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四)
Tags:怅然若失
,受过严格的礼节教导,怎会……有甚么不端之举?倒是你、你……”手向屈方宁指
了几下,“……一个奴隶出身的,一贯粗野无礼,也不知如何得罪了公主。只怕真的
不……不能……也未可知。哼,要真是有人造谣,怎么不说别人,专门选中了你?”
郭兀良急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起身按住屈方宁肩头:“殿下也是关心则乱,绝非
故意出言轻慢。方……乌兰将军,还请见谅。”
屈方宁极轻一笑,在他手上一按:“郭将军放心,属下理会得。”缓缓站起,目
视必王子,一字字道:“殿下,公主是我的妻子,她腹中骨肉,当然是我的孩子。此
事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毫无据理力争的必要。我出身虽然低贱,却也知道男人的胸
怀应该像天空般广阔,绝不应该怀疑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更不能让人诋毁妻子的清白
。男孩儿长得黑一些,有什么打紧?就算她生下的孩子豁口裂嘴、四肢不全、三头六
臂、状如妖怪,我也照样爱逾珍宝,不会对她有半点不敬。”环视众人一周,嘲道:
“想借此机会大做文章的人,究竟是谁?”携了小亭郁,径自离席而去。
御剑不想他如此宽容明理,意外之下,自嘲般摇了摇头:“别人早就懂事了!我
还当他和从前一样,蛮不讲理,骄横肆意。”一时有些好笑,又有些失落。
但最令他难以释怀的,却是屈方宁那一句“至亲至爱之人”。他想,宁宁现在有
两个至亲至爱之人了,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他曾经也是自己至亲至爱
之人,然而自己却没有信任过他,做了许多伤害他的蠢事……
一个月之后,就是神祝为初生儿祷福的日子了。白羽营的士兵在妺水旁立了一个
盛大的祭坛,将场地布置得气派无比。乌熊等一干义愤填膺者均鼻青脸肿,耷拉着头
,有一搭没一搭地干活儿。公主身体尚未恢复,由侍女、乳母陪着,在帐中歇息。
毕罗王阿斯尔亲派使者送来贺仪,竟是目连山与天山交界处、富含铜铁矿石的一
块肥沃之地,足有二百余里。名义上是送给长孙的,但孙子二十岁前,全盘由其父掌
管,因此也可视作给女婿的补偿了。
这份贺礼的贵重,可称前所未有。但人人瞧在眼里,都觉得十分尴尬。尤其是想
到乌兰将军这价值百万的身家,是头上的绿帽、怀中的杂种换来的,都忍不住唏嘘不
已。
但乌兰将军自己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全程逗弄着襁褓中的孩子,跟他小声说话
,逗着他笑。他本来是穿着最光鲜、打扮最华贵的,手上的戒指就有五六个。现在为
了不划伤孩子的脸蛋,全都取下来了,一件也不剩了。
别人远远地看着,心里就更难过了。要是平常人家生下一个全然不像父亲的孩子
,家中的男主人早就雷霆大怒,不但要将那给他带来耻辱的孩子一刀杀死,连母亲也
要被驱逐,连带娘家都颜面无光。不想乌兰将军对妻子如此大度,将这野生的孩子视
若己出,这不但是极为难得,甚至是超凡入圣了。想到这样一位好丈夫竟被妻子无情
背叛,一旁攥着手帕痴痴而望的少女们,许多都掉下了眼泪。
这样一来,祭礼的气氛就十分古怪了。千叶贵族、将领也有受邀前来的,此时便
有人试图缓解尴尬,自告奋勇地伸出手来,要看看孩子。
乌兰将军疼惜道:“瞧一瞧可以,只别吵醒了他。方才给大祭司吓得大哭,好容
易才哄睡着了。”
巫木旗急着要看,催道:“好啦,好啦,只有你生过孩儿不成?快快拿来,我们
又不吃了他!”
大家这才笑起来,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欢乐。于是依次捧过孩子,夸奖一番,说一
些吉祥之语。
倘若在平日,可说的当真不少。男孩可说健康壮实,长大一定是个好猎手;女孩
可说秀美可爱,一看就知道能歌善舞。就算孩子长得不太如人意,至不济也可以说“
眼睛像父亲”“脸蛋像妈妈”等话,撑一撑场面。
但今天这个孩子,生得又黑又丑,一张脸至今还未长开;身子瘦小,不到寻常婴
孩的一半大小。无论多么口才出众的人,都说不出甚么违心的漂亮话,只胡乱搪塞了
几句就罢了。
传到御剑手里时,旁人的好话都已说尽了。他身材魁梧,手掌粗大,将那孩子轻
轻握在手里,如若无物。只见那孩子眉毛稀疏,眼皮肿起,鼻宽而塌,下巴短小,瞧
来真与屈方宁没有半分相似。说到面目轮廓,倒真有几分那“敖黑儿”的影子。
他一见之下,再无疑虑,反反复复的只是想:“这是公主与那侍卫的孩子,他们
早就瞒着宁宁做成好事了。……唉,这要是宁宁的孩子,我不知有多爱他!”
巫木旗在旁好奇地看着孩子,忽然咧嘴一笑:“小锡尔从前像个小猴子,这娃娃
也像个小猴子!”
屈方宁向他二人方向看来,目光中满是感激之情。
小亭郁也抱着沙琳娜到场,此时便道:“方宁,你给你儿子取了名字没有?”
屈方宁刚从乳母手中抱过孩子,闻言一笑,点了点头:“有。叫阿葵!”
这名字钻入御剑耳朵,直如天降雷霆一般,将他天灵盖都击得隐隐作痛。
他离开人群,独自来到从前与屈方宁教习箭术的地方,想吹吹水风,冷静一下头
脑。
他想:“为什么宁宁给孩子取了这么个名字?这名字有什么寓意?”
这个葵字绝少用作人名,读来也并非十分动听。北草原最负盛名的女葵花,人人
都知道是他雅尔都家族的徽记。很久以前的一天,他把这种名字的花,刺在了屈方宁
的脖颈上。
他对自己苦笑一声,沿河岸缓缓下行,将祭典经呗之声远远抛在身后。
行至白石滩前,遥遥望见几个执经幡、摇金铃的僧人,并两名祭司、几位鬼方巫
女,簇拥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沿路洒水拜神。这也是孩童满月的仪式之一,由通灵之
士敬告四方土地,佑护孩子平安长大。
只听屈方宁沙哑疲倦的声音响起:“你们也歇一会罢。”
僧人巫女在河畔歇了。他抱着孩子,坐在了河岸最大的白石上。孩子哭了起来,
声音也是细声细气的。
御剑与他相距极远,只见他脊背微微弓了下去,头也低低垂着。
他在极目之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几次想要举步而上,又硬生生扼住了脚步。
忽然之间,一个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屈方宁唱起了哄孩子的歌。
只听他极轻、极轻地唱道:
“没有丰沛的雨水,
河流怎能不干涸?
没有雄壮的大树,
云雀儿到哪里去唱歌?
只有和雨水在一起,
河流才能养育牧民。
只有和大树在一起,
云雀儿才得以栖息。
……”
这声音传入御剑耳里,仿佛一条满是倒刺的鞭子,抽得他全身上下血肉模糊。
刹那之间,他想起了最初与屈方宁相识的日子,想起他在自己马前期待又害羞的
样子,想起他缠着丝带的两只手,想起他在自己腿上得意洋洋地问:我是不是你最骄
傲的学生?
屈方宁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缠绵缱绻之意。阿葵也渐渐止住了
哭声,似乎也被这歌声吸引住了。
御剑在山坡前泥塑木雕般站了许久,心中空茫茫的,竟不知身在何处。
只有那低低的、温柔的歌声,还在水风中不断地响着:
“……河流里的水啊永远没有穷尽,
美丽的小云雀儿不要忘了旧情!”
第85章 解羽
拜这身份殊异的男婴所赐,乌兰将军在接下来的六七月间,成为了比太阳还要炙
手可热的人物。阿斯尔王颁下诏书,敕封外孙为小安孜王,封邑之广阔、地位之尊崇
,几乎与嫡长孙等同。安代王为般配身份,亦将屈方宁封衔提了一级,同时对其率领
下的军队开放六个月最高级别的征兵权。千叶十六军人数以鬼军为首,西军次之,郭
兀良军、车宝赤军又次之。乌兰军人数不足二万,原本排在七八位之后。但最高征兵
权五个字非同小可,用车宝赤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是无主的地盘,见钱就抢,见人
就抓!谁敢反抗?一箭射死他!”又得意洋洋地向人吹嘘,说他老人家当年就是凭借
最高征兵权,一举侵入南朝边境,连破幽、檀、应、顺四州,一开始男的女的都抢,
后来战俘越来越多,只得坑杀了一大半,只留下青壮男子、妙龄少女。最后仍然人满
为患,只得以掷骰子的法子留下了五分之一,其余的虽然舍不得,也只好一股脑杀了
。屈方宁一接到特许令,立刻马不停蹄,率军前往什察尔城以北,抢夺原西凉境内青
壮年劳动力并牛羊财物。临别之际,他向马车中称病不出、久未露面的公主躬身道别
,又久久亲吻儿子脸颊,显然不愿与之分离。一名绿衫侍女探身出来,低声传达公主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