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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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帕骤然见到这么多人,显然有些畏缩,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绥尔狐道:“当时情形如何,你一件件说来罢。”
阿帕瑟缩了一下,两只手在衣袖下紧紧攥成一团,眼角却泛了红。隔了一晌,才
低声道:“婢子……婢子不记得了。”
必王子耐心早已耗尽,闻言倏地暴跳起来,叫道:“什么?!你脑子又没受伤,
怎会突然不记得了?”忽然醒悟,一指屈方宁,道:“是不是见凶手在场,你心里害
怕,不敢说实话?不用怕,我自会替你做主!”
他叫得激动,其实几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阿帕目光闪烁,不敢与人对视,分明
是有难言之隐。郭兀良与绥尔狐交换一个眼色,屏退书记官等,劝道:“阿帕姑娘,
你是此案唯一知情者,你的证言至关重要。如不将真相宣告天下,公主的冤仇就永远
不能昭雪,在地下也会灵魂不安。”
阿帕垂下了头,显然心中正在挣扎。柳狐道:“你和公主从小情同姊妹,我们在
座的这些人,也是她的亲人、长辈。爱护她、疼惜她的心,想来也是一样。”
阿帕目中垂下泪来,哽咽道:“那婢子就斗胆说了。那天中午,公主收到了一封
信。她打开一看,就脸色大变,还掉了眼泪。婢子前去劝慰,她什么也不说,只握着
那封信,痴痴地坐在床上。当时外面在挖一条甚么雪沟,她一听见喧闹声,忽然有些
慌张,把信扔在炭盆中烧了。……”
绥尔狐沉声道:“信是谁送来的?”
阿帕摇头道:“婢子不知道,也不敢问。公主坐了一会儿,便说要睡午觉,让我
去抱小王爷过来。我走去小王爷养病的大帐,却被守卫拦下,说是痊愈之前不能见人
,不许我抱他出去。婢子只好回去禀报,公主听了,很不高兴。婢子问公主要不要去
请乌兰将军手令,公主突然大怒,说了……一些话。”
必王子催道:“她说了甚么?你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阿帕向屈方宁畏惧地瞧了一眼,轻声道:“公主说……乌兰将军能有今天的地位
,全是依靠她的身份和财富。要是没有她,将军什么也不是。又说当初是鬼迷了眼,
才会移情别恋,错嫁此人。”
御剑听见移情别恋四字,心中一跳:“原来公主与那侍卫是旧相好,先前种种,
不过是旧情复燃罢了。”
绥尔狐咳嗽一声,道:“他们年轻夫妻一时怄气,说了些气头上的话,也是有的
。”
阿帕垂首道:“不,不是怄气。公主跟将军已有半年没说过话了。”
乌兰朵生子不肖父之事,绥尔狐等都有所耳闻,却没想到二人之间早已貌合神离
。各人对望一眼,才道:“……这个且不说。后来又如何?”
阿帕道:“公主接信之后一直神思恍惚,晚上什么也没吃,深夜才吹灯上床,天
未破晓时便起来了。她执意要看小王爷,被拒之后大发雷霆,坐在梳妆台前,乱摔胭
脂。我见她心神不定,反复起身踱步,嘴里喃喃自语,心中十分纳闷。她忽然将我拉
在身边,落泪道:‘我们从小要好,虽有主仆之名,其实比姊妹还要亲。我有一件事
请求你,请你千万要帮我这一次。’我大惊之下,也哭了起来,对她说:‘公主有何
差遣,我万死不辞。’她呜咽道:‘我今天要见一个人,请你去杂役房领了他来。’
我心中惴惴不安,来到杂役房,见一个穿着裙子的人在门前等候,便将一个铜盆放在
那人手里,引入公主帐中。那人一进门,将雪帽一除,露出面貌来,却是……敖都队
长。”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屈方宁也睁大了双眼,嘶声道:“……什么?”
阿帕颤声道:“公主一见他,便投入他怀中痛哭,敖都队长眼睛也红了,一直说
‘让你受委屈了’。公主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哭。一边哭一边问:‘你到哪儿去了?
’又说:‘我本想让你抱一抱我们的儿子,可恨那姓屈的心地歹毒,竟不许我们一家
三口团圆。你不知道,他的鼻子多像你!’”
众人万料不到她忽然曝出一个惊天秘闻,脸色均十分奇异。偷觑屈方宁时,只见
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瞳孔都似已经变色。
必王子霍然站起,粗声道:“你……你可听清楚了?”
阿帕惧道:“婢子当时就在公主身后,听得字字分明。他们抱头痛哭一阵,便…
…婢子忙悄悄退出,替他们放下帐帘。”
绥尔狐忙道:“往后说。”
阿帕道:“是。他们……之后, 便小声商议起来。婢子隔得远了,也听不分明。
只依稀听见敖都队长低低说了几句话,公主啊了一声,似乎十分欢欣,连声问:‘真
的吗?那好极了!……不,那怎么会?要不是为了阿葵,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
众人心想:“原来这句话是从这里而来。”
阿帕道:“公主说了这句话,忽然低呼了一声,道:‘是了,阿葵!阿葵怎么办
?他派了兵在门外看守,却又怎么带得走?’敖都队长劝慰道:‘等我们找到安身之
所,再来接他就是。只要你我从此长相厮守,何愁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儿子?’”
满座一片死寂,谁都不敢向屈方宁的方向看上一眼。
只有阿帕带着哭腔的声音仍在不断响起:“公主破涕为笑,起身收拾衣装。敖都
队长道:‘这些都不用带,我都安排好了,愈快动身愈好。’公主更是高兴,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只听敖都队长靴声落地,用一种极其怪异的腔调说道:‘去一个没有烦恼,也
没有忧愁,更不必提心吊胆、东奔西跑的地方,只有你和我……’”
“话音落地,只听帐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倒地声。我慌忙跑进去一看,只见公主胸
口上插着一把短剑,鲜血将胸衣都染红了。敖都队长抱着她的头,喃喃道:‘公主,
对不起,对不起。’忽然一转头,与我目光相对。我一声惊叫,便见他脸露狰狞之色
,向我挥刀过来……”说着,眼中之泪恰似断线之珠,滚滚而落:“我不知他为何要
对公主下此毒手,公主是真心想跟他一起走的。……将军,大人,婢子知道这番话于
公主名声有损,只是敖都队长辜负公主太甚,求将军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屈方宁木然道:“我正有此意。”身子摇晃了一下,竟然站不起来。
必王子万料不到真相竟是如此,张着嘴喘了半天粗气,难以置信道:“不,不对
。姓屈的,你当天到底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没说清楚哪!”
屈方宁眼角一抬,反问道:“敢问殿下当时又在哪里?”
必王子一怔,怒道:“你凭什么问我?”
屈方宁冷冷道:“属下如今也已洗脱嫌疑,不知殿下又凭什么问我?”
这两句话他说得冰冷生硬,话锋中隐隐有抗逆不满之意。绥尔狐一干人皆有些抹
不开颜面,忙以言语敷衍开去。几名长老随即下达搜捕令,传令全军上下,捉拿凶犯
敖都。
柳狐装聋作哑已久,此时也站起身来,将屈方宁搀扶起来,露出一副笑脸:“屈
将军,你是大王的佳婿,也是千叶的良才,断不会是那心胸狭窄、灭绝人性之人。倘
若有人疑你,岂非连我们大王择婿的眼光、贵国选拔上将的目力一并瞧不起了?”摇
了摇头,叹息道:“只是公主她……唉,委实也太任性了些!”
御剑一直冥坐在旁,见他假意殷勤,森然道:“柳狐将军,早在今年六月,屈将
军已将敖都一行人遣返。碍于公主声名,从未直言挑明。其实从安孜王落地第一天起
,公主不贞之事便是板上钉钉。你们有什么不明白?千叶一直为贵国如此着想,望柳
狐将军也莫要令我们为难。”
柳狐假笑道:“鬼王殿下说得是,在下先替敝国上下,诚心向屈将军致歉。”果
真一个屈膝,就要向屈方宁下跪。
屈方宁眉心一蹙,显然对他这些做作十分厌烦,随手将他架住,疲惫道:“这些
都不必说,先将公主大事办妥为要。她忠贞也罢,有二心也罢,总归是我的妻子。”
瞧了阿帕一眼,道:“你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也去送她一程罢!”不再看必王子一眼
,在侍卫搀扶下出去了。
柳狐肃然道:“正是,正是!屈将军的胸怀,比天空还要宽广。”拍着马屁,随
他走了。
留下绥尔狐、郭兀良几人怔坐帐内,想到凶手虽已查明,公主死者为大,只苦了
屈方宁一个。日后种种流言蜚语,真不知他如何禁受得起。
公主停灵十五日之后,便以一品夫人之礼下葬。因非寿终正寝,便在妺水边点了
塔台,唱了经咒,以神明之火焚化了。原本以她的身份,葬礼还要更隆重体面些。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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