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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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犹是少年心性,屠苏酒他并未尝过,眼睛发光地点头。
走出了府衙,李蒙才想起,方才霍连云开门时,他嗅见的是药酒味,那味儿太刺鼻,根本藏不住,但隐于其中的,还有血腥气。
李蒙顿时住了脚。
大秦的除夕往往从傍晚开始庆祝,家家户户要燃放烟火和鞭炮,吃年夜饭一直到次日天明,家里人嗑瓜子闲谈守岁。
街上处处都挤着采办年货的人,大妈大婶吵嚷个不停,李蒙一时脑中有些懵。
霍连云受伤了?有人追着他们一直追到了岐阳府衙?不是在府衙,霍连云一早出了门的,何况在府衙里要是有人打斗,不会其他人都听不见。霍连云在十方楼四大杀手中排行老二,谁伤得了他?
他师父也出了门,要是来的人能伤到霍连云,恐怕他师父也……
李蒙脑子里“嗡”的一声,视野里人头攒动,他一路走一路找,步子越来越急,冬日里走出一背热汗。
足走了小半日,也没看见赵洛懿,实是口渴难耐,问过茶馆伙计,想站在门口喝完茶再找。
李蒙对着茶碗吹气,眼珠仍不停四处看,这师父太不让人省心了,成天起床就往外跑。秦蓁蓁柔美的容颜闪现在脑内,继而是赵洛懿逛花楼的场景,再联想赵洛懿一个落拓江湖客,本来谁看他衣着都会以为此人不好惹且身无长物,可他钱袋里总收着几张大额银票。
李蒙愈发坚定了赵洛懿是趁自己没起床逛窑子去了,要不然他钱袋怎么不在。
刚喝一口茶,一行穿着怪异的十数人从李蒙眼前走过,紧接着,茶馆内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止住,为数不多的几个闲客满面郁郁被人从里头赶了出来。
“几位客官这是做什么,我们做点寻常生意,是本分人呀。别、别砸。”伙计全架不住,上一个被一拳揍飞一个,老板只得亲自赔笑。
那几个下身裹着兽皮裙的人便似听不懂似的,互相对视交谈之后,其中一人走上前去,生硬地问老板:“有个穿黑衣的人,他应该腰上有伤,站不直身,有没有、来过?”
其余诸人四下查看,恰好李蒙是一身黑,忙挺直了腰板。
那问话的人也看见了他,转过脸来,皱眉。
慌乱中李蒙碰倒茶碗,再次浇湿了袍子。
“……”李蒙自暴自弃地不去管袍子,挺直身站着,他看那几个人手中都有兵器,要是跑,恐怕会被误伤,反正他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你、是谁?”陌生人问。
他侧脸刺着一条蛇,蛇吻蜿蜒至耳廓上,模样也不像大秦人。
“李蒙。”
“见过,刚才我,问的人吗?”
“没有。”李蒙诚恳道,“他受了伤,你们可以去医馆查问。”
男人觉得有意思,李蒙似乎不很怕他,只是急着想走,眼睛不住在看离开的路径。
“他不会、去医馆。”
“哪有人受伤不找大夫的?”李蒙倒认真与他计较起来。
男人眼珠呈现浅棕色,手搭上李蒙的肩头,哥俩好一般地冲他笑起来,因他脸色黝黑,牙齿显得很白。
“我说、他、不会。”
李蒙感觉到男人手提住自己衣领,就在对方发力刹那,李蒙已提起内劲,顺势蹿出,脚踏在男人胸前,借力跃上对街酒楼了。
雷鸣般的下令声响起,李蒙一看,那些外族人竟然追起自己来了,连忙爬上屋顶,把别人房顶砖瓦踩得直作响也顾不得了。本以为走上面快,谁知道那些人轻功也不错,都上了房顶。
李蒙一看下面有间院子里人挺多,忙矮身一跃,跻身两堵墙之中,借着自己身形瘦,也没大看清是些什么人,只知道多是女人,软糯呢喃听起来就很舒服。
李蒙边跑边向后看,生怕被追上,顺势推开一间屋子。
迎面“嗖嗖”数声,李蒙迅速低身滚进桌下,满面骇然看见钉在木门上的几枚飞镖。李蒙深切感受到了人在江湖飘的风险。
屋门关上。
李蒙才想爬出去,颈中一冷,心中大叫糟糕。
才躲了虎豹,又遇上豺狼,只见眼前绿裙,大概是个姑娘家,早在心中盘算,才想起来那院子里的女人们所作装束,知道自己是到了某间妓院里了,慌忙道:“姑娘饶命,我来寻人的,不慎误闯,请姑娘恕罪。”
“寻人?寻的什么人?”那声音带笑,李蒙却也不敢有半点放松。
“寻我师父。”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他、他,”李蒙十分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又听那女人问,“是不是姓赵?”
李蒙被人提着后领子,从桌子下面拉出来,整个人都有点懵。
“大白天想方设法逛窑子,你们师徒二人,倒是臭味相投。”女人曼声道。
“净说屁话。”
听见赵洛懿的声音,李蒙大喜,也顾不得女人还抓着他后脖子,一挣脱,往内室扑去。
见赵洛懿赤着上身,坐在花娘的绣床上,披头散发,武袍掖在腰中,身上还不少痕迹,登时吓得哇哇大叫,窘得一脸通红,只没脸看地掩住脸。
“师父,你怎么真的大白天出来逛窑子了!”
☆、馨娘
二话没来得及说,李蒙脑门上挨了一记,赵洛懿的烟斗在他脑门上戳出个红痕。
“……”李蒙不满地捂头,四下看了看,绿裙的花娘走到门边,抱胸斜倚在旁。
屋内焚的香十分好闻,令人气血奔腾。
李蒙脸红红,转头看见赵洛懿腰间缠着层层白布,隐约有血渗出,不由得使劲吞咽,好半天才问出声:“那群外族人要抓的就是你?”
赵洛懿云淡风轻道:“他们找不到这里。”
“他们刚才在追我。”李蒙说。
赵洛懿:“……”
花娘走来,捉起李蒙后领子,像提起一只猫儿,李蒙手脚全不着力,脸很红。
“算了,又不是打不过。”赵洛懿说。
李蒙后脖子一松,跌在地上,赶紧爬起来,只觉头晕目眩,一手使劲按额角。
“师父。”
赵洛懿掀起眼皮看了李蒙一眼。
李蒙脚下两个趔趄,身软目饧,手在空中乱抓,什么都没抓到,丢下一句:“晕死了……”就呈个大字型倒在了地上。
花娘凤头鞋尖踢了李蒙两下。
“他大爷,这样就晕了!”哭笑不得地叫了声,赵洛懿已下床来,一言不发,把李蒙抱到床上。
花娘手中细腰塵尾比翼扇掩住口,“一点春香而已,你徒弟,该不是还未经人事。”
在大秦,男子十三岁可成亲,到李蒙这年纪,还没有正儿八经睡过姑娘的,也就剩疏风了。
赵洛懿没理会,把李蒙安置好,披起武袍,挽上腰带,朝花娘说:“我出去一趟,他醒后,让他自己回府衙。”
走至门口,赵洛懿回头看见花娘弯腰好奇地探看李蒙,一手伸向李蒙。
“你哪只手碰他,下回见面,我便取走你哪只手。”
赵洛懿推门出去。
花娘听见他的脚步声碎碎踩在屋脊上,不曾刻意隐藏,撇嘴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小气,我就摸了你徒弟怎么着吧?”
葱白嫩指作势要探,手忽又顿住,花娘想了想,五指已先不争气地蜷缩起来,生气地起身,朝外叫下人打冷水来。
寒冬腊月里兜头淋一盆冷水,李蒙就是再大的火气也都泄了。何况他风寒才好,鼻翼翕张急促喘气,睁眼便看见那花娘手中一只硕大的木瓢,又要朝他头顶冲。
“阿嚏——”
“你小子——要吓死老娘呀!”花娘不住拍抚心口,木瓢随她手抖溢出些水,李蒙才发觉是热水,还挺舒服的,老实下来。
水声不断,不知水里加了什么,闻起来很舒服,赶路常常十天半月不洗澡,到了府衙又就病着,李蒙泡在浴桶里,舒服得闭起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花娘问。
“木子李,单名一个蒙。”花娘与师父相熟,李蒙自然而然放下了戒心,不过还是奇怪,“你屋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我晕了,你们俩都没事。”
“楼里的人,都是闻惯了,将来你师父会把这样本事也传与你。”
李蒙嫩白皮肉在水里泡得像只熟透的虾子,花娘抬起手,又恨恨避开不与李蒙皮肉接触。
李蒙背着身,倒是不知道,只因为热水烫得骨头发酥,整个人都懒懒的,只知道哼哼。
“跟着穷奇多久了?怎么好像连他的一成本事都没学到。”
李蒙闷声不吭,片刻后才郁闷道:“他还没决定正式收我做徒弟,你知道我师父喜欢什么样儿的徒弟吗?”
要是学成赵洛懿那身功夫,要报仇就有了希望,李蒙虽被热气熏蒸得昏沉,倒还记得大事。
“他收徒弟,可是大姑娘上轿,只要你别触到他的底线,肯带着你,已是待你另眼相看。”那花娘说话嗓音甜丝丝凉沁沁,听着就使人沉醉,也是十方楼中人,要是她出手,但凡正常男人,恐怕一招也挡不住。
李蒙胡乱想着,顺从地要起身,忽然反应过来。
“请姐姐去外面等候,我穿好衣服便出来。”
“都在我跟前儿洗涮过了,才想起这一茬,还有什么好遮掩的?”说着话,花娘走了出去。
大概洗得太久,李蒙浑身都是红的,犹如喝醉的大虾。
“你袍子脏了,正好,你师父一早去取了给你新做的袍子,你自己看看要穿哪一件。”
里衣贴着李蒙没太擦干的身子,显得有几分瘦弱,不过穿上外袍,挽上腰带之后,腰是窄瘦,屁股墩儿上有点肉。
花娘满意地点点头。
“我师父怎么受的伤?”李蒙问。
“他那个人,一年到头伤是不断,不要命的打法,早些年更狠,都以为他急着下去找他娘。”花娘蓦然打住,话锋一转,“总之他有了徒弟,大家也放心一些,好生照看你师父,学着点。”
原来赵洛懿也没娘了,李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闷头把包袱拴好,拿上无妄剑,打算告辞。
“怎么,都不问问我的名姓,要学你师父的作为,可要得罪不少人。他有那个能耐,得罪得起,你呢?”花娘淡笑道,坐在绣床上,雪白双腿从裙中伸出,抬起一些,交叉摆弄在一起,懒怠地靠在小桌上,一手支颐,促狭地看李蒙。
李蒙只得硬着头皮问:“姑娘芳名,不知可否告诉在下。”
“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我便大发善心告诉你,可记清楚了。四大杀手谁来了我的地盘,都得上我这儿来报到,你可以叫我——”花娘眼角上挑的妆媚态横生,“馨娘。”
“……”李蒙勉强牵起嘴角,“你的新郎官儿何在?在下帮你把他捉回来。”
馨娘勃然色变,正要发作,又强忍下去,抿着嘴角笑:“小兄弟真讨厌,奴家名字里带的那个字儿,是处子馨香的馨,别记错了。”
“……”李蒙刚消下去红的耳朵又发起烫来,夺门而出,就听见馨娘的笑声在屁股后面追,愈发不敢停步,闷着头钻出院落,从后门出去,略略认得这条巷子,一路问一路走到熟悉的南街上,才想起来霍连云让他买的东西,赶紧又一路问去酒馆,因想着霍连云和赵洛懿酒量定不会差,自己若还想蹭点,就不能买得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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