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云集录 作者:廑渊/趴在枝头等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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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潮平大惊:“简……盟主!”
江湖中出名的最快方式【2】
2、
他心中震惊不比其他人少。简钧天当年之所以能任盟主,除了剑法高明,更大原因是他性子柔弱,相比那些心气强的人更好驾驭,果然多年来,江湖中提起天下止戈,先想起的却是沐潮平。
如此之人,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简钧天目光看过众人,道:“万神医遇害那日,这位小兄弟喝多了酒,坐在城头发了一夜酒疯,稍打听下便能知道。”
时辰尚早,天光熹微,长街上雾气未散,他衣衫整洁,却濡湿了发,发色黯沉如未洇开的墨,衬得肤色浅了稍许,白得有些透。
五官又生得细致,单薄过头,眉长而淡,整个人就似呵了气的镜中照影,不真不实。
沐潮平触及他清淡的眼色,什么也说不出。
他心里并不将这位盟主当回事,面上却不敢有半分不敬,当下话不多说,便往外走。
道士起身缓,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了头。他穿深色道袍,外头披了雪白鹤氅,愈发显出风骨秀逸。手搭在腰间剑上,拇指摩挲剑柄,眼风扫过江雪舟,道:“来日若有机会,定要再看看你剑法。”
语毕不等回答,人已远去,只最后一句随风而至:“……贫道魏真。”
江雪舟没在他身上上心,反倒是简钧天略有所思:“原来是他……也只能是他。”
游仙观魏真乃世外之人,并不常与人动手,弗论决生死,但他剑法已得个中三味,登堂入室,江湖中若说起年轻的用剑好手,必有他一席之位。也只可惜他到底年纪尚轻,想来过上几年,会有更大进益。
简钧天回过神,发觉江雪舟仍抱着剑,身子后倾倚着柱,偏头瞅他,见他看来,微微一笑,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何以仗义出言?”
看人有许多种看法,若是初相识的当要含蓄些,少见他这般毫不避忌,似要生生在对方身上剐出一个洞的。可他神情自若,让人无从指摘,仿佛无论说什么,在对方的光明正大下都相形龌蹉了。
简钧天脸上起了层浮粉,倒比原先多了点活人气,避过对方灼灼目光,道:“你也说了是仗义出言,既为义举,为何不能为?”
江雪舟低笑了两声,才道:“原来前辈口齿如此伶俐。”
这话有些轻佻,并不适宜从他这个后辈嘴里说出,简钧天讶异下不由看他。
江雪舟的确生得好,唇边噙着笑时很有些含情脉脉的多情,最后几字似在他舌尖滚了一圈方落地,叫听的人一颗心也荡在半空没着落。
简钧天蹙眉,张口欲言,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下移,落在他手里短剑上,转了话茬:“这剑柄可是辟寒犀?”
江雪舟衣饰并不出众,唯独这剑华美夺目,也难怪一眼瞧见。所谓辟寒犀乃一件奇物,仅见于古籍中,休说充作剑柄。
暴殄天物也不过如此。
他眼珠一转,道:“前辈眼力竟也这么好。我师父向来疼我,年幼练剑时候,怕我冷着,特去寻了辟寒犀来,打了这短剑。”
这种宠法直叫人咋舌,简钧天道:“尊师必非常人,倒想见上一见。”
江雪舟一脸吃不消表情:“他那人一点不着调,前辈端严之人,怕是看不惯。”
简钧天未执着:“……也罢。倒叫我想起一位师兄来,早些年受他颇多照顾。”
江雪舟道:“既是前辈的师兄,自然也是不凡。”
简钧天被这直白的马屁逗笑了:“方才与沐潮平说话时,怎瞧不出你这么会说话。”
江雪舟撇嘴:“我这人性子躁,不耐烦与人打嘴仗,前辈却不同。”
简钧天道:“因为我为你说话?”
江雪舟大笑:“当然不是。早闻得前辈大名,我心中仰慕已久。”
“仰慕”二字吐字格外清楚,简钧天不知是否自己多心,竟听出了些旖旎缱绻来,一时尴尬,手掩唇边咳了两声,道:“莫开玩笑。”
他脸白,手腕也白,且比常人纤细,浑不似武人,颊上漫染晕红,竟有几分病骨支离的荏弱。不相识的人见了,怕要将他当做个病书生。可他的眼却不是书生的眼,眸色比常人淡上许多,又无一丝浑浊,似冰潭下的流水,不露声色。
纵然是沐潮平那般心高气傲之人,也得在这双眼前低头。
江雪舟大抵神经粗些,或笑或怒,随心而为,并不拘谨,此时闻言,也不过抱怨道:“为何不信我?”
简钧天摇头,放下手看他,像在看个闹脾气的半大小子:“我久未在江湖露面,根本没什么可让人称道的。”
江雪舟却驳他:“不是这么论的。小事做个百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一桩就够让人记一辈子。八年前焚天教偕同正道叛逆,趁天下止戈不备来攻,恰前辈在,单人独剑战了二十四场,无一败绩,由此才使得焚天教元气大伤,近些年龟缩不出。”
简钧天并无骄矜之色:“既任盟主,自当尽我本分。”
江雪舟粲然一笑:“这便够了,”又道,“还未问前辈此行为何?”
话没说完,已觉额前生风,他心念疾转,未有任何动作,任凭对方五指紧扣住他手腕。
简钧天形容苍白,手指纤细,江雪舟有片刻晃神,竟觉抓在他手上的是森然白骨。
他不解相询:“前辈做什么?”
“我为血手魔屠之事而来,想请小友助我一臂之力。”
江雪舟道:“我又不会跑,前辈何需如此?”
简钧天深深看他一眼:“你会跑。”
3、
宋应天与马南山都是江南人,死在千里之外,唯有万年青的医馆便在城内,开了十多年。
简钧天说要他帮忙,就真携他去了医馆,一路未放手,不知引来多少注目。
他不在意,江雪舟更不放在心上。
因出了事,医馆闭门已有几日,一片空落,没有血迹,也不凌乱。
江雪舟道:“万年青死在这儿?尸身放哪了?”
他与对方本就靠得有些近,说话时候又贴近几寸,两人间距离趋近于无。简钧天待他有种年长者对小辈特有的纵容,江雪舟几次错觉对方要来摸他头,甚至在心里仔细想过若简钧天真这么做了,他要不要躲。
——自然不能躲。
简钧天人瘦削,手倒温软,有种令人安心的气息,江雪舟面上不显,心里极是受用。
这位简盟主脸薄的时候受不得一点调弄,做正经事时候又脸厚得不受任何干扰,道:“尸身我早看过,与前两个一样,一剑穿喉。”
他另一手负在背后,微微垂首,低声赞道:“好快的剑啊。”
江雪舟道:“与前辈比呢?”
他嘴里这么说,却一派敬慕地看简钧天,显然早有答案。
简钧天不负他望:“自然是我快。”
江雪舟正待附和一句,不想对方又道:“可我并不以为这三桩是同一人所为。”
他问:“何以见得?”
简钧天终于松开他手,道:“血手魔屠为何杀人?”
手上没了那点桎梏,江雪舟反倒有些失落,简钧天却已继续说了下去:“为名为利为仇,总脱不开这几种。若是为名,为何要选宋应天与马南山这两个归隐的?若是为利,万年青行医少收诊金,一身清贫。若为仇……三人之中,万年青身为大夫,结仇最少,况且他十多年不离医馆,也无仇可结,只能是在他开馆前结下的仇人。”
江雪舟还未忘记先前说的事:“前辈为何说这三人不是一人所杀?”
简钧天沉吟片刻,方道:“若我说直觉,你可相信?”
江雪舟几乎不假思索:“相信。”
“……”简钧天觉得哪怕自己指鹿为马,对方也不会提出异议,一时不知该不该高兴,“寻常人面对武功不如自己的多会大意,万年青在三人中武功最低,从这儿也许能找到点线索。”
他说的是杀人事,神情语气却舒缓,似是真把这当做一件寻常事。
江雪舟问:“前辈向来少理这些事,此次怎会……”
简钧天不答反道:“那人留下木牌,上头写的江雪洲又是谁?”
江雪舟听出他言外之意,哀哀看他:“前辈也以为这事与我有关?”
两指轻扯对方衣角,见没反应,顺势抱上了腰。
他之前哀得不走心,简钧天自不会视而不见,却不料他打蛇上棍好本事,不过一时疏忽,现下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江雪舟是个不要脸的,好不容易找准了机会哪肯放手,心下一横,闭着眼把自己往对方颈窝里埋。
幸好简钧天个头够高,身上虽没肉硌得疼,到底不算太糟。他还不忘抱委屈:“前辈好狠的心,竟如此猜忌我。你可知我初听人说起前辈过往,便记挂在心,念念不忘,此次能见得前辈一面,真叫我心神欲醉。可前辈竟……竟……”
简钧天之所以少理天下止戈之事,除了脾性之外,还因他亦是剡山掌门,坐镇门中管理俗物,少与人来往,更不常与人亲近。哪想到今日不过说了一句话,便被人这般半真半假地指责一通,正手足无措。
江雪舟仍在表忠心:“前辈若不信我,便将我一剑砍了,一了百了。”
“胡闹!”简钧天终于醒过神,斥道,“这种话怎可随便说!”
二人见面至今,这大概是他语气最重的一句话,江雪舟却听得心情舒畅,抬头朝对方笑了一笑:“前辈果然心软。”
简钧天脸一僵,可对着江雪舟那张坦荡脸,又想起那声“前辈”,就真的心软了。
他犹豫片刻,终还是将手搭在对方背上,轻轻拍了拍,木着脸不知说什么。
江雪舟见好就收,没再闹下去,简钧天暗松了口气,道:“江湖中快剑不多,青城派方白鱼方大侠成名多年,见多识广,兴许知道些什么。”
也算巧合,方白鱼这段时间便在左近,一日后二人已顺利见得对方。
这方白鱼成名甚早,惯受江湖人追捧,颇为自诩。连沐潮平都不将简钧天当回事,休说他了,见面之后,轻慢不提,待说及来意,更是拿捏着不肯应,偏要与简钧天比剑之后才肯说。
江雪舟没那么好脾气,手里提着辟寒犀,笑盈盈道:“不若我与方大侠比上一场,如何?”
他长得太过年轻,一看便知是个初出江湖的愣小子,方白鱼却已过不惑,连眼皮也不抬,道:“你是哪家的小子?叫你家长辈与我说话。”
江雪舟并不怒,仍是笑模样,握剑的手未松半分:“方大侠敢与我比吗?”
他挑人火气是一等一的好手,这话说得看似寻常,偏叫人听出满满挑衅,方白鱼挑剔地看过他:“伤了你性命我可不管。”
江雪舟还未答话,却被简钧天伸手拦住,与方白鱼道:“这是我一位故人之子,年少气盛,说话当不得真。”
方白鱼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
江雪舟被挡在简钧天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前辈要从何处给我找个爹出来?”
江湖中出名的最快方式【3】
4、
简钧天说谎时候不多,虽知对方看不见,仍默不作响地红了脸。
方白鱼不是个瞎的,自然瞧见他们异样,只拇指一推剑柄,道:“还请盟主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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