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 作者:星海一舟
Tags: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恩怨情仇
顾羽生其实压根没在意他手上在干什么。
顾知还的手实在是离得太近了。
掌心和关节的薄茧轻轻擦着他的手背,挑动他的神经;指尖的热度穿过他的指缝,跳跃得像是在四处点火;单手握拳时他的手也紧紧地包裹住他的,能感觉到皮肤贴合处,下面的血管砰砰的抖动着;一个粽子包下来,他几乎能说清楚这人的掌纹脉络。
顾羽生想,不愧是五月天了,没怎么动也一身的热汗和心火。
腾腾的水汽里粽子下了锅,顾知还坐在大圆桌边,慢慢啜饮起雄黄酒来。
他喝得很慢,只是微微沾湿了唇就眯起眼睛缓缓。
难得手上有酒,却不是拿来泼伤口。这滋味,虽然冲着喉舌,麻麻辣辣的,也是心甘情愿承受的。
顾羽生坐不太住,恶狠狠盯了他一会儿,挪开视线,找香炉去了。
他提着香炉,点了艾草,便挨个进房间熏香了。
顾知还喝得开心,就像个小孩子第一次拿到玩具一样,不把自己或者玩具折腾坏绝不放手。
一声惊叫破坏了他沉醉其中的打算。
“公子!”顾知还离得最近,发现叫声来自自己屋里时飞身抢入,只见浓烟滚滚,顾公子没头没脑地扔着手边物件,甚至连腰上坠着的玉玦也扯下来正欲掷出。
顾知还连忙按下他的手,定睛一看,把顾公子吓着的竟然是根粗粗长长同样惊慌得手脚乱舞的蜈蚣。
该死!他喝了酒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屋里养着的这只取毒用的蜈蚣!竟被顾公子用艾草烟熏了出来!
事已至此,他得做好善后。
一把贴身放的小刀嗖的飞出,把蜈蚣钉死在墙角,他半抱半拖了顾公子,几个腾跃就将他移到了空气清新的外面。
“好好照顾公子。”他对闻讯赶来的知月和知避点点头,去旁边扛了一大桶水,对着被香炉火点燃闷闷烧起来的床单被褥迎头泼下。
被水浇了个透的灰烬发出咝咝的残声,他叹口气,抹了把脸,走到墙角拔回小刀,擦擦干净收了起来,又用靴跟狠狠碾碎他这几月来辛苦培养的大毒虫。
这个顾公子是故意把他好好养在罐子里的蜈蚣扒拉出来,逼他自己动手杀死,告诫他不要暗地里动手脚有小心思吗?面上装得害怕,心里如此狠辣。
知泽满心爱怜,给她家少主端了菖蒲酒和热乎乎的粽子来安神,又想着要做个放驱虫香草的荷包给他挂着,还要准备中午的饭菜,忙得脚不沾地。
顾知还在门边踯躅好一阵,最终下定决心走了过去,相当肉痛地掏出个黑不溜秋的小布包来,递给顾羽生。
“这是什么?”顾羽生伸出两根指头小心翼翼拈过它来,隐约有一股草药的苦香和蛇蝎爬虫粘膜鳞片的冷腥味。
“避毒用的,带着它,蛇鼠虫蚁都不敢近你的身。”顾知还相当舍不得,这算是死士们野外埋伏用的神物,用数十种剧毒之物和上百种药草炮制而成,珍贵非凡。
顾羽生的神色顿时就有些怪怪的,把这药囊摊在手上眼珠子不动地盯着看,不一会儿,脸上竟然浸出层薄薄的红来。
顾知还简直被吓到了,他难道还不满意?都气得头上冒汗头脸都要流血地红了,至于吗!他只是个没后台没背景的小死士而已!
顾羽生咳嗽一声,飞速地把小包塞进怀里,点点头,“咳,不小心把你的房间烧了,你就搬到我屋子的外间睡吧,也方便你平时做事。”
说完这话,他飞也似的逃跑了。
怎么好意思留下!任谁突然在五月五被送了香包都要羞涩一下啊!除了送给晚辈表达祝福,就只有送给情郎祝愿安康的啊!虽然针线做得不好,顾公子仍是脸上发烧,心里发烫,甜滋滋的。
当天他破天荒地吃了一个豆沙馅的粽子,只觉得如此才能一表心中甜美。
接下来大半月里,他为人看诊起来,更是态度和蔼,令人如沐春风,汤药也不要钱般的统统白送。
“少主最近心情真好。”知月和知还聊天时提到。
坑死了我的蜈蚣,要走了我的避毒丹,心情能不好吗?这个阴险的公子,真是令他分外头疼。顾知还叹息,看来距离他获得自由之身,还需奋斗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六月很快地来到了。
天气逐日炎热,每天除了看书和看病外,顾公子又多了个爱好,泡澡。
上月的蜈蚣事件给知泽提了个醒,她会适当地给少主的浴汤添些佩兰桃叶,既清热解暑,又防治了蚊虫。
伺候少主沐浴的,也从知泽变成了知还,后者有武功在身,力气又大耐心又足,颇能满足顾公子赖在浴桶里要这要那要添水要指使人的爱好。
“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顾知还坐在浴桶边上,捧着册书,按照顾公子的要求给他念诵道。
顾羽生双手扒在桶边,惬意地听着。
多棒的章节啊,每每听到都让他对死士们产生了无尽的好感与好奇心。他家虽然也有训练的影卫,但这果然还是和本人亲自搜罗来的人才不同!他抬起眼,水汪汪地打量着眼前垂眉敛目把书读得动听极了的人。
他用手划动着水面上飘着的果盘,拈起一粒饱满熟透的紫黑色桑椹放入口中,甜得掉渣,汁水四溢。
知还念了这么久书,一定也渴了吧。他想到这点,打断了朗诵。
“过来,知还。”
顾知还合上书卷,依言将身体往那边倾了倾,“什么事,公子?水太凉了吗?”
顾羽生摇摇头,“张嘴。”
顾知还照做了。
顾羽生选了颗最大最黑的桑椹放到他的舌尖上,“你来试试这个甜不甜。”
顾知还一脸迷惑,将桑椹嚼也不嚼地吞了下去。顾羽生的行为太奇怪,他不得不怀疑这桑椹中加了什么料,但显然他不能拒绝,只好干脆囫囵吞了下去。
顾羽生怔住了,这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啊!“你这样……不会噎着吗?能吃出味道吗?”
“挺甜的。”顾知还回忆了一下稍微与舌尖做了点儿接触的桑椹味,斩钉截铁道。
“再来一个吧?”
顾羽生挺喜欢自己的手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利落,泛着珍珠的光泽,养尊处优,所以只有一点点执笔的茧子,还被打磨得薄薄的,形状分外好看。
就是这样一双手,为人诊脉开方,救了多少性命!没人时他可以对着自己的手大半天。
于是,此时他就用这样一只手选了个饱满的桑椹,洁白手指和紫黑的果肉对比之美,让他自己都快陶醉了。
他将这枚果实放到顾知还的舌尖上。
微微张开的唇有一层涟滟的水光,水线处这光泽分外明显;舌尖轻轻翘起,一道细细的肉沟在其上若隐若现;紫黑的果实被舌尖迅速地卷了进去,稍尖的虎牙半路截下,深深切入果实之中,深紫色的汁液立刻溅了出来,打在洁白的牙齿和樱桃色的唇上,形成小小的淡紫色水斑;那舌头又伸出来,在唇上迅速地一卷,把水斑扫了个干净。
顾羽生忍不住再拈了颗。
再多喂一颗就好,他想,这是为了体恤属下。
一盘知泽给她家少主精心挑选的消暑甜果很快吃完了。
顾羽生这才发觉,水凉了。
“公子,你还要继续泡吗?我去提点儿水回来。”
顾羽生点头,“让知泽再送盘果子来。”
泡!为什么不泡!倒映着水光喂知还吃东西那么美!
顾知还收了盘子出了屋门,拐过弯就找棵树下的土坑吐了。
紫黑的水里带着点儿泛黄的稠液和几丝腥红。他彻底吐干净后才觉得松了口气,至少尽全力防止了可能的下药控制,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他把土坑埋好,正正神色,去了厨房,要了两大桶热水,一手拎着一只,再头顶了果盘,稳稳地走了回去。
顾知还万万没想到,在他出去这一会儿,顾公子遭遇了人生的重大危机。
一个中年男人推开窗,跳了进来,和泡在水中的顾公子打了个对眼。
“您就是月湖圣手顾羽生公子吗?冒犯了。”
顾公子很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又不太惧怕这些飞檐走壁的江湖人,便点点头,“不错,我就是。”
“太好了!请务必救救舍弟!他与人比武受了很重的毒伤,江湖人都说,只有您才有可能救治得了!”
“没问题,我换了衣服就出去给令弟看诊。”顾公子应道。
“可他来不了这里了。”中年男人跪下,深深磕了三个头,“实在冒犯了!”
他运指如风,点了顾公子昏睡穴,扯过一边屏风上挂着的衣服,裹了人便消失在窗台。
巧或不巧的是,三位侍卫都跟着知月出门采买药物日用品了,冯管家正在前院给因为母亲急病辞了杂工赶回家的杂役发抚恤银子,知泽在烧水洗衣,知还在拼命呕吐,而一直对他深怀疑心的知督则跟着他想要找出他更多二心的罪证。
顾公子身边,是正好一个人都没有。
他就这么被人轻松地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第一个发现顾公子不见了的顾知还脸都青了。
这大敞着的窗户,这地上湿淋淋乱洒的水迹,这被撞翻的矮凳和被拉歪了的屏风,这被落下的干净新衣服和金玉配饰……无一不在嘲笑般传达这样一个铁一样的事实。
顾公子在他转身离开这一会儿,被人像采花大盗偷了黄花闺女般,绑走了。
他铁青着脸,转头对上也是一脸惊慌失措的顾知督。
“你不是守着公子的吗!”他抢先伸手指着对方发问。
“我……肯定是你和歹人内外勾结!”顾知督怒道。
顾知还想也不想,直接出刀,只有手掌长的小巧飞刀直直飞向顾知督的鼻尖,后者忙挥剑刀打飞,却不想眼前一黑。
可算晕了。顾知还嫌恶地看了地上昏迷的人一眼,他从指着顾知督开始就悄悄放了迷烟,等对方一运内力,自然就会晕厥。
当然,效力这样强的药,他自己也多少受了些影响。好在他的内力不同常人,倒不至于晕厥,只是经脉阵阵抽痛。
发明这套功法的人,实在天才,死士可不正是遇到什么迷烟毒药都不能倒下的吗?至于疼痛,那更能提神。
顾知还决心把那公子找回来,洗刷干净自己的清白——他有一种感觉,要是他不能抓紧时间自证清白的话,恐怕会再也没机会活到自由的那一天。
尽管对方的侍卫有点儿呆,但那么阴险的人,焉知这不是个对方设计的考验圈套?
他没收拾什么东西,常用的工具总是随身的。
至于钱财……他看了眼顾公子那满抽屉的各色金玉把玩和饰物。
江湖上各门各派兴衰更替极快,只是三五年,便是又一番天地。
当今黑白两道,各有千秋,南方黑道上最有名的情报集散地,就是玲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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