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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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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铁汉柔情 恩怨情仇

  霍连云小心窥探一番赵乾永的脸色,看不出他究竟会不会应允,但今日看去,皇帝的心情很好。
  “臣本不敢有所请,只是入冬已有时日,臣的祖母,身上多有旧伤,一遇天寒就要发作,有时疼得彻夜辗转难眠,总要人陪着说话才能稍缓。臣想请皇上恩准,将祖母接回府中养病。”霍连云一番话说下来,已汗流浃背,黏黏腻腻的一层布料紧紧粘黏在身上。
  霎时殿内归于沉默,沉默越久,让霍连云越不安。天恩难测,才称之为伴君如伴虎,霍连云人是坐着,却有一股站起来行跪拜大礼的冲动。
  就在他足底发力,要起身时,终于听见赵乾永说话:“这些日子朕也召太医问过,霍老太君情况确实不大妙。本以为是年迈之人,恐怕……原是有旧伤。”
  霍连云讷讷道:“是,祖母身上一直有伤,这事先帝也知道。”
  “朕要想问先帝,也要等来日到了地下。”
  “臣不敢。”霍连云整个人滑下椅子,跪在地上,撑住地的两条有力臂膀不自觉发抖。
  “玩笑而已,爱卿怎么怕成这样。”赵乾永笑扶霍连云起来,烛火跳跃在霍连云的脸上,赵乾永歪了歪头,仿佛平生第一次看清霍连云的脸,“都说中安四公子不如你,小时我们还常聚,你做了靖阳侯去灵州后,反倒不常见了。那时常见就不觉得你生得好看,瞧仔细了,怪不得靖阳侯是多少女儿家深闺梦里人。”
  霍连云眼睫不停颤动。
  赵乾永有一刻恍惚,嘴角牵起:“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怕朕,放心,霍氏的荣宠,与赵家天下始终是同气连枝。朕原本有一个妹妹……”话声戛然而止,一股奇怪的牵引让霍连云看清赵乾永那一瞬的表情,不再是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天子,天子也显得惆怅和茫然,不过只有一瞬,很快赵乾永的神情又变得如同戴着厚厚的面具,“朕有一个表妹,倒是生得很美,三月宫中桃花宴,朕让你见一见她。”
  一瞬之间有许多画面从霍连云脑海里掠过,它们闪过得太快,难以留下更多痕迹,况且天子还在等他答复。
  霍连云一撩袍服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头:“臣领旨谢恩。”
  “不过老太君是母后请入宫来的,你先说服母后,朕这里,自然恩准。”
  方才在霍连云心里亮出的一丝阳光,忽然又笼上阴翳,那抹苦笑只在还没抬头前留在脸上,一抬头,又得做出一副忠臣顺服的神情。
  已是三更天,将军府里依然灯火通明。
  手负在身后,陈硕在中安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外面焦灼地走来走去。
  随一声轻响,门开。
  陈硕迎了上去,见是小童出来,难掩失望,朝他身后伸了伸脖子,确认他身后确实没人跟出来,恢复镇定,神色如常地问:“南冲君今日可有所获?”
  “师父以心头血卜卦,需要时辰精确演算,请将军不必在这里等候,一旦有了结果,师父会派人通知将军。”
  陈硕嘴唇嗫嚅,又把话吞了回去。
  “那有劳小师傅。”
  小童略一点头,就走回门内,门在陈硕眼前毫不留情地掩上。
  “派人守着,一有消息,立刻通禀。”十数名士兵留在小院外巡逻。
  陈硕匆匆赶回府中,侍奉的随从侍候他睡下,他几乎一沾床就睡着,卯时不到忽然浑身一阵抽搐,醒来之后,想不起梦中梦见了什么,便又让人服侍着匆匆往宫里赶。
  下朝以后,有霍连云身边的随从来请他晚上到府赴宴,霍连云的侯府在灵州,中安城有一处才改建的府邸,自打老太君被接进宫,霍连云或者被太后留宿宫中,或者出来就回那处西郊的宅子。
  陈硕对这些自然了如指掌,他点点头,拜帖拈在指间,轻不可察地点点头:“知道了。”
 
☆、一七三
 
  
  门开。
  霍连云抬头瞥一眼陈硕,下巴扬了扬,下人便接过将军才脱下的毡帽和大氅,带上门出去。
  “还在下雪?”
  “有一点,不大。”陈硕鼻子冻得发红,呵出的气凝结成白茫茫一片。他走到火盆前,将手置于上方,烤了一会,两手交互搓了搓,从一旁盒子里拈出些香木屑,炭火瞬间烧得通红,将木屑灼成灰烬。陈硕凝神看了会,才入座。
  “找你来有点事。”霍连云久久看着陈硕,仿佛从未将陈硕看清楚过。
  “何事?”陈硕一条腿翘起,很是坦然。
  “宫里钱公公交给本侯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
  陈硕眼神狠狠撼动片刻,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什么东西?”  
  霍连云侧转头,从桌上抓起一本书,掷出当时,陈硕眼睛一眯。
  就在书劈头盖脸砸来时,陈硕稳稳接住了那蓝皮的册子,斜瞥一眼,沉默不语。
  “陈硕,你没有什么,要对本侯说的吗?”
  那一瞬陈硕眼里掠过几丝怅惘,最后茫然地转向霍连云:“属下没有做错。”
  “你还知道是属下?”霍连云咬牙切齿道,他站起身,几步走到陈硕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想看清楚这张儒将的脸底下包藏什么祸心,霍连云的眼眯起,眼睑抽搐,忽然笑了起来,颤抖的声音质问陈硕:“你到底想做什么?本侯的委任令你想签就签,出了事本侯顶着。但不是让你瞒着本侯谋私的。”
  “私?”陈硕自嘲地笑了笑,“属下与侯爷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对旁人而言是怎样的私,于侯爷,只要于属下有利,便是对霍家有利。”
  “你放屁!”霍连云气得脸色发白,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你知不知道要是截下这东西的不是我,是太后,是薛家任何一个人,不出一个月,你陈硕一手建起的基业,顷刻就能化为灰烬。你陈硕何时成了今日这等鼠目寸光之辈,我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便不会做属下的屏障了?”
  陈硕的话一出,霍连云顿时脸色苍白。
  不会,他还得和陈硕绑在一起,赵家天下如今薛氏专权,外戚占据半壁江山。
  “要是我们不绑在一起,无论是霍氏,还是属下的将军府,早就成了史书上写的叛臣。”陈硕云淡风轻地说,“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霍连云鼻翼翕张,愤怒地瞪视陈硕,对方却无动于衷,他只得原地走来走去,每一步都流露出极度的焦躁。
  “你越过本侯,直接将这东西上呈给圣上,这事先不提。本侯还有一个疑问。”霍连云将另一本册子递给陈硕。
  这一回,陈硕没能再保持平静。
  他手上是一本毫不起眼的册子,以牛皮纸包了封面,不仔细瞧还以为是谁家草记的账本。翻了三页,他霍然将册子合上。
  “要是本侯没记错,百兵谱早已一分为二,一半早就在蔡荣手里,他本以为另一半在王霸手里,派了贺锐亭去凤阳,杀贺锐亭的委托本侯一直没有想通究竟是谁,直到本侯从十方楼老账房的枕头底下,翻出一封信。”
  “不可能,那老东西当着我的面烧了那封信。”陈硕的话戛然而止,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头朝后仰去,松懈地靠在椅背上,很快恢复冷静,“是我要敲山震虎打探虚实,那又如何?不过因为侯爷优柔寡断,又顾念与十方楼那群草莽的义气,否则用得着属下绕这么大弯子去费工夫吗?要是老侯爷在……”
  “不要提我父亲!”霍连云喝断陈硕的话,“你还有脸提我父亲,你不是当着他的面,发誓效忠本侯。抢在你的上级前面越级完成圣命,还交了一份假东西上去,你就不怕皇帝发现……你死不足惜,要连累多少人,霍家、陈家,谁跑得掉!”数百条人命,想想霍连云都肝颤。
  “是……”陈硕艰难道,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发誓的不是效忠于你,而是效忠于靖阳侯。”
  那时霍连云的父亲病重,已是气息奄奄,逼着陈硕发誓效忠靖阳侯。
  “要是效忠于你父亲,也不会是今日局面。”陈硕话锋一转,站了起来,他与霍连云差不多高,两人视线齐平,直成对峙之势,还是陈硕先低头,“连云,你我在朝中共事多年,这些年我一直甘心做你的下属。你要相信,无论我做什么,总归是为了我们两家好,绝无害你之心。”
  “我知道。”霍连云也不想再压着陈硕,霍老太君被扣在宫中,薛太后态度不明,皇帝摆明了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一个家族的兴衰,在整个朝堂面前,在君王眼里,都不算什么大事,只有当局者,还在苟延残喘,蝇营狗苟。
  “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多的陈硕不愿再说,不等霍连云准他离开,就走出了门。
  霍连云颓丧地坐下来,他咳嗽了两声,牵动腰腹伤口,白着脸,抖着手指,挑开衣袍,见到绷带上血迹斑驳。
  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没能入霍连云的耳。
  他涣散的眼神顺着雕梁画栋的奢华府邸向上看去,缓慢而绵长地出气,他的呼吸有点发烫,连绵不绝的低烧,在这个雪夜再度令霍连云卧病不起。
  ☆☆☆
  接近中午,赵洛懿才昏沉沉醒来,屋子里水响,窗格投入的光洒在李蒙的身上,他抖开帕子,扯平搭好,反手将凌乱的头发拆了重新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蒙的背影已经褪去孱弱,动作间背部肌肉起伏不定。
  听见响动,李蒙转过头看了一眼。
  赵洛懿正在榻上坐着,满脸神思不属。
  李蒙就出去了,不一会,带着早饭回来,摆在桌上,药汤苦涩的气味弥散在空气里。李蒙不跟赵洛懿说话,放下东西就出门了。
  那天挨了打的手掌印还在脸上,看见的人都不敢多问,甚至背地里有人给李蒙起的外号,叫小穷奇。成天不苟言笑,从早到晚都在练武,饕餮下令禁止其他人去练武场,留给李蒙用。李蒙也不问赵洛懿的主意,到现在都不知道另外另个一同参加比武的人是谁。每天都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练武场,李蒙还是盯着赵洛懿用饭吃药,但没和他多说一句话。烟枪自然没交,赵洛懿有没有扔掉梼杌给的东西他也不问。
  这天晚上打了饭回来,李蒙起身又要出去。
  “你吃饭了吗?”赵洛懿问。
  李蒙跟没听见似的,推门出去。
  纹丝不动的门板就像李蒙滴水泼不进的脸,赵洛懿筷子在饭里戳来戳去,没滋没味地吃了,喝完药又躺下。自从不抽烟,他更困了,有时候坐着都能睡着。
  “师弟!”
  练武场外面响起一个声音,李蒙手中棍棒飞旋一转,收在身后,底下拉开的马步收回,在沙地上留下一道痕迹。
  “师兄?”
  风尘仆仆的曲临寒饿坏了,厨房早已收摊,李蒙亲自给他弄了个豆苗鸡糕,晚饭时吃的菜快速翻炒几下就能吃,好在白面馒头多的是,又弄来半斤酒。
  曲临寒两杯酒下肚,这才活了过来。
  “冷死了。”曲临寒浑身一抖,才把那股寒意抖擞出去,“师父呢?”
  “房间里歇着。”李蒙也喝了两口,身子暖和起来,心不在焉地撕下一只烧鸡腿陪曲临寒吃饭。
  “你这脸……”
  “别碰。”李蒙喝止道。
  “怎么弄的,谁打的,敢打我师弟,不要命了!告诉师哥,给你出气!”曲临寒一脚踏在长凳上,俨然有要去拼命的架势。”
  李蒙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提了。
  “到底怎么回事?”曲临寒犹自追着问。
  李蒙不胜其烦,只得说:“我说错话了,自己扇的。”
  曲临寒啧啧数声:“怎么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说错话做做样子便是,知道你老实,一定不会,回头师哥教教你。这回我出去,带了不少牛肉干回来,待会给你拿,还有一种难得的果酒,很甜,有点像带果香的米酒,不过后劲很足,不比烈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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