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傀儡吟 作者: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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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谁又能走得了。
没过几日,先生也被关了起来。
只有阿姊来见我,可她来却是向我辞行。
她不晓得内情,神色哀愁,秀美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泪痕。
她说,韦航受伤,肩上中了箭矢,矢上有毒,治疗需割肉刮骨。
本也不至于严重到这地步,若是中箭之初便做处理,可他拔掉箭头,草草包扎继续指挥作战。
胜了,韦航也是元气大伤。
阿姊说,她要去边城,她要去照顾自己的丈夫。
我摇头,阿姊金枝玉叶,养尊处优,边城那种地方,岂是她这样身份的人去得的。
况且帝女要想长留于京城之外,除非撤除公主封衔与封邑,只有成为布衣,她才可享有自由。
阿姊是寿春公主,皇后所出,先皇在世,膝下最为疼宠。
我怎能让她去那样地方。
温柔婉约的阿姊与我起了争执,为了她的丈夫。
韦航对她,如她的魔,为了他,阿姊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
女子,因为所爱,成了一朵盛放的花,那养花人,可知道珍惜她?
我说,阿姊,路途遥远,那儿太危险,你不能走。
她笑,笑说,危险又如何,我也要去,我的丈夫所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陛下觉得危险,可让杨将军护送我去。
“杨将军?”
阿姊点头,又言。
“杨将军与驸马是好友,有他相送,陛下当可安心。”
顺着阿姊的视线,我看到站在廊外守着的,领队的军将。
我这才发现,发现护卫我的将领换了人。
就是当日我看见与皇后偷情之人。
我当然不会信任这个人。
阿姊说她要走,杨崇武沉思半晌,却说不妥。
“左仆射并非大病,公主无须太过担心。他有信来,说自己逗留边城,伤势已大好。”
那一瞬,阿姊的眼神极复杂。
“他给你信?”
杨崇武颔首,话语淡然。
“是,所以,公主大可放心。再说,左仆射已在回京路上,抵达时日,就在这几天。朝廷这几日在修订新刑律,左仆射定当回来主持。”
他宽慰阿姊,阿姊默然良久,笑容再起显得有些勉强。
“那些,是你们男人的事,何必告诉我呢?他没事,那就好,那就好。”
她离开的背影那样落寞,韦航韦航,你瞒得阿姊好苦,你何忍这般对待阿姊,你不见她如此担心如此焦虑,我却见着了。
为何皇家的男人与女子,都被韦家人这样伤害,我的父母,我与阿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韦航,你回来为的是主持修订新刑律,那在你回来之前,我也有本事让你笑不出来。
我瞧着阿姊离去的背影,杨崇武淡漠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发誓。
那天,早朝之上,大臣为新刑法究竟该以怎样的标准量刑争论不休,我本也该和以往那样神游天外,但那日,我微笑着对满朝的大臣说——
“盗窃多犯,遏制有何难,严刑重典治之,偷窃一文钱以上的人,无论多少,一律在街市斩首……”
朝上鸦雀无声,众臣目瞪口呆地望我。
而后,他们便蜂拥而上的上谏,多言不可,士及眼神复杂的看着我,面对他的目光,我垂下了头。
我所坐的位置是御座,金龙在扶手上盘旋,我高高在上,下面的臣子尽收眼底,却唯独,我不敢看士及。
可第一个赞成我提议的人,竟是士及。
他的神情如雕像,他捧着笏板,上奏颁布天下实行此法的时候,我看他的眼睛里映出的情绪已是一片沉寂。
他的眼神如此的悲哀,他看着我的眼神,是如此的悲哀。
为何,为何第一个赞成的人会是你呢?
我不懂,而这时下面的臣子虽然依然有抗议的,却也有大声赞成的,到了最后,竟然决定先在京城实施,以观成效。
此后几天,我宣召士及,派去的内侍却回报说他抱病,告假修养。
我以为他会来想问我,但我一直等不到,除了公事,士及一直在家。
我等来的人,不是他,却是回京的韦航。
(情节方面有些杂乱无章,先修了再慢慢调整,^_^)
第一部·5俎上行·高郢2
那天群臣大多前去迎接韦航,惟独两人未去,一人是我,另一人是韦尚书令。
他来找我,说是下一盘棋。
沉默寡言的先生示意我点头答应,便躬身一礼,请求告退。
我点头准许。
先生并不喜欢与韦尚书令见面,而他之所以入宫来也是为了我,其实我们应当情同父子,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的身影萧索孤寂,他的关心却成了我的梦魇。
出于说不得的缘由,这些天我怕面对先生。
半夜惊醒,看到他关怀的神情我总是觉得一阵心悸。
一夜以后我便不要先生随侍了。
先生没说什么,沉默的退下殿去。
但先生的背影那时还不象现在,在宽广的深殿映衬下显得佝偻。
我在殿上宣布发现偷盗一文钱则杀一人,其实心里有些担心先生会反对,那天先生也开口了。
“不该如此,陛下。”
他不断摇头,不断重复。
可当我告诉先生天子无戏言,他沉默了,也许是以前的那些经验告诉他,我决定的事,他劝阻不了,这回他终于不再劝说。
只是他眼里难掩深深失望。
而后这些天我见先生日渐憔悴,可什么我也说不得我也做不了。
尽管我知道先生是何等期盼能有阿泉的消息,我知晓他可能已明了阿泉的结局,然而每个夜里,先生都坐在阿泉的房间里等待他的儿子归来。
只是今日先生走时神情有些奇异,他定定地瞧了我很久,直到我与韦明儒都抬头看他,他才象是从梦中醒来的似的行个礼,匆匆告退。
看着先生走远,我们相对,都面无表情。
韦航活着回来,无论对他还是对我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棋子在棋盘上一子一子落下,我们都很专注。
我厌恶输棋,看得出来他也不喜欢。
第一局,平手。
第二局,平手。
第三局棋局上硝烟未散,韦明儒手执黑子久久不落,我诧异地抬头。
他将黑子丢回棋盒里,拢起手。
“下与不下也没什么区别了,结局已定。”
“谁输谁赢?”
他意味深长地朝我笑了笑。
“和局。”
“哦,谁为黑,谁又为白?”平手,恐怕他指得不是眼前这局。
“不重要,只需丢车保帅,便可和局。”
哦,这车是指我吧,他想把灾祸推给我,让我当他的替罪羊,从而给韦航一个不处置他的台阶吗?他有这想法,我可未必愿意……
要高锐死是为了活下去,现在我当然更不情愿死。
“这是围棋非为象棋,尚书令走眼了。”
一边收拾棋盘,一边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我可以假装听不懂,不是吗?
“他一定会来见你!”尚书令按住我的手,脸上似笑非笑。
“常言兄弟当祸福与共,合作亦可一比!”我当然知道他会来见我,因为一文钱而杀一人,此事他怎能容?
当然韦航来见我,很多事他便知道了。
即使我没好日子过,韦氏父子也跟着一起倒霉。
他的打算,委实一相情愿。
韦明儒笑了笑,宽袖从棋盒上拂过,清脆的跳跃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如珠落玉盘,间或夹杂着几声刺耳的锐物碎裂声。
地上,象牙雕琢的棋子滚动,青玉制成的棋盒已碎成数块。
“手上没了棋子,棋可怎么下?”他弯腰抓起一把棋子,摊平在我掌心,话中意有所指。
“你想动谁?”我蓦然惊问。
“我既然可以将他送到你身边,自然也可以让他在这宫里死得无声无息……陛下已经让你的老师没了唯一的儿子,难道让他知道这个秘密以后,还要无辜为你送命?”
阿泉之死并不是我的过错,况且我连杀人都敢,你拿先生来威胁我也没用。
这话我本想说,可是看了他阴鸷逼人的目光,却是说不得。
不是心中无愧,即便自己为自己脱罪。
可这难道不是我的过错,阿泉本不会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怎能说他的死与我毫无关系?
我又怎能让先生因为我而再度不幸,他欠父亲的,早已还完了,现在是我欠他。
咬牙想了又想,舍弃先生这话,到底说不出口。
这世上我只剩先生,唯剩他一个亲人。
于是我只能沉默,看着韦明儒大笑而去。
内殿我坐于胡床上一动不动,思绪一阵茫然,服侍我的宫人握着我的手连声惊呼说陛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又着凉了……
在那双双明净无垢的眼眸里,我看见脸色惨白的自己。
离死不远了吗?
嘿然冷笑,心里却觉得十分平静。
到底这辈子,临死对得起先生。
“先生呢?”没唤他为吴翁,此时我忽然十分想见先生。
宫人内侍却是摇头,而后有人奔来相告先生不在房里。
也许是在宫里走走散心,那时我尚想不到就在这一日的下午,我与先生生离死别。
黄昏时分,还不见先生。
先生从不曾在我用膳时间到了还不归来,我又派小内侍前去找先生。
然而这次却听到一个消息。
先生行刺韦明儒不成,已被他带回府中严刑拷打。
这日韦航抵京,住在西临别墅,没回韦府。
在群臣面前露了一面之后,他便不再与人相见,说是伤势仍需静养,他并未来见我。
现在,我欲见他一面而不能。
我宣阿姊进宫,央求她救我的先生。
阿姊虽是显得有些为难,却未推托我的请求。
可韦航出面的结果,却是迎回了先生支离破碎的尸首。
他的四肢发软,体无完肤,显见生前遭遇酷刑,全身骨头皆碎裂……
先生没有留下遗言,我也不知他为何如此。
那天我哭倒先生身前。
为什么连先生都要离我而去,怀抱先生冰冷的身体,只觉得寒意一点一点侵蚀入骨。
苍茫天地,从此只留我一个人了。
一时心萌死志。
定定注视殿中支撑大梁的红柱,我让众人下去,就在我放下先生的那一刻。
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就这么对待吴先生为你所做的牺牲?”
我惊讶的回头,看见韦航慢慢踱至我的身边,他微微叹息。
“今天的月色很好,你说是吗……”
不知他何时来的,明亮的烛光里韦航的脸色不好看,大概是受伤不轻。
可现在我哪有心情瞧今晚的月色。
“先生与我的事,只是他和我的事!”我厉声喝道。
他不语,也没有生气,良久后他忽然一脸古怪奇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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