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云集录 作者:廑渊/趴在枝头等红杏
Tags:情有独钟 强强 天作之合 江湖恩怨
又过了段时日,小娃能走了,不知怎地独自一人来了摆琴的屋,一见架上的七弦琴就哭。哭声太大总算引来了大人,却没人能止住。
后来被人抱离才算了事。
栾郊掏了掏耳朵,道:“闹得我头都疼了,”看了眼阿绯,“比你还吵。”
阿绯难得没反驳,煞白了小脸,心有余悸:“……我竟有这么吵吗。”
哑巴亲了亲栾郊耳垂。
栾郊一惊,扭头看去发现竟已是微笑着的天心无曲,一时更是被吓得无话。
近来天心无曲出现得愈发无迹可寻了。
他道:“那小娃娃身上似乎有点熟悉的味道。”
栾郊问:“你的熟人?”
天心无曲莞尔一笑:“我们的。”
栾郊眨了眨眼:“你和阿绯他们的?”
天心无曲笑得更欢:“是我和你的。”
栾郊嘟囔道:“听着像我们俩生了个娃。”
天心无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栾郊错开他炙热目光,道:“那怎么也得算上阿绯他们。”
天心无曲道:“本就没什么阿绯和哑巴,我只有一个名字。”
栾郊忙道:“打住打住!我们先前说的是那小娃娃!”
天心无曲眉头微蹙,道:“有点像那书生。”
栾郊一回忆:“是有些像,没想到他竟又投胎投回来了。”
天心无曲道:“回来又如何,早不是一个人了。况且人死时候魂魄四散,这小娃至多只一半魂魄是那书生的。”
栾郊叹气:“没想到他如今竟不喜欢你了。”
天心无曲好笑道:“他这么小年纪懂什么。”
栾郊仍忧心忡忡:“一定是因为我们在他魂散前把他吓着了,才使他记挂到这辈子,特地来报仇。”
“报应。”他长叹。
“都怪我不好。”回来的阿绯哭着道。
续弦【终】
7、
天心无曲也开始觉得是报应了。
小娃稍长大些,成了个小书生,一考十年仍旧是秀才,果然家学渊源。后又被人骗去赌场,输了个底掉,不甘心下愈挫愈勇,终被人算计败光了家业,无法下开始卖些收藏,天心无曲首当其冲。
书生旧友黄生,算得栾郊主人之一,也已是耄耋老人,顾念旧情,高价收了天心无曲。
可惜虽得了琴,却又无甚兴趣,随意拣了个地方摆。
如此日子竟比原先还不如,琴上积灰厉害,阿绯已经不太敢见人了,总说自己脸是黑的。连着天心无曲出来得也少了,偶尔见着时,神容黯淡无光,减了风采。
某日他难得露脸,忽低声道:“要糟!”
栾郊本在懒洋洋打盹,闻言惊醒,也发觉不对。
外头火光冲天,竟起了大火,众人扑救不及,更无人照料这偏僻一隅,不消多时火势蔓延,天心无曲怕难逃厄难。
栾郊难得神情凝重,看着外头,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天心无曲站在他身边,瞧着瞧着竟笑了出来。
栾郊没好气道:“如此时候,你竟还要笑!”
天心无曲衣衫本是藕色的,映着火光更是红得艳丽,白玉般的脸也多了点暖意,如画眉目温柔得叫人叹息。
他道:“也好。你也明白,天心无曲如何都碍不到你,你总能活得好好的。”
栾郊恨不得打他:“怎说也认识那么久,你以为我会看你去死?”
天心无曲怅然道:“那又如何,谁也救不得我了。”
他虽化形,但依托原身存在,可惜他是有主的,如今的主人正是黄生。除非黄生将他带走,他根本离不得此地。
人有人的活法,似他这般的灵物也有自己的活法,寿数虽长,到底生死不由己。
“也是一语成谶了,”天心无曲道,“既然总有消亡时候,这结局不差。”
栾郊蓦然冷下脸,与他道:“你还要装腔作势,以为我不清楚你打算?你分明早存心利用我,才分出阿绯与哑巴来试探我性情,与我亲近,意图让我在这种时候救你。”
他一字一顿:“我早知道了。”
天心无曲脸上眼中俱失了笑,一眼不放地看着他,神情冰冷。
栾郊道:“救不救是我的事,不关你事,”又补了句,“看我心情。”
火舌钻了进来,燎过琴身,天心无曲衣上便多了片焦黑,栾郊在他面前冷眼瞧着,似无动于衷。
木质易燃,再熬不了多久,怕就要成灰烬。
天心无曲道:“其实我……”
栾郊整了整衣衫,挺直了背,道:“其实救你也无妨,反正我没那么容易死。”
天心无曲这才真惊了,忙伸手拉他,不想对方将手一抽,只摸到片衣角。
栾郊微微使力,“刺啦”一声,连衣角也没了。
他碧盈盈的衣袍本有些邪气,此时却从内而外透出金芒,煌煌光明。
那光耀目,天心无曲不由微微闭了眼,片刻后睁眼欲阻,到底为时已晚,被栾郊一袖推了琴身送出了火场。
他急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灵物不得自主,其中更有大因果,今日栾郊若乱了其中秩序,无异逆天而为。
栾郊不以为意:“不过是弃了别处的原身,自毁元神罢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天心无曲心知他说的不欠明明是反话,怒极反笑,道:“谁要你救!”
栾郊竟一扫惯来的漫不经心,意气飞扬:“我乐意!你管不着!”
8、
尘埃终落定。
栾郊情形却不好,昏沉中听得耳边嘈杂喧闹,好不容易消停会儿,又有人絮絮叨叨不停,神似阿绯,只因声音不同,不致错认。
那人道:“……初见时候我并未唬你,分出阿绯两个非我本意……”
栾郊不甚诚心地在心里回他:是是是,你做什么都有理。
那人听不见他心声,又道:“后头琴虽修复,一段时间里我也的确只能在白日出现……”
栾郊只注意到“一段时间”四字。
那人继续说:“等我全好时候,我见你挺喜欢阿绯他们,又与我不是很亲近,也就放任着了……”
简直一派胡言!栾郊愤然。
那人柔声道:“即便我真有过利用你的心思,也是许久前的事了。我本只是张琴而已,能生出灵智来已是侥天之幸,如何能奢望更多?当然……”他停了片刻,才说,“你嘴上骂我,但我知道你心里是为我好的,我还是有些欢喜的。其实我早与你说过,本就没什么阿绯和哑巴,我只有一个名字……”
醒不过来的栾郊只能在心里又多骂了两句。
总之那人将这些话翻来覆去不知讲了多少遍,听得栾郊耳朵生茧,恨不得立时跃起封了对方嘴。
待他当真悠悠醒转时,果然见着天心无曲那张如画面容,不提看来多憔悴,衣衫都成了焦黄色,只一截袖子维持原色,愈发显出可怜。
栾郊本想爽快地骂上一通,可见了他这模样到底什么也说不出。
天心无曲嘴唇动了动,看他的目光既怨且哀,似有千言万语。
事实上他之前也的确说了“千言万语”。栾郊忆起这些,有些心软,不想这人忽神色坚决起来,不等栾郊反应,就将阿绯和哑巴扔了出来,自己却溜了。
哑巴看着并无两样,阿绯却成了齐肩短发,眼圈都是红的,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栾郊好不容易在他混乱的叙述中理清了头绪。
却说当日他自毁原身,拚死赢得片刻自由,却也给自己留了条活路,没把用来粘天心无曲的那丁点也用了,否则不等火烧来,就没了天心无曲。
毕竟阿绯与哑巴准确说来都不算是他。
天心无曲被送出后不久,大火也熄了,黄生家清点损失,又见着了这琴,想起小书生那败家子,无端将这二者联系起来,觉得天心无曲克人,因而忙不迭地把琴卖了。
琴身虽没在火中损毁,到底被燎到,焦了个角,品相不好,即便是千多年的古琴,也卖不出好价钱,最后被琴斋低价收了。
现在天心无曲正摆在琴斋之中,静候买主。
阿绯道:“那日来了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根指头有我两根粗,手上又油腻,摸过来时……”打了个哆嗦,脸色惨白。
栾郊不以为意:“这算什么?粘东西时候,有些人还是拿涎水濡湿的,我可说过话?”
阿绯与他顶嘴:“你又没人好说!”
栾郊怒弹他脑门。
哑巴难得开口:“……的确……可怜……”
栾郊想了许久,也没判断出讲的是谁。
琴斋不大,天心无曲没能占得好地方,随意搁在架上,生意却不差,进门的十人里有九人要来摸摸碰碰。
店主是个女干的,也有眼光,还能言善道,专拣些个不识货的人,骗他们说这是传说中的焦尾,价格自然也不菲。
栾郊之前话说得铁齿,事到临头才有些受不住。他怎么也没料到,自他弃了其余的原身,竟与天心无曲浑融一体,那些人碰触古琴时候,他亦有感觉。
……真不好受。
这会又有人来,还是个武夫,五大三粗不提,手指粗粝,摸在琴身上时,活似磨人的砂纸。
栾郊头皮发麻,一面拿手使劲挠,一面在屋内兜圈子。
他自顾不暇,也没工夫去注意阿绯如何,直至忽被人捉住了手腕。
天心无曲小心抱住他,动作轻柔地抚他后脑勺,道:“好些没?”
仇恨转移这法子着实好用,栾郊一时没去注意身上感受,全副心神都在对方上,当即横眉竖目,道:“你可算出来了!”
天心无曲假作没听见他说话,近前啄吻他脸,问:“这样呢?”
栾郊一愣,没绷住脸,好一会才道:“哄小孩呢!”
9、
天心无曲指了指自己喉咙,又点在胸口上:“你已在我身体中,即使再恶我,也离不得了。”
栾郊知晓他大概并没别的意思,但不可免地想得有些多。
近来天心无曲除了偶尔拿阿绯两个顶缸外,并不躲他,常与栾郊一道坐在梁上,评点来往购琴人。
说是评点,也不过说说那人是否习过琴,又有否琴心。
这日来了个书生,独独挑中了天心无曲,虽被提了价,也没放弃。
栾郊道:“怎又是个书生?算啦,还算不错。”
天心无曲将此人细细看过,道:“勉强。”
栾郊推了他一把:“世上哪能真正找着称心如意的。”
天心无曲握他手,道:“若你是个凡人,那做我主人我必定是满意的。”
栾郊不吃他这套:“我可不会弹琴。”
天心无曲想了下,道:“不会弹也没什么,我能自己弹给自己听。”
许是老天听见这番话,书生还未接过古琴,外头又来个公子哥,“独具慧眼”挑中了天心无曲。
他有权有钱,不容书生说什么,便将他赶了出去,问起古琴价来。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