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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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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怅然若失

 
此之外,是甚么都不必奢求的了。”
    屈方宁凝目看他神色,口中道:“御剑将军曾说,南人性情狡懦,多贪生怕死之
 
辈,却别有一种柔弱胜刚强处。只要有一人一户没死绝,气数便到不了尽头。方才见
 
郭将军言下之意,对此似乎并不赞同?”
    郭兀良缓缓摇头,道:“自古大一统之帝王,岂有不大兴兵戈的?又岂有不杀人
 
流血的?南朝兵马疲弱,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往日见红哥他们滥杀无度,我也曾
 
出言劝戒。但扫兴话说多了,一是令人心中不乐,二是我身份有异,到底有些要避嫌
 
之处。只是人非草木,虽非同源同族,终究有恻隐之心。流血冲突固然难免,但除了
 
一味野蛮屠戮,应该还是有更……温和的办法的。”
    屈方宁垂目道:“将军仁厚,可见一斑。”言语间新市管事已到,便起身告辞。
    郭兀良挽手送他出门,诚挚道:“方宁,你与天哥从前种种事因,我一个外人,
 
本来无权置喙。前两年你结婚生子,他心里苦得很,不然也不会一直对你避而不见。
 
有一次他在我面前喝醉,还曾袒露悔意,说我对……对阿兰锥心之痛,而今他总算尝
 
透了。他那个人性情就是如此,要他放下身段道歉,那是绝无可能。你如今身体不好
 
,又不再控马拉弓,他怕是难辞其咎。只是……只是……唉,他虽有千百种错处,对
 
你却是一片真心的。”
    屈方宁胸口莫名一酸,反笑道:“我自然理会得。”止了止步,回头道:“将军
 
对人,也真是一片真心。”给亲兵扶携着,上马离去。
    此际暮色深浓,屈方宁送走来客,案头羹饼都已冷结。他无暇起身,胡乱吃几口
 
饧面冷饼,匆匆拟就一封书信。见牛油灯已不太亮,刀尖一挑,将一截焦枯的棉芯削
 
去。
    帐门动处,冯女英闪身而入。见他脚边铺开一卷舆图,上有圈勾印记,口中笑问
 
:“深更半夜的,又与谁面授机宜了?”说着,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见案头还有半
 
张馕饼,便信手撕来吃了。
    屈方宁头也不抬,问道:“他怎么说?”
    冯女英道:“说是万事俱备,只待你一声令下。”将袖中黄澄澄一物抖出,从纸
 
上推向屈方宁,笑道:“我看苏将军这香闺信物,送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些。”
    屈方宁将那枚六翅虫儿金耳环揣入怀中,道:“老子相好的遍布四海。怎地,不
 
可以?”
    复将刚刚写成的书信折了几折,递了过去:“你回来得正是时候,速替我将这封
 
信送往驻马城下。王六已先你一步动身,届时让他接应便是。”
    冯女英嘲道:“才来便赶人走,将军实是个薄情人。”接信在手,忽然一阵猛烈
 
咳嗽,将灯火都呛暗下去。
    屈方宁才向他看去,见他面色青灰,不似康健之态,问道:“你病了?”
    冯女英一手捂胸,摆手道:“无碍无碍。长途乏睡,明早起来便好了。”再咳几
 
声,掌信对光一照,道:“将军真真情郎满天下,这姓纪的却又是何人?”
    屈方宁道:“放你娘的屁。这一位正经是我哥哥。”
    冯女英乜眼笑道:“将军叫哥哥的多了,偏只这一个正经的不成?”纳信入怀,
 
起身道:“正好马还没入厩,我趁早上路,新鲜热辣。”
    屈方宁抬眼望他倦极面容,略带歉意道:“论理我该劝你歇歇,只是事不宜迟,
 
只得劳你多累几天了。”
    冯女英啧道:“将军满口斥骂,我倒还抵挡得住。这般温柔关怀,反而叫人害怕
 
。”言语间亲兵在帐外呼报,说周队长前来相见。即替他拨亮灯芯,告辞离去。见他
 
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上身阴影投在桌案之上,忽而一笑:“方才我进来时,见将军这
 
般模样,可知我想到了何物?”
    屈方宁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只见冯女英向他虚空一抓,一字字道:“……结网
 
蜘蛛。”
    
    第100章 苍山
    
    十月初,郭兀良奉安代王号令,率军一万驰援驻马城,车唯、阿古拉等一干青年
 
将领各携三千人马,紧随其后。郭兀良平生行军布阵,以稳著称,这一次亦不例外。
 
他顺流而下,并不直取金城关外南军营寨,反先从湟水中路要津切入,阻断运输,惊
 
扰后方。河湟守军后院起火,被迫回军自守。熙州、岷州两路守军与之狭路相逢,力
 
战不敌,熙州军全数覆没,岷州军伤亡惨重,总指挥使李堃战死,副指挥使傅崇文被
 
俘。纪子厚亲随不过百余人,霎时间失了护恃,仿佛茫茫大海中一叶孤舟,不敢在惊
 
涛骇浪中独自逗留。车唯、阿古拉奋起直追,不日即大有斩获,计:老马十余匹,柴
 
禾三四垛,散兵游勇若干。二人伴行郭兀良身侧,将战俘押入城中。
    事情至此,倒还顺风顺水,称心如意。万未料到,郭兀良与那败兵之将傅崇文一
 
夕长谈,次日竟将之释放。此人也是个狠角色,生死攸关之际,居然将城内兵防布守
 
,记了个七七八八。这一纵虎归山,遗祸无穷:六州军知悉后方无恙,又听闻同胞罹
 
难,愤慨之下,士气大增;纪子厚得傅崇文襄助,如虎添翼,三度夜袭,皆全身而退
 
    常言道祸不单行,果不其然。话说熙州境内,有一小城名唤安乡,本是个荒鄙粗
 
蛮、盗匪横行之所,名义上是南朝藩属,一旦汉人文官上任,莫说吐蕃、西羌诸位大
 
爷,就是城中流民乡兵,也能在他头上踩上几脚。发配此地,便与流放无异。位置又
 
不甚要紧,税收也十分微薄,故而也无人管顾。不料两年前来了一位姓曹的大人,深
 
夜到任,竟未知会一人;一连数月闭门不出,名绅、部帐前来拜访,也是一概不见。
 
及近年关,连发三十六道诏令,政经民生面面俱到,条条款款具体而微,以各族文字
 
分别誊抄,在城门上张榜公布。起初,刁民恶僧群起而嘲之,更有撕扯榜文、口出不
 
逊之举。过得十天半月,嘲声渐止,一些稍有头脑之人,已暗地里依令行事,甚至有
 
半夜派人来城门前抄榜文的。消息泄露,走卒商贩,竞相传抄,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再数月,上至缙绅名流,下至番僧汉匪,旁门左道,三教九流,无不将“四九令”
 
奉若神明,内外风气为之一新。越明年,农人有田,牧人有马,贸易兴盛,法纪严明
 
,僧侣袈裟之下不再藏着刀械,孩童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容。这位神秘莫测、始终不
 
露真颜的曹大人,在百姓心中已如神明一般。也有穷凶极恶之徒聚众作乱的,其中又
 
以一个叫“红喇嘛”的匪首最为凶悍,曾因抢占民田不得,恼羞成怒,放言要取姓曹
 
的项上人头。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姓曹的不但才智过人,还生得一个好儿子:年方十
 
五,身骑白马,一杆雁翎枪使得水泼不进;艺高人胆大,独向虎山行,单枪匹马杀入
 
营寨,将红喇嘛并八个小妾杀了个满门不留。他白马浴血、长枪枭首,腰间系着八个
 
美人头的修罗之姿,从此便在一众盗匪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只是曹大人深居简出,他儿子却是头一个爱与人攀交的。熙州县内一干骄兵悍将
 
,都是他酒中良朋、色中益友,一听闻兄弟有难,连夜点起一支百人队伍,赶来相助
 
。一路风烟滚滚,势如破竹,竟无人能敌。他十月二十三从安乡城出发,二十六一早
 
就赶到了金城关下,恰好与一个千人队迎头碰上。领头的是郭兀良麾下一名老将,名
 
唤高勒其,年近六十,性子异常火爆,战绩也平平无奇。如在别人手下,早打发他养
 
老去了。只有郭兀良悯他儿女早夭,又敬他一心为国,仍将他纳于帐下。他对少年成
 
名的毛头小子,天然就有一种牙酸齿冷的厌憎;加之当日清晨大雾漫天,他急于给南
 
朝小狗一点厉害,竟喝止城头朝下放箭,自率骑兵出城,欲将之立毙枪下。何曾想阵
 
仗还未列齐,忽然之间,十余人离鞍飞起,在空中盘旋摇晃,惊恐骇叫。原来南朝小
 
狗鲜廉寡耻,竟人手操持一支“钓竿”,数丈开外,能将人从马背上活活提起,再反
 
手一摔,上钩者非死即残。一时马嘶人乱,连他自己也被一钩钩住,吊在半空。老人
 
家如何受得了这等奇耻大辱,当夜就气得吐血身亡。部下来报丧时,无不痛哭流涕,
 
欲将“曹雁池”三字生生咬碎。郭兀良派军前往,只能将之阻挡在外,近战却也无计
 
可破。车唯忽献一策:备十公斤沙袋若干,分绑骑兵腿上,纵被钩住衣甲,对方也无
 
力提起了。此法虽笨拙,倒也立竿见影。车唯轻骑逐敌,大获成功。只是六州守军以
 
纪子厚为首盘踞城下,隐然已结成气候。十一月初六一场血战,郭兀良重新布防,命
 
车唯守西南,阿古拉守西北。纪子厚虚张声势,佯攻正北,主力却集中于防守相对薄
 
弱的西北角。阿古拉毫无临阵经验,一打便乱,竟致全城失守。驻马城本就是南朝藩
 
属,城内百姓见到官兵前来,无不喜极而泣。郭兀良见其气势如虹,不愿直撄其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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