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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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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怅然若失

 
看来,似是笑了一笑,转头向侍卫交代一声,便随巫木旗一起过来了。巫木旗一手拖
 
着他,得意洋洋地邀功道:“你看,这不是一请就请来了吗?”
    屈方宁肩上的斗篷连着雪帽,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带着笑意:“巫侍卫长说,
 
将军有珍藏多年的美酒佳酿,叫什么江南春的,今天下了血本,要拿出来待客。我看
 
他要请我是假,自己惦记着才是真的。”
    御剑不意他一口答允,心头一阵剧烈跳动,口中只道:“是真是假,总是他一番
 
心意,只怕耽误了你的正事。”屈方宁微微一笑,道:“些微琐事,怎敢在巫侍卫长
 
面前拿乔?”巫木旗登时沾沾自喜,揽着他脖子晃了好几下。御剑斥道:“给你三分
 
面子,就不知轻重了!”见屈方宁紧了紧领口,催道:“还不去给屈将军牵马!”
    巫木旗嘿嘿一笑,牵过自己的小黑马来,与屈方宁同乘一骑,向鬼城奔去。御剑
 
紧随其后,见黑马经过之处,雪地上蹄印分明,心情高涨,一路如在云端。
    少顷过了岗哨,入帐坐定,巫木旗将炭火生得红彤彤的,又做了十多样卤肉、点
 
心,并两坛美酒,摆了满满一桌。屈方宁笑道:“巫侍卫长怎么这样客气法?”巫木
 
旗探身放下一碟卤水牛肉,又将一张切得薄薄的千层酥推到他面前,殷勤道:“你这
 
么久才来一次,当然要小心款待。免得你说咱们待客不周,以后再也不来了。”屈方
 
宁莞尔道:“原来来得少了,反而稀罕了。看来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御剑立即道:“你别信他。他巴不得你天天来,趁机撬我的酒喝。”拍开泥封,
 
注入银壶,信手放入一个四方温鼎之中,热气一烘,满室酒香。巫木旗嚷道:“天地
 
良心,老巫是关心小锡尔,何尝是肖想你的私藏!”一边极力撇清,一边凑在冷酒坛
 
边,扇了扇坛口酒气,大大吞了口馋涎。屈方宁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巫侍卫长变
 
着花样取巧,其实是为了自己打算,盼我拦门的时候放他一马。”御剑随口道:“我
 
原知他意不在此。”提起银壶,给他满满斟了一杯。那酒色泽清碧,有如春水照人。
 
浅酌一口,五脏六腑暖洋洋的,如沐春风。屈方宁满饮一杯,赞道:“怪不得将军不
 
肯轻易许人,的确是天下无双。”御剑道:“江南小户人家嫁女儿的酒,滋味倒还不
 
差,只是欠了些劲道。”提起酒壶,替他续了一杯。屈方宁仔细端详,道:“颜色也
 
好看。从前将军教我念诗,有一句春来江水甚么的,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御剑
 
哂道:“合意就多喝几杯。”见他酒杯已空,便重新给他斟上了。
    帐内暖热,屈方宁的斗篷早已脱下挂在一旁。几杯酒下肚,体慵目饧,两颊飞红
 
,嘴唇更是娇艳欲滴。身上衣服被酒气一熏,香气袭人。御剑隔着一张小小团桌自斟
 
自饮,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只见屈方宁轻轻晃着手中残酒,嘴
 
边带着淡淡笑容,一缕长长的头发垂在腮边,灯下看来,当真是艳若桃李。他心中暗
 
想:“春水再美,也比不上你。”
    巫木旗趁他们斟酌细品的工夫,早就囫囵喝了一大碗,口中嚼着大块牛肉,胡乱
 
赞道:“好酒!”听屈方宁说起从前,忽道:“小锡尔,你这两年怎地不来了?你与
 
我们将军多年交好,既是师徒、父子,更是极好的朋友。虽然娶了老婆、生了小毛头
 
,往日的情义也不见得就淡了。从前你天天在这里时,与我们将军下棋、谈兵、念诗
 
本子,那是何等快活?自从你搬出城去,他话都少了许多。唉,你不知道,我们将军
 
十次喝多了酒,倒有九次是念叨着你的。”
    屈方宁乌黑的眼睛微微一动,笑道:“是么?将军要是有心眷顾旧情,怎地常年
 
又不在鬼城,连作请的机会也不给人?”
    巫木旗挥手道:“这是两码事,怎能放在一起说?我们将军不论身在何处,都把
 
你记在心里。去年还特意开山起铁,给你锻造了一……”
    御剑喝道:“老巫!”伸脚在他屁股上一踹,斥道:“满嘴放屁。还不滚出去!
 
    巫木旗抚臀呼痛,踮脚跳着出去了。临了还向屈方宁咧嘴一笑,道:“他是拉不
 
下这个面子,不是老巫放屁。你坐!我再弄几个菜来!……”嗷嗷叫唤声中,已经去
 
远了。
    御剑才向屈方宁道:“他嘴里一向没个正经,你别信他。”
    屈方宁应了声:“我理会得。”举起银刀,一片片割开面前一大块煮得半熟的羊
 
肉。
    巫木旗不在面前插科打诨,二人之间便沉默下来。炭火细微的燃烧声中,银刀相
 
撞声异常刺耳。屈方宁将切好的肉片烫了一烫,盛在御剑面前的碟子里。御剑微一颔
 
首,却不曾下箸。少顷替他斟满了酒,屈方宁道了声谢,却也不再执杯。
    御剑酒意渐去,嘴里一阵苦涩:“我跟你之间,也尽于此了。”自嘲一笑,刻意
 
开口道:“你儿子病好些了?”
    屈方宁也颇不自然地答道:“已经好了,不是什么大病。绰尔济爷爷说他这几天
 
见不得一点儿风,只得严严实实裹了,放在大帐中叫人看管。这孩子从小身子弱,看
 
着可怜得很。”
    御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一点头,便不再开口。过了半晌,屈方宁问道:“适
 
才在岸边见将军演练枪法,不知将军身上大好了么?”
    御剑只得道:“好了。多谢挂怀。”
    屈方宁看着手边酒杯,道:“是我该多谢将军才是。将军救了我性命,我心里是
 
很感激的。等阿葵病愈,我和……一定再来向将军道谢。”
    御剑止道:“不必了。细算起来,只怕我欠你的还多些。别说我如今好端端地坐
 
在这里,就是……我也是心甘情愿。”
    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便自悔情意太重,恐怕是僭越了。看屈方宁时,果然表情有
 
些僵硬。他暗自懊恼,转念之间,却又苦笑释然:“我瞧你瞧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你心中自然知晓。我又何必要隐瞒?”
    此时巫木旗手托菜盘,一屁股顶开帐门,见二人之间气氛尴尬,好奇道:“将军
 
,小锡尔,你们怎地一动不动,坐禅么?”
    屈方宁神色才恢复正常,笑道:“坛子都见底了,我们好心好意等你,你怎地不
 
领情?”
    巫木旗这下急了,立马扑在团桌前,将酒坛抄在手里,对嘴灌了个底朝天,拍胸
 
叫道:“好险,好险!”忽然瞥见桌下另一个酒坛,抱起来一摇,顿时大喜过望:“
 
哈哈哈,你尽唬人!这一坛还没开封哪!”
    屈方宁半打趣道:“你不来,我们喝酒都没滋味。行不行?”
    巫木旗大为乐意,大大夸耀了自己一番,说到后来,舌头都已经大了,还挣扎着
 
说个不住。须臾第二坛也已落肚,屈方宁起身告辞。巫木旗拉扯道:“你就在这里睡
 
,也是一样!”又指御剑道:“你从前……下雪天,也是跟我们将军一起睡的。”
    御剑嘲道:“胡说八道。”命侍卫驾了马车,送屈方宁下山。见风雪大作,另叫
 
人送了一件黑氅出来,让他披上。巫木旗夺过马鞭,一叠声叫着:“我送你!”酒气
 
迷糊,就往车座上爬去。他身上负累极多,动作又笨重,瞧来真是万分滑稽。
    御剑立在车旁,却半点也笑不出来。见侍卫替屈方宁打开车厢,心中只想:“要
 
是换在从前,我绝不会放你回去。”
    屈方宁已经搭住了侍卫的臂膀,忽向御剑道:“将军几时回那边去?”
    御剑不明其意,道:“明年开春。”
    屈方宁微微一点头,道:“将军不在这里,以后想跟将军喝一杯酒,可就千难万
 
难了。”跳上车座,进了厢门,侍卫向御剑一躬身,将两扇车门牢牢关上了。巫木旗
 
胡乱呵斥了几声,歪歪扭扭地驾着车离去。
    车子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山回路转,终于不见,雪地上只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
    御剑在寒风朔雪中站了许久许久,最终抬步时,连小腿都已失去知觉。帐中炭火
 
已谢,酒菜都已冰冷。他在团桌旁坐了片刻,见屈方宁先前喝过的酒杯中还有少许残
 
酒,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举杯一饮而尽。冷酒入喉,却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呆坐半晌,才机械地站起身来,向寝帐走去。手一触到帐门,便察觉不对,厉声
 
道:“是谁?”
    只见床头一盏牛油灯下,一个人正静静地坐在床沿,身上的大氅脱在一旁,灯光
 
照得他身上雪白的军服忽明忽暗。
    他一瞬间如坠梦中,手停留在帐帘上,竟忘了松开:“……我以为你回去了。”
    屈方宁在灯光下动了一动,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准备回去的。只是
 
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缓缓解开了喉结下的纽扣,撩开垂在耳边的头发,将那片妖异扭曲的刺青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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