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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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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铁汉柔情 恩怨情仇

  赵洛懿眉峰揪起。
  霍连云长吁一口气:“你是聪明人,知道你不信任我,账本是我偷出来的,还得还回去。你要是不信我,自己也能查到。”
  “啪”一声账册被丢到旁边,霍连云道:“没想到吧,竟有这么多,这几年饕餮把楼里的生意做得很好,他不会轻易放手。”
  “看不懂。”赵洛懿粗声粗气道。
  “……”霍连云拿起账册,拍净上面薄薄的灰,站起来,欲言又止地看赵洛懿,神情里带着些失落,“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多说无益,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霍连云走了,赵洛懿没有立刻进屋,他屈起一条腿,背靠大柱,望向深不见底的苍穹,昏暗微弱的灯光映入他深邃的眼底,一时之间有许多画面掠过他的眼前,回过头去,赵洛懿不得不承认,他已不太记得遇见李蒙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曾经那些冰冷的、让人难以呼吸的沉重过往,是他的全部。日子勉强过得去,生活不外乎是漂泊,结局每个人都一样,只是有的人有人收尸,杀手这样的身份,注定了有一天会弃尸于蓬蒿之间,腐败成泥,化归天地。
  那天夜里,赵洛懿头戴竹笠,手里垫着囊中羞涩的几文钱,够买两片豆干,要有半斤好酒,倒也能将将就就,吃个饱,暖暖身。
  热腾腾的蒸汽在夜里挥散开去,宛如仙境。
  赵洛懿手里垫着俩馒头,边走边不动声色躲避人来人往,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喜欢静静坐在别人家的门前,漫无目的地盯着街面上那些欢声笑语不知哀愁的家伙打量。
  一个孩子猛然扑到他的身上,赵洛懿浑身都僵硬了。半晌,方能动弹,他轻轻推开那孩子,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
  这个人跟了他很久,少也有半个时辰,因为对方一直不现身,赵洛懿便当没发现他。
  赵洛懿闪身拐入一条小巷,只见一人匆匆跟来,两人碰了个正着,对方粗噶地笑了起来。
  “知道跟不住你,怎么来中安了,那个倒霉蛋是谁?”易容的脸上皮子干黄,做什么表情都显得不自然。
  “陈硕。”赵洛懿沉声道。
  那人一哂,撕下脸皮子来,把一离开脸就失去人气的面具捏在手里拍打,眼睑垂下,又抬起头。
  “真是,瞒不过你这双招子。”陈硕虚虚做了个挖眼的手势,“送上门的生意,做不做?”他似笑非笑看着赵洛懿鼓囊囊的胸膛,邪笑两声,“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嗜好。”
  赵洛懿才想起那对儿馒头,从怀中摸出来,拎在手里,不耐烦道:“有屁就放。”
  “知道你不爱跟我们这些吃皇粮的打交道,不过,银子可跟谁也没愁。”
  钱袋从陈硕的手上到了赵洛懿的手里,沉沉的,赵洛懿粗粗一估,少说也有一百两。
  “比你从楼里接划算,请赵爷吃个酒的钱,替我办件事。”陈硕侧身站着,半边笼罩在阴影里的脸格外阴诡难测。
  “东市出去,关西上三街南口头一家,门口俩大石狮子蹲着。今晚劳赵爷过去一趟,接个人,带出去,随您处置。”
  赵洛懿将银子一收,漠然道:“弄死了不管。”
  “随你。”陈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四百两接人的钱,没钱赵爷也肯取人命?既立了新规矩,少不得帮您放这个消息出去。”
  赵洛懿似乎不耐烦搭理他,事说完,身轻如燕地上了房,轻功一展,任凭谁也追不上。
  月亮从云翳中舒展出半张圆亮的大脸,赵洛懿食指与拇指不住搓弄,斜斜披洒的月光给他朦胧恍惚之感,记忆被房里一声响动打断。
  李蒙跟手上的绳子正在较劲,看见赵洛懿进来,便着急张嘴,想说什么。
  “别叫爹了。”赵洛懿道,走去给他解开。
  “爹……”李蒙垂下长长的睫毛,颧骨睡得发红,嘴巴稍稍朝右一撇。
  赵洛懿便把绳子另一头缠在自己手臂上,领着李蒙去如厕,回来给李蒙擦干净了手脚,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把人放在榻上,扯过棉被裹住李蒙瘦了不少的身子。
  李蒙从被子里露出一对儿乌溜溜水当当的眼,嘴唇嗫嚅。
  “睡。”赵洛懿捏起他的下巴,意犹未尽地亲了亲,不敢深入,生怕吓着他。
  李蒙却难得没躲,眼神愈发湿润,脸上红得如同烧熟的大虾子。
  “怎么?”赵洛懿声音低沉,粗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李蒙的锁骨,李蒙伸手想摸他脸上的伤口,手却被赵洛懿握住,他皱眉挣扎了两下,忽然眼神一亮,扑到赵洛懿身上。
  赵洛懿不由伸手去抱他,怕他摔了。
  李蒙嘿嘿傻笑着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亲了亲赵洛懿的脸,嘴唇在赵洛懿伤口上轻轻摩挲,伸出舌头舔舐。
  “……”赵洛懿眼神一黯,睡到榻上,放下床幔,只管着迷地隔着里衣摸索李蒙细瘦的腰肢。
  “嗯……”李蒙身子扭来扭去。
  赵洛懿何曾经受过这样的撩拨,清醒时的李蒙比现在要害羞得多,现在虽然满脸通红滚烫,身体却很诚实地缠着赵洛懿。
  就在那个瞬间,明明应该觉得疼的李蒙没有像白天那样拼命挣扎反抗,而是抱紧赵洛懿的脖子,配合地将腰贴近对方。赵洛懿眼角闪动着些许泪光,低头按住李蒙后脑勺,深深吻他,片刻也不想再离开。
  翌日孙天阴给李蒙检查身体,淡淡瞥一眼李蒙的脖子,闭目,片刻后抱着李蒙的脑袋端详,检查眼睛、鼻子、口腔,又按压他身上穴位,看李蒙反应。
  翻到李蒙眼皮时,他就坐不住了,时不时要动一下,不动手就动脚,浑身透着一股不耐烦,想跑。
  赵洛懿摸到李蒙的手,握在掌中。
  李蒙安静下来,眼神一动不动地看赵洛懿,呆呆的,始终却不离开他的脸,手指时不时在赵洛懿掌心里弹动一下。
  赵洛懿抓着他四根手指,趁无人注意,小指在李蒙掌心里画了一个圈。
  李蒙顿时嘴角翘起来。
  赵洛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李蒙便即温顺地坐好,期待的眼神却让赵洛懿心里又酸又甜。生病的人格外脆弱,这一辈子李蒙都见不得像现在这样依赖他,他是一刻都离不得他的。
  “睡前吃,服下之后,今晚不会好受。”孙天阴边写药方边叮嘱赵洛懿,李蒙在榻上安静地坐着,手里玩曲临寒给他刻的一只木头猫儿,一会看一眼赵洛懿,人在就又专心地玩他的那堆木头玩具。
  “会痛吗?”赵洛懿问。
  “也许会,要是人清醒的,可以劝他忍。不过他现在像个小孩子,真要是哪里难受,未必能说得出来。从前没治过这样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概会有些头痛、恶心之症,别让他把药吐出来。”
  “如果吐了呢?”赵洛懿又问。
  “最好不要,有些药材实在难得,你也知道,否则我也不必特意跑这一趟。”孙天阴沉吟片刻,又说:“看着要吐了,就点穴令他不动。”
  轻易赵洛懿不肯点李蒙的穴,此法对身体有害无益,过孙天阴手的病人不计其数,他自然也知道。
  赵洛懿闭了嘴,没说什么。
  午饭在沉闷的气氛里吃了,收拾完,赵洛懿就在屋子里吸溜烟嘴,曲临寒战战兢兢蹲在外头院子里,手里在做一个小东西,时不时瞥一眼房门。
  赵洛懿就坐在门边。
  李蒙在睡觉,他不想睡,硬是被赵洛懿又亲又摸折腾累了,瘪个嘴,眼皮合上的时候,还抓着赵洛懿的手紧紧捏着。
  烟灰抖落在赵洛懿脚边一个铜盘子里,像是什么盒子的盖子,不知道赵洛懿打哪儿搜罗的。
  赵洛懿歪过头,屋里安静得很,连嘴唇吧嗒烟嘴的声音都响亮非常。
  曲临寒边做机关边留意他师父,自从回到赵洛懿身边,他就一直在盘算怎么答赵洛懿可能会问的问题,譬如,离开南湄后怎么回来的,怎么跟在孙老头身边,在肃临阁呆了多久,都知道了些什么。
  赵洛懿一天不问,他一天不能安心。
  快到傍晚时,云层渐厚,天空笼罩着快下雨时的滞闷。
  晚饭摆上桌,第一滴雨水打在翠绿的芭蕉叶上,如同人脸上不动声色的落泪,缓缓在长脸上拖出一道醒目的泪痕。
  李蒙吃饭的时候精神很好,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只憋出来几个字,零星获知他应该是做了个有趣的梦,想讲给赵洛懿听。
  赵洛懿揉他的头发,端着碗,勺子递过去,李蒙就吃,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赵洛懿看。
  赵洛懿指腹擦去李蒙嘴边沾的粥,喂的饭比正常饭量多一些,直至李蒙抱着肚子往榻上倒,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眼睛都不露出来,撅着个屁股。赵洛懿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一个瞬息,他眉头皱起来,蓦然涌上的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楚使得他眉间略略抽搐。
  吃了药,赵洛懿顺手喂给李蒙一颗盐津梅子,李蒙咀嚼得津津有味,上下嘴唇磕巴着发出声响,看着赵洛懿去打水,又看着赵洛懿蹲在床前,高大的身躯弯下去,给自己洗脚。
  李蒙眼神迷茫,嘴角沾着些口水,结结巴巴道:“爹……”
  爹抬起头,给了李蒙一个饱含爱意的吻,将梅子核勾了过来,李蒙抗议地呜了两声,便即抱紧赵洛懿的脖子,气息滚烫,脖颈通红。
  起更时候,李蒙总算有点困了,赵洛懿黏黏糊糊亲他红润的嘴唇,李蒙半眯着一双充满雾气的眼睛看他,那毫无心机的眼神让赵洛懿心里难受,他别过脸去,把棉被扯到李蒙身上,低头亲他的额头,同时,小声说了句:“睡觉。”
  李蒙乖顺地闭上眼睛。
  曲临寒和赵洛懿说好了,就在外间守,看见赵洛懿脸色不好地走出来,他低声叫了句师父。
  赵洛懿拍拍曲临寒的肩,师徒俩摆了一盘象棋,心不在焉地下棋。
  榻边李蒙无意识搭着的手指头轻轻弹动,眼睫频频颤动,整个人却不动,像是沉溺在一场难以清醒的大梦之中。
  
 
☆、一一二
 
  
  夏天里最热的时候,矮萝卜墩子似的李蒙,手上吊着沙袋,正伏在案上写字,临的是前朝书画大家许如墨的碑帖。
  “哟,三弟这么用功,想考状元吶?”手执一把描金紫玉骨扇的李二少走了来,是李蒙的二哥,素来是老大盯得紧,老幺疼得慌,中间正是不上不下,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成的吃喝玩乐样样通的纨绔。
  “哎,我可听说,我娘寻思着给你说一房亲,礼部林侍郎的嫡女,上回花灯节,带你看了的那个,脸圆圆,笑起来眼睛像弯月牙那个,想起没。别说二哥不疼你,得了消息,头一个来告诉你。可不像大哥,他可是二十四孝,爹妈说什么是什么,他不帮着劝说已是发了大德,你就甭指望他了。”李二少抓着李蒙臂上沙包往下一扯。
  顿时月饼大的墨团子在宣纸上浸开,李蒙一上午白临了,抓起笔就李二少脸上戳。
  “用你给我通风报信,”李蒙扑上去,按着他二哥,提笔就来,两撇八字胡又快又准,被二少恼恨地推开,忙不迭擦脸,听见李蒙仍在变声的公鸭嗓子道:“你养在青石巷里那位,用不用我告诉嫂子啊?”
  “你小子出息,成,你倒是告诉去。”李二少没擦干净墨,反倒弄得嘴唇上下一圈儿黑,愤愤道:“告诉了我好把人接回来,光明正大做个妾。”
  这话李蒙的二哥必须只是说说,李家家教甚严,要是让李陵知道二儿子在外头养了个唱戏的,打断腿都是轻的。况乎朝中四品以上官员不许纳妾,虽说眼下李蒙他哥才是个六品芝麻官,胜在年纪轻,前途大有可为。
  李蒙自己也是成天被李陵派的人盯着,一刻不许松气,自打从瑞州来了中安,李蒙小少爷的安生日子就算完了。
  每日天不亮得去学堂,一个月有一次回家的假,统共两天半,第三天一早,二娘就得红着眼圈儿给李蒙打点上行囊,把人送上马车,两个家丁一个陪读。学堂也不远,马车半日的车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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