。
烫上火漆,薄薄信封在霍连云的手指中被翻转,倾斜在烛前。
他的字写得很好,他爹的真传,他爹又得他祖母的言传身教。也许,这是霍家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没有兵权,品级再高也无济于事。
如今重用文臣,不过是给武职交到薛家手里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除蔡荣、陈硕二人,军中五品封顶,文官却能官拜一品。
薛太后一招就麻痹了文臣,每天那些酸楚文人从上朝吵到下朝,回去各自办公之所接着吵吵。
但谁要上书弹劾兵部,折子还是热的,人血就已经冷了。
肃临阁办事,干净果决不留痕迹。有时候霍连云无比庆幸,他祖母已经陷入痴呆,否则自己这个不肖子孙。
修长的一只手抵住额角,猝不及防一丝疼痛惊得霍连云眼皮迅速跳动了几下。
灯烛毫无预兆噼啪爆开,溅出两三点在信封上。
霍连云眉心显出两道深纹。
敲门声传入,外面小心翼翼的报门来了。
“侯爷,陈硕陈将军星夜到访,南边有重大军情要与侯爷商量。”是管家亲自来报,隔日这个消息就将传到薛太后耳朵里。
霍连云只觉不胜其烦,怎么陈硕这么不小心,看不出是个太监在听话吗?
“请他进来。”霍连云疲倦地说,站起了身,拍拍衣袍,双臂一振,手掌按在桌案之上。
布帘起,带起一阵寒冷的朔风。
陈硕一身黑甲,走路时铠甲摩擦出冷冰冰的声音,如同一把敲打人心的锥子。
“回来了?”二人私下相处,用不着再装不熟。霍连云强打起精神,熠熠的目光似无声的审问。
陈硕单膝跪地,垂下了头:“阁主。”
“起来吧,眼下本侯快要受不起你的礼了。”
陈硕重重磕了个头,“阁主是在责备属下。”
“是又如何?”霍连云慢吞吞地说,“今次你在陛下面前露足了脸,陛下连我都不信,却还相信你。”
“属下头上,先有阁主,才有陛下。”陈硕抬起头,为表忠诚,将手臂向外一挥,即刻腰间长刀出鞘,冰冷刀刃抵在手背上,狠狠一刀划下去。他目色坚定,流血不止的手背朝向霍连云,“属下愿以血为誓。”陈硕平展眉峰,似乎察觉不到痛,归刀入鞘,与霍连云目光不错地直视。
良久,霍连云转开脸,望向黑暗中默不作声的书柜,那里有两人高的书架,给人压抑之感。
“叫你起来。”
陈硕两步并作一步,起身恭敬地垂首站着。
“蔡荣怎么样了?”
“仍未放弃,昨年底至今,言官行事已见成效,陛下对他的信任大不如前。国舅已奉命进京,另外薛姓一个小辈,从安淮调上来,现在驿馆住着。其余还有孙侍郎、林御史的两个庶子,那两人到中安之后,一直宿在九里曲。”
九里曲是中安城中娼家所在之地,与妓馆不同,这里接待的都是一些有头脸的人物,使臣来了,有时也在这里接待。
“叫他们两个收敛一些,逼急了那群升官无门的言官,他们两个都得下来!”霍连云额角抽搐,一想到朝中能堪大用的没有几个,就觉得这一宿是别想睡了。他的伤口又开始痛,脸色灰白难看到底。
“侯爷的伤。”陈硕极有眼色,提到这里只说回头叫人送药过来,不多半句嘴。
霍连云稍微好受了一些,向窗户看了一眼,对陈硕打了个眼色,扬声道:“写一封折子,侯爷给你递上去,你也太没有分寸,该兵部管的事情,以后不要转到我这里来,堂堂三品大员,军情这等要紧事,谁给你的胆子到我面前来兜一圈,谁是你的主子,你理理清楚!”
霍连云把陈硕的手拉过来,摊开,于其掌心写了一句话,之后不轻不重合上他的手,在拳头上拍了拍,就算完事。
陈硕抬头看他,点了点头,响亮地应道:“侯爷教训得是,属下听令!”
送走陈硕,门外一丛凤尾竹在夜风里摇摆不休,霍连云紧了紧肩上披风。
一个窈窕的人影从花架下快步走来,霍连云一转身,恰与兜帽遮面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来了?”
只见弱风扶柳般的穆采唐往霍连云身前一跪,她掀下乌黑的布帽,眼睫挂着几许泪雾。
“霍家有难,妾身岂能置身事外?”
霍连云抖着手扶起她来,四处看了看。
“已经走了。”穆采唐柔若无骨地靠在他的耳畔低声说。
霍连云嗯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正要将她推开一些,倏然穆采唐踮起了脚,紧紧抱了他一下,才松开,含情的一双眼睛让霍连云不禁动容,揽过她的肩头,叹出了一口气:“还能睡个把时辰,明日起,爷也得规规矩矩上朝了。”
“是。”
这一次穆采唐再靠上来,霍连云不仅没有推开,反而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柔软而温暖的侍妾,让霍连云冰冷彻骨的身躯又有了一丝温度,他侧了侧脸,带着温暖香气的女子发丝令他卸下防备。
霍连云闭起了眼睛,低声道:“我腰上有伤,该换药了,你来服侍。”
☆、一三三
在曲临寒的回忆下,赵洛懿一行越来越接近和李蒙失散的那间破庙。找到破庙是在天刚亮的时候,曲临寒跑到里面去看了一圈,出来向赵洛懿抱拳道:“就是这里,墙上有我做的记号。”
为了寻找李蒙下落,后来曲临寒带着霍连云的人马又来过这里。
“怎么回家了……”被曲临寒从马上抱下来,骧贤揉了揉睡得肿起的眼,他还困着,呵欠连连。
“你认得这里?”曲临寒松了口气,他不想暴露是自己把李蒙推下山去,有现成的人来领路,风险顿时小了。
“嗯,有时候我会偷偷溜出来。”话刚出口,骧贤立刻捂住嘴。
“没事,我不会向许三叔告状。”李蒙缠满绷带的手摸了摸骧贤的头,精神疲倦地勉强撑起眼皮,示意骧贤领路。
赵洛懿抱着李蒙跟着他。
曲临寒走在最末。
“这里。”耳朵贴地探听的骧贤爬起身,拍干净身上泥灰,抱走及人高的野草,下面果然覆盖着一个洞口。
李蒙推了推赵洛懿,“让我下来走吧。”
“我抱着你。”
“这条暗道很长,里面又没有光,不好走,你看着我点就行。”李蒙固执己见。
赵洛懿放了李蒙下来,却在李蒙要打头阵钻进通道里时,扯着李蒙的手臂,直接把人背到了背上。
“你……”李蒙想捶他两下,手又怕痛,终究没落下来。
“乖点,别动。”赵洛懿侧过头,在李蒙的手上亲了亲,唇片碰在绷带上。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这几天李蒙的情形很不好,睡睡醒醒,有时候醒来只看一眼,就又睡过去。浑身裹挟着一种血肉腐败的臭味,加上涂上去的药膏,闻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趴在赵洛懿的背上,李蒙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暗道很深,前方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曲临寒偶尔被什么东西绊倒,会骂骂咧咧吹亮火折看一眼,但洞中湿气太重,空气稀薄,要是换到蜡烛上,根本不能长时间照明。
李蒙无意识发出了一声低吟。
“痛?”
赵洛懿声音极低,却在洞穴里扩散开去。
顿时骧贤紧张大叫起来:“李大哥,怎么样了?”没看清路的骧贤扑出去就扑到了曲临寒,曲临寒连忙站直,把他推开。
“没事,放心,我们师父很厉害。”曲临寒扶骧贤站直,随口安慰道。
“没有啊。”李蒙迷迷糊糊张开眼,眼前依旧是黑暗,他不明白赵洛懿为什么会停下来。
“快到了,出去先找许老三说清楚,给你放血吃药。”
李蒙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很微弱,其实没太听清赵洛懿说的什么,但基于完全的信任,无论赵洛懿说要做什么,李蒙也会配合。
感受到空气开始流动,赵洛懿抬手拍了拍李蒙的脸,确认李蒙是清醒的。
“到了吗?”李蒙只觉头大如斗,沉重的感觉让他要抬起脑袋来都很困难。
“有风。”赵洛懿道,“应该是不远了。”
赵洛懿侧过身,让李蒙站到地上,很快扶住李蒙有下滑趋势的身体,出声道:“临寒,来照一下。”
引到丝绒上的火只带来短短一瞬的明亮,已足够赵洛懿看清面前的地势,光灭,他扶李蒙坐下。
李蒙感到赵洛懿在解开他的袜子,布料与皮肤摩擦出隐约的痛感,还有点痒,虽然不太看得清赵洛懿的脸,李蒙还是知道,他看着自己。
“袜子又湿透了。”赵洛懿丢开李蒙被渗出的血水浸透的袜子。
血气混杂着洞里本来就有的潮湿霉味,愈发难闻。
“不用管了。”李蒙弯下身,吃力地按住赵洛懿的手,“反正要出去了。”他抿了抿干裂生疼的嘴唇,混乱地想,怎么这当口发烧。
曲临寒在包袱里翻了半天,没找出干净的袜子来。
“袜子不穿了,临寒你过来。”
曲临寒走了来,赵洛懿抓住他的手臂,这一下极重,曲临寒几乎要叫出声。
“照顾好你师弟。”
曲临寒瞬间领悟,蹲下身来,赵洛懿把李蒙扶到他背上。
实则曲临寒心里很是复杂,背着李蒙站起身之后,仍在出神,怎么赵洛懿要捏他那一下,他师父不像是会做多余事情的人。
“师兄,有劳了。”
滚烫的呼吸钻进曲临寒脖子里,他侧脸微微发烫,笑道:“你是我师弟,照看你是应该的,稳着点。”托着李蒙的手紧了紧,李蒙不太沉,没一会儿,曲临寒感到他师弟的脸贴到了脖子上,甚至颈后的软肉诚实地反馈出,师弟的唇依然柔软,却干得皲裂。
一臂赫然拦在曲临寒和骧贤的面前,离洞口已不足十米,天光看起来很是阴沉。
“师父?”
“你们两个,先不要出来。”赵洛懿沉声道。
曲临寒认真看了他一眼,看出赵洛懿的警惕,大概他已经察觉了什么。曲临寒转过头去看骧贤,骧贤挪着身子靠过来,抓紧曲临寒的衣角。
“嗯,三个,都不要出来。”说完赵洛懿向着洞口走去,边走边取下腰间长剑,随手抛开了剑鞘。
趴在曲临寒背上的李蒙忽然敏锐地皱了皱鼻子。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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