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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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方宁自结识他起,从没见过他吃过甚么点心小食,至于带壳的、要吐核的瓜籽
水果,就更不消说了,简直连想都无从想起!闻言登时一阵慌忙,挑了一颗指肚大小
的大籽,用指尖很慎重地拣起来,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稍微侧了个身,喂进他嘴里
。
手还没撤出来,指腹一热,已被御剑含在齿间,舌尖顶了一顶,咬了一口才放开
。他整个手就跟火燎似的一阵麻热,掩饰般放回自己腿上,眼睛也不敢看他:“我的
手不能吃。”
御剑左手一舒,半抱着他,声音低沉:“哦?哪儿能吃?”
他在征途中有多把持得住,屈方宁是再明白也没有,不愿意自取其辱,挑衅地回
视他:“……哪儿都行。”
御剑银面具下的眼睛多了点笑意,把他收紧一些,道:“今天早些时候,你带兵
过亥宫,驻马催促之时,可有甚么发现?”
白石迷宫照太阴历十二地支分为十二轮,层层巨石排列不定,宛如年轮递进,亥
宫是最外一重。屈方宁听他考较眼力,不敢大意,凝目沉思片刻,迟疑道:“柳老狐
狸故意殿后,且向西北方频频张望,莫非……”见御剑神色不对,便讪讪住嘴不说了
。
御剑在他背上怜惜地摩挲一下,看着他笑道:“大哥在跟你调情,别这么认真。
”
屈方宁小小地哼了一声,往他身上不着痕迹地靠了靠:“你又在看我?”
御剑嘴角一动,道:“听见你在马上大声训斥,催人快点跟上。老子一听你那个
拖长的尾音,……”在他耳朵上轻轻一擦,哑声道:“当场就硬了。”
屈方宁全身一酥,几乎坐之不住,有心瞪他一眼,眼角已经红透了。
御剑最乐意看他这个发作不出的动情模样,故意又去逗他:“石榴再给我一个?
”
屈方宁鼓着脸,才把手伸进去,只觉脚下目光炯炯,柳狐广袖大袍,衣袂飘飘地
来到二人所在巨石下,一双狐狸眼睛正落在御剑抱在他腰上的手臂上,口中谦恭道:
“将军,我替自己请一份使命。”
他老人家主动请缨,自然非同小可。两名侍卫跪在地下,手捧折页地图,高高托
起。柳狐由此到彼,潇洒舒袖,风度翩翩地指出可疑之处。御剑危坐不动,居高粗略
一扫,即道:“西北夹道隐蔽,易于藏匿突袭,我亦有此虑。明日午时从三风林过酉
宫重地,少不得有一场恶战。我分身无暇,善察险阻之事,就烦赖柳狐将军了。”
柳狐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屈方宁:“将军言重了,此分内事耳。只是在下年老体
衰,风中残烛,还望将军不吝拨赐一二武将,如遇伏女干,也不致束手无策。”
他年纪不到四十,平日保养得宜,面皮红润,只眼角略有细纹。屈方宁听他自称
“年老体衰”,几乎当场笑了出来。
御剑淡淡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一笑:“既如此,就让我们屈队长随你同去罢。
”
柳狐佯讶道:“怎敢惊动将军的……爱将?”
御剑立即接口:“将军如有顾虑——”
柳狐吃过他这个亏,连忙接话:“屈队长少年英武,在下在其蓝之时就深为歆慕
。统帅即然发话,届时就多多仰仗了。”向屈方宁颔首一笑,十分雅致有礼。
屈方宁也忙躬身回礼,口中道:“不敢。末将年轻识浅,如有不周当处,还望柳
狐将军海量汪涵。”
柳狐笑眯眯道:“与屈队长共事,最是令人期待。”打个响指,地图收叠为一册
,只有寻常书本大小。他随手一拢,收入袖口,就此告辞。
第37章 飞羽
白石迷宫玲珑七窍,西北夹道更是百转千回。屈方宁率春日营二百精锐布查两翼
,柳狐悠然骑行军前,摇头晃脑,神气闲定,简直随时要开嗓放声,唱出一支真神赐
福的咒曲。
探子来回巡报,也不见他怎么热心,一双眼睛只在屈方宁身上、脸上扫来扫去,
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嘴边始终泛着一抹似笑非笑之意。
屈方宁暴露在他目光下,背心凉飕飕的很是难受,只觉他活脱脱就是一条花冠子
大蛇,自己就是只被盯上的青蛙!他生平最怕者有二,一是他那铁胆御史的爹,二是
已死的屈沙尔吾王爷。在这二人面前,只觉自己渺小而愚昧,一切手段都上不了台面
。眼见柳狐即将后来居上,心中颇为抗拒,一夹追风马腹,向旁边让了让。
柳狐偏偏要同他来搭讪,从他的坐骑入手,把他全身上下数得着的物事一通夸赞
,句句点到即止,既不特别肉麻,又恰到好处地表明了倾慕之情。末了又大发感叹,
说草原有英雄子弟如斯,他们几个老东西早该退位让贤了。又道屈队长何日晋升为鬼
军主帅,他老人家是一定要前去送礼道贺的。
前文暗表,柳狐是王室祭司出身,于千万人前祝祷施法,视若等闲;一举一动翩
翩如神仙,嗓音更是醇厚优美,蛊惑人心。常人听了他这么一番马屁,早就飘飘然不
知南北西东也。但屈方宁听来心惊肉跳,只觉他每一句话里,都藏着无数的陷阱算计
。自忖没本事对付得,索性乐得藏拙,虚伪地呵呵几声,把两片嘴唇紧紧闭起了。
柳狐平时惯使个见风使舵的,这时却一点也不懂看人脸色,不但没有识趣闭嘴,
还饶有兴味地纵马靠拢:“屈队长好像不是千叶人吧?”
屈方宁心头一凛,从睫毛下瞥了他一眼:“不是。末将是锡尔族人。”
柳狐佯惊道:“可是小燕山北的锡尔族么?久仰久仰。尊族白燕窝闻名天下,在
下有幸得而尝之,滋味之美,此生难忘。”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怅惋道:“可惜现
在再也没有啦!”
屈方宁心中暗道一声“来了”,收起心神,抿嘴一笑:“柳狐将军见笑了。末将
自幼来到妺水,早已将千叶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柳狐微笑道:“在下自然理会得。若非如此,御剑将军怎会将你视若……性命,
将通身上下的本领都教给了你?”又促狭地向他挑了挑眼:“有这么个父亲,日子过
得不太轻松罢?听说上次你相救他义兄之子,惹得他大发雷霆,差点儿就把你打死啦
!”
屈方宁对他这幅三姑六婆的嘴脸实在厌恶,心中默默射了他满身大窟窿,口中镇
定道:“御剑将军跟我说过,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姑息。规矩不严,何以成方
圆?末将犯了错,自然是要挨罚的。”
柳狐干笑两声,道:“这个自然,自然。爱之深,责之切嘛!”忽而大笑,道:
“鬼王殿下竟然自命君子,这可是旷古未有之奇谈啊!”
屈方宁也随之一笑:“君子三道:仁者不忧,智者无惑、勇者不惧。御剑将军三
分其二,忝居君子之列,似乎也没什么不当。”
柳狐眯了眯狐狸眼,越发满脸堆笑:“屈队长博闻强识,言辞犀利,比鬼王殿下
亦不遑多让。敢问屈队长南学如此精湛,是否也是从父习得?”
屈方宁天生对危险有份异样的敏锐,这一问虽然平平无奇,立刻察觉出不对,谨
慎地回了一句:“南学博大精深,末将所学不过沧海一粟。柳狐将军莫要折煞我了。
”
柳狐摇了摇手中马鞭,姿态甚是儒雅:“屈队长太过谦虚了。说到南学,在下自
然不及鬼王殿下多矣。他修的是治国平天下之道,小老儿不过偷空蜇摸几件艳闻罢了
。南人重天伦,讲究父慈子孝。似乎前朝有一位父亲,家境贫困,无以为生,只靠贩
卖桃儿过活。最后篓中只余下一枚桃儿,他儿子又哭喊腹中饥饿,遂自己轻轻咬了一
口,便全分与儿子吃了。又有一位父亲,——他是做高官大贾的,平日忙碌得很。某
日他与儿子午睡,旁人催得急,叫他外出;儿子又压住了他的袖子。这人灵机一动,
想了个办法:一剪子把自己的袖子铰了。屈队长,你看这人,宁可毁了一件衣衫,也
不愿吵醒了自己的爱子。这份爱怜之情,天底下的父亲岂不是都要自叹弗如?”
这两个大名鼎鼎的典故,屈方宁虽然知之不详,但依稀辨别出不是甚么融融泄泄
的美好故事,当下也虚与委蛇地一笑,道:“末将才疏学浅,求鲤、让梨倒是知道一
些,柳狐将军所说之事,却是从未听说。但想天下父亲爱子之情,都是差相仿佛、难
分高下的。这两人的故事虽然有名些,其情也未必就比别人高贵。”
柳狐眼中精光闪烁,始终不离他脸孔左右,闻言只是意味莫明地颔首一笑。再开
口却是话锋一转:“屈队长还没成家吧?可有心上人没有?如此青春年少,功勋赫赫
,兼之身份尊贵,乃是一城少主、一军少帅,非常人可比。一般的贵族小姐,想必都
瞧不上眼罢?”
他这生拉硬拽的本领也算登峰造极了,屈方宁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口头含糊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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