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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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杀?大王子不也是教主的儿子吗?”
阿汀有点不耐烦了,坐不住似的在板凳上扭来扭去。
李蒙:“你可以站着,怎么了?”
“痒。”阿汀小胳膊越过肩头,向后伸出,怎么也够不到痒痒的地方。
李蒙示意她转过身去,隔着衣服帮她挠了挠。
阿汀舒服得眯起眼。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不悦的声音传来。不能说不悦,赵洛懿说话语气总是如此,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阿汀猛然跳起,规规矩矩回到凳子上。
“她背上痒,我帮她挠一下。”李蒙解释道。
赵洛懿不发一言,收拾好洗具,坐到榻上去。
“你的衣服呢?”赵洛懿问。
李蒙只穿着单衣,把外袍找给他,赵洛懿就翻出那上面的破洞,修补起来,半晌,抬头略蹙起眉:“继续啊。”
李蒙讪讪摸了摸鼻子,明明没做亏心事,却有点被抓女干在床的感觉,又见阿汀只是个小女孩,神色愈发古怪。
阿汀总避着赵洛懿,这时把板凳转动过去,背朝赵洛懿端正坐好,手提起裙子,完整地遮盖住膝头,像个闺秀似的坐好,语调也雅正不少:“这是老规矩,西戎人好战,往往在新的王上任以后,会将兄弟驱逐出去,或者杀之。大王子出逃本就意味着他放弃了王位,世家也是用这个作为支持二王子继位的根由。现在他忽然回来了,新王和他之间只能有一个人留在西戎。”
“那也不至于下令暗杀……怎么也是手足。”
“大王子在教中威信颇高,二王子资质平庸,武功、才干、拥护者都在大王子之下,连裴家的二公子都选择了大王子,如果不能斩草除根,早晚要栽大跟头。”
“你懂得倒多。”看阿汀一板一眼像个成年人说这些话,李蒙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还是只知道蹴鞠和怎么不被先生罚的小孩,既觉得阿汀厉害,又有些心疼这个早慧的小孩。
“有吃的吗?刚才没怎么吃饱。”阿汀眼珠到处乱看。
“厨房应该有,我带你去。”
“那不用了,也不是很饿。”
忽然阿汀发出一声惊呼,李蒙已经把她抱起来了,边往外面走:“饿了就吃,还是你怕长胖?你还小,不吃多点会长成矮子。”
小半个时辰后,李蒙才从外面回来,随便洗了一番,爬上床,赵洛懿在打坐,闭着眼整个人纹丝不动。
李蒙侧头看他。
“送回去了?”赵洛懿没睁开眼。
“嗯。”李蒙爬到他身上去,软绵绵像没骨头,靠在赵洛懿身上,闭起眼睛,“托勒想找人帮他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你想帮他吗?”赵洛懿问。
李蒙有点犹豫,半晌,他摇了摇头。
“这是西戎人的内斗,不是想不想帮他,而是我没有那个能力帮他,他也不会让我去帮忙,如果他需要我,跟我开口,我会尽力帮助他。”李蒙舒服地翻了个身,头顶是赵洛懿纹丝不动的脸,李蒙手指缓慢在赵洛懿嘴唇上揉搓,无意识地说:“想回去了。”
赵洛懿睫毛一颤,睁开眼。
“回哪里?”
“瑞州。”李蒙握着赵洛懿的手,一根根摸索他的手指,凑在嘴唇上摩挲,盯着窗幔说:“十方楼在瑞州,我家也在瑞州,把祖宅买回来,就在瑞州落脚。”
“可以。”
“对了,图力怎么办?”李蒙看赵洛懿,“你想怎么处置他?”
赵洛懿眉目间萦绕着一股愁绪,李蒙总觉得他有心事,但他也知道,要是赵洛懿不打算说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问出来。在这方面,他这个师父固执得要命。
“等天亮了,我去看看他。”赵洛懿说,拍了拍李蒙的额头,侧身吹灭床头的灯,“睡觉。”就把手揽在李蒙腰上,把人抱着睡觉。
☆、一□□
柴房门被拉开一条缝,青奴先醒过来,他眯着眼,适应光线后,看清来人是赵洛懿,知道图力一定不希望自己东倒西歪毫无力气的狼狈模样面对仇人,便将图力扶正身,令他能坐好。
赵洛懿让出身后的人,李蒙蹲到图力跟前,手指在他身上比划,见赵洛懿点头,才注力于指,带着点心虚戳下去。
图力咳嗽两声,侧身吐出一口淤血,堵在心头的这口血总算吐出来,他闭起眼睛,眼睑颤抖不休,好半天才缓过来,一缓过神立刻换了凶神恶煞的脸对着赵洛懿。
看了赵洛懿一眼,李蒙出门去,将柴门轻轻掩上。
门外不远处,托勒在磨刀,磨刀声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看见李蒙走过来,托勒英气的眉微扬了扬。
“他不让你听吗?”他把刀掉个头,磨另一面。
“不想听,我要想听的,他从来没有什么不让我听。”李蒙在石桌旁边坐下来。
“你们什么时候走?”托勒一面磨刀,健美的一条腿踩在石凳上。
“明天。”李蒙说,“你的流星锤呢?”
“锁链断了不要了。”托勒说,“最高境界是什么兵器都能化为己用,而且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融会贯通,与兵器达到合一。”
“想不到你还是个武痴。”李蒙戏谑道。
“被我爹教训成这样,没办法,这辈子改不掉了。”托勒端起他的刀,眯起眼仔细看,刀刃被他磨得雪亮。
“我听人说,现在教主是你的弟弟,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李蒙问。
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声,托勒放下刀,翘起腿,手指在石桌面上快速敲击片刻,认真地想。
“按族中的规矩,杀之。”
李蒙试图找到托勒说谎的痕迹,他的表情却很是坦荡,并不为此羞惭。就在李蒙嘴唇微动时,托勒竖起一只手掌,止住他想说的话。
“这是我们西戎族中的事。”
李蒙生生咽下要说的话,憋得表情扭曲,缓过来时,摸着自己的手指,望向天空,零星几只飞鸟掠过,成群结队。
“我曾有两位兄长。”
“哦?”托勒漠不关心地垂下眼皮,解下腰间一只酒囊,扒开塞子,激剧的酒香顿时四溢,他一手捉着银色的壶嘴,一手托起皮囊,连吞好几口烈酒,脸上不染半点醉意。
李蒙看了看托勒,忽然住了嘴,站起身,两手合成拳推出,不再说什么。
一看到李蒙走进来,巴拉即刻止住哭声,才闹得安巴拉焦头烂额的小孩咧着嘴咯咯地笑,脸上一丝泪痕也无。
“小英雄,你来了。”安巴拉垂头丧气,把巴拉的小衣服交到李蒙手上,朝巴拉一努嘴:“帮个忙。”
巴拉上半身不着寸缕,李蒙捉起他软绵绵的胳膊往衣服袖子里送,巴拉张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安静乖巧的样子让安巴拉想把他抱起来狠狠揍一顿屁股。转而倒出两杯茶,郁闷地以茶代酒喝了起来。
“明天启程回去,你们怎么办?”
“当然是跟着你们一块走,以后还要托你们师徒照应,在大秦,我可是人生地不熟,还带个娃,你们可千万不能扔下我。”安巴拉五大三粗一个大汉,装起委屈来很是别扭。
李蒙摸了摸巴拉毛绒绒的头,巴拉的头发又软又滑,摸得他有些爱不释手。
“很可爱吧?早点也养一个。最好断奶开始养,和小猫小狗一样,不能等长大,奶娃娃养起最亲。以后也不用告诉他他的来历,当成亲生的养就可以了。”安巴拉急不可耐地传授起娃娃经。
李蒙听了一会,想打断他,但见安巴拉滔滔不绝,最后默默听了起来,甚至提出几个问题,让安巴拉解答。
“有孩子就不一样了,日子会多很多麻烦,这些麻烦都很有趣。最重要的是,多了好好活下去的力量。从前没有巴拉,”安巴拉两根指头搔弄巴拉的下巴,把他逗得咯咯直乐,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春花乍然绽开,让人心里被说不出的暖意笼罩,硬汉安巴拉在这样的时刻,显得无比幸福而慈爱。
从安巴拉那里出来,李蒙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朝柴房走去。
昨晚赵洛懿说要去看图力,把话说开,后来李蒙直至大半夜才睡着。他忽然发现很奇怪的一个事,好像对赵洛懿的过去,他没有那么在意,一开始还常常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怕受伤,与人交手只攻不守,体质异于常人,再重的伤次日就能恢复。以前他一直都觉得,也许是赵洛懿的冷淡和不经意间的防备疏离影响到他,现在才发觉,他其实根本是不好奇的。这样的想法究竟是对还是错?爱一个人难道不会想了解他的全部。
李蒙确信自己离不开赵洛懿,赵洛懿也离不开他,但他们只是相处,从未刨根问底。就在从安巴拉的住所出来时,被日头一照,李蒙忽然清醒了。
日子是一天一天过下去的,不是想清楚了该怎么过,时间才开始流逝。唯一需要珍惜的,只是眼前的人,因为时不我待,只要开始,就只有死亡才能终止所有的爱恨。
这是一种李蒙没法说清楚的感觉,但就在这一刻里,李蒙真切感受到了永恒便是刹那,刹那的融汇,就是永恒。
木头架子底下现出一个男人的影子,那影子逶迤到李蒙的脚下,渐渐将他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师父。”李蒙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嘴唇微微颤动。
“怎么了?”赵洛懿一脸莫名其妙。
李蒙看清他的脸,顿时勃然大怒,心里那点奇妙的悸动忽然消失殆尽,怒道:“他打你了?还疼不疼?”
赵洛懿食指在脸上肿起的一道淤痕上擦了擦,他没觉得多痛,还以为根本不会有痕迹。
“无事。”
李蒙将袖子卷起:“他奶奶的,敢动我的人。”气冲冲就要去关押图力的柴房。
赵洛懿一把将人拽住,竟然没能将李蒙拽回来,反而被他拖着走出半步,他转过身,抓住李蒙的双肩,直接把人抱住。
“他敢打你!他居然敢打你!”李蒙有点语无伦次,毕竟赵洛懿向来无往而不利,平日里受伤皆因为是拼一口气的生死,这么平常的时候,被一个武功被废的人打肿了脸,简直比打了李蒙的脸更让他气愤难平。
“我也打他了。”赵洛懿说。
“真的?”李蒙怀疑地瞥他。
“真的。”
李蒙这才觉得气顺了点,扬了扬下巴,“你也打肿了他的脸?”
“那倒没有。”
李蒙脸色一变。
“不过他的下巴被我卸下来了。”
“……”李蒙心里完全没火了,想那图力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真要是卸了他的下巴,赵洛懿脸上挨这一下也可以理解。
“他话太多了,一直骂我娘,实在忍不住。”赵洛懿顺着李蒙的胳膊摸下去,把他的手抓在掌中,就带着人往回走。
李蒙侧过头看他,看不出赵洛懿谈完了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问:“那说开了吗?”
“该说的都说了。”赵洛懿边走边说,神情有几分肃穆。
“图力是个固执的人。”李蒙握紧赵洛懿的手,道:“问心无愧就好,无须让他认同。”
赵洛懿嗯了一声,忽然停下脚步。
李蒙跟着也停下脚。
头顶没树叶的树枝顺着阳光将影子垂落在李蒙带点稚气的脸上,赵洛懿什么也没说,只在他的眉心里亲了亲,粗糙的指腹揉了下他的眉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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