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这才吃了解药。
“三妹人呢?”上来以后李蒙一直没看到许三妹的踪影。
“这里刀光剑影的,怎么好让她出来站着。”方大笑了起来,“方才叫骂都是瞎说的,我让她在后面待着。放心,有桥帮的弟兄守着,不会有事。”方大转而朝赵洛懿道:“既然蔡将军已经下令撤退,赵大侠不妨放人,毕竟将军是朝廷命官。”
方大语气已是有些重了。
赵洛懿嗯了一声,紧贴着蔡荣脖子皮肤的刀锋却一点没移开,他看了一眼方大,“山坡上都是油,这狗官得和我们一起下去。”
方大脸上的那点和颜悦色彻底消失,眼神略透出阴鸷,“赵大侠真要这么做?”
“狗官。”
蔡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叫自己,是脖子上出现了细细一道血口,那股慢条斯理渗入皮肤的刺痛才令他清醒。
“是,是,在,不就是跟着下去。”蔡荣峻声道:“其他人先撤,不用管本将军。”
方大往前一步,被赵洛懿看了一眼,不得不站住。
“你。”赵洛懿看向方大,“也一起。”
方大眉毛一拧,身边桥帮的弟兄正欲发作。
“我徒弟刚吃了解药,还不知道能不能解毒。”赵洛懿下巴向蔡荣点了点,“他和我们一路,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大皮笑肉不笑道:“赵大侠这么说了,在下却之不恭。”
“帮主!”
方大竖起一只手掌,“不必多言,这位赵大侠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我们桥帮也是正派。”他扯直衣领,抖抖衣襟,笑道:“那就这么办吧,三哥,你先?”
许老三愁眉不展,隐有些担忧,显然赵洛懿在针对方大,却不知是为何,难不成护短护到这份上,还在记恨方大下毒?也不太对,真要是对方大有不满,在山下时却又没有。
“等一下。”李蒙出声阻止。
方大顿时脸色阴沉下来:“怎么?二位要真信不过在下,我便第一个下。”
方大不过随口一说,不想李蒙立刻点头:“那方帮主先下,方才晚辈还在想,怎么下去得方便,小辈这伤不是时候。”
李蒙的伤是方大逼他喝的毒酒作为要挟,旧事重提,难免心虚,只得撇撇嘴:“那蔡将军又怎么说?”
“蔡将军……”
听见李蒙声音停顿,蔡荣感觉十分不妙,连忙大叫起来:“我有什么怎么说的?本将军没意见,全听少侠一句话。”
“师父,不如让方帮主带着蔡将军下去……”
“好啊好啊,就这么办。”蔡荣话音未落,只听李蒙又道,“点他的穴道,省事一些。”
“……”蔡荣张嘴要骂,就被点了个正着。
于是方大最先下,怀里抱着蔡荣,蔡荣一身铁甲,方大又不愿意显得自己力气不济,饶是脸色不好看,也只有照办。
许老三随在其后。
赵洛懿仍然像上来时一样,抱着李蒙下。
山坳里一个人也没有,许老三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说:“方才想着可能会发生争执,万一起火,就叫卢老哥先带兄弟们去藏好。”
“山里还有地方能躲?”方大问。
许老三狡黠地一笑,对方大已是换了脸色,似笑非笑的神情:“狡兔三窟,这还是当年你常和我说的,怎么忘了?”
李蒙四下张望,沿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撤得很干净。百来号人能躲在哪里,还不怕火烧。
“大敌当前,还有心情吃饭,许老三,你这泰山崩于前仍不改色的架势,这么多年也没变。”刚解开哑穴不久的蔡荣,说起话来声音粗噶像只公鸭,他的话听上去有一丝感慨。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年纪大了,比从前怕事,本来想江湖事江湖了,不想你也来了。”现在蔡荣下来,身后没有千军万马,许老三也不再那样怕他。
“是这小子的主意?”蔡荣被赵洛懿冷飕飕看了一眼,立刻改口道:“这位少侠倒是气度不凡。”
“……”李蒙从第一次见蔡荣,他就是一副飞扬跋扈的做派,眼下这姿态,要么是惺惺作态,要么真是能屈能伸,成大事者。
“赵大侠能解开我的上半身了罢,这下面,没绳梯,我也上不去。要上去,手脚也不可能比你们三个都快,我不会冒险。这么点着,不舒服,待会儿见了村里人,也没脸,他们要扔我臭鸡蛋,总也给我个躲的机会罢?”蔡荣同赵洛懿打商量。
赵洛懿看了李蒙一眼。
蔡荣一双虎目盈盈有泪,望向李蒙。
“……”李蒙感觉此前喝的茶似乎要从胃里翻腾上来了,难受地捂了把胸,“解开吧,反正他也跑不掉。”
蔡荣禁不住喜上眉梢。
“跑的话抓回来打断腿就是,不必给我面子。”
“……”蔡荣头埋到僵硬的胸前,暗想:不愧是李陵的种。
最后许老三停在自己房舍前,屋檐下一对白纸灯笼,上书两个“许”字。
“三叔?”
“就在这里。”许老三推开门,门扉发出一声吱嘎。
原来许老三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人得坐在水桶里放下去,那只桶比寻常水桶大了足足三圈。
“头儿?”于四警惕的声音从井底传出。
“是我。”许老三先上去,绳子可以自己控制,桶上有一个巧妙的转轴用来放绳子。
蔡荣才转过脸去,还没来得及探看逃跑的机会,就又被赵洛懿点了穴。
方大随在许老三后面,之后是蔡荣,蔡荣是被李蒙他们在上面转动另外一个转轴放下去的,之后是李蒙,赵洛懿在上面转,放他下去。
“就是这个狗官,杀了他!”一人手里柴刀举到一半,当一声激出的火花将昏暗的井底照亮了一瞬。
“且慢。”赵洛懿随在李蒙身后走上去。
李蒙向众人拱手:“这位大人在朝中颇有地位,现在杀了他,不利于大家逃命。”
蔡荣不停眨眼,又不停看赵洛懿。
赵洛懿则压根不理,放开蔡荣,又有一番麻烦,到时候一个弄巧成拙,他还想快点离开这个村子,带着徒弟一路干到下一站,自从李蒙病后,这段日子对赵洛懿而言,积攒了太多疲惫。
李蒙脖子被赵洛懿手掌捏着,他没当回事,朝赵洛懿道:“解开他的哑穴,大家好好谈一谈,看看怎么离开。”
“先揍个半死不活,咱们说什么他也得答应!”于四那个莽夫挥舞起手里的铁锤叫道。
“你从哪里找来的锤子……”李蒙哭笑不得,示意赵洛懿护住蔡荣,“三叔,您说个话。”
“我们手里只有他一个,现在还不好说上面的情形。”此时蔡荣已经能说话了,许老三转过脸去,问他:“冒昧问一句,除了我们,朝廷可还派了别的人来?”
蔡荣揉脖子咳嗽两声:“这样的好事,我当然想独占功劳,本来是不告诉别人的,但朝里有一个人,耳目众多。肃临阁你们没听过,这位十方楼楼主却熟得很。”
地下稍微有一点声音,都能扩得很远。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纷纷冒出。
“都先闭了!”许老三不失威严地低吼,千元村村民很快安静下来。
“那他也找来了?”许老三直勾勾看定蔡荣。
蔡荣身上还不能动,紧绷的唇纹深刻,他说:“这个人,我既视为出生入死的兄弟,又视为争权夺利路上的仇敌,他熟悉我的行动,和我熟悉他的行动一样。说不好是否在赶来的路上。不过,许老三,我有个话说了你别不当回事。”
“十数年前,第一次见你,我就没敢不把你当回事。”许老三深谙蔡荣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自认除了当年盗金的事对他有所欺瞒,从未做过什么能惹火蔡荣的人。为了让其他人听明白,许老三又道:“如果不是托蔡将军的福,我们也不能清清静静在这山中避世十数年之久,当年的缉捕令,是蔡将军帮忙,找旁人顶了罪。”
离许老三近一些的几个村民看上去没什么反应,想必他们知道一些,其余人却是变了脸色。
李蒙抓了抓赵洛懿的手。
赵洛懿看了他一眼,手掌托着他的脖子,掌心粗糙温暖,李蒙一时间简直想钻到他怀里去,懒得管这些弯弯道道的事。
同样是江湖人,李蒙不得不庆幸,他遇上的是没什么所图的赵洛懿。他多年孤独,没有亲情牵绊,没有值得信任依靠的朋友,才让自己轻而易举在无意之间占了赵洛懿世界里最重要的位置。
“那个人是谁?”许老三峻声向蔡荣问,他头略略低着,以示请教。
“是与我同年保护圣上重回中安的陈硕,要是我没料错,他已在马不停蹄赶来的路上。”蔡荣这一句轻描淡写,眼角余光瞥向方大。
方大脸色低沉到极点。
“恕我直言。”蔡荣身体虽不能动,这一声却沉稳如同虎啸,震动在场每个人的心肺。
“你们当年误盗走的东西,对江湖人而言,甚至对朝廷而言,都不像传说中那样有用,我愿意用一万两黄金买这本残卷。”
那数字简直振聋发聩。
连李蒙都忍不住想要抢钱了。
赵洛懿凑在他耳畔说:“我去抢。”
“……”李蒙就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又抱着他的脑门狠狠亲了一口。那意思很明显,眼下这情势,必定是听者有份,有得赚。
但抢钱不行,李蒙捏着他的手狠摇。
赵洛懿轻轻恰好握住他的手。
李蒙手也还有点痛,也没空再和他闹着玩,他也想看看大家抢破头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才踮起脚,就听许老三说:“两万。”
“……”李蒙正在腹诽真不怕狮子大开口,这时蔡荣眼皮也不眨地答应了。
李蒙心里排着队的有限的粗口跑过去,想到那天蔡荣在自家外面的古董一条街上买东西,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想必这些年没少敛财。但一个武将,不该有这么多钱,是皇帝拿了钱给他办这件事?
那也不会,这件事皇帝是交给霍连云在办,曾经在闲人居还亲开尊口过问过。
“那就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我放人。要快,否则陈硕赶来,就不好说了。”蔡荣道,他看了一眼旁边脸色沉郁的方大,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有劳方帮主,我也不是卸磨杀驴的主,这次一样,方帮主也有得分。”
方大猛然暴起,一把贴身软剑自他腰中抽出,甩了出来。
赵洛懿抓住蔡荣的肩就把他推得滚出去,压向人群。
李蒙连忙抓着离得最近的许老三后退,大叫道:“托勒!”
人群里跃出一人,护住他们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带别的稿子,今天写了一万三,简直累劈叉。
昨天没有加更,回家去了,打脸啪啪的,不要打我脸【
☆、一四一
方大就地一滚,从人群中抓住向后仰面倒去的蔡荣。
侧旁嗖嗖两声飞来的石子令方大眼中精光大盛,口中发出一声怒喝,一手拽着蔡荣衣领,整个身体向后平出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
蔡荣已感到麻痹的腿抵在方大两腿之间,膝盖弯折,双手抓住方大的胳膊,将人提起,又以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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