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剪秋端着饭食来到饭厅前,晋伯和朝歌早就坐在一张檀木圆桌边坐等候多时,两人正在小声说着什么,看到门帘后的叶剪秋后,晋伯抬了抬下巴,朝歌起身走出去掀起了门帘。
叶剪秋将饭菜布好桌,就坐在他们身边开始吃饭。
晋伯和朝歌拥有一幅钢筋铁打的肠胃,他们吃饭的速度非常的快,就像身后有狼追着似的。这边叶剪秋碗里的热汤还滚烫着,那边两个人已经结束了战斗,又开始聊起了天。
朝歌喜欢将脚蹬在叶剪秋坐的椅子上,一边和晋伯说话一边抖着腿,叶剪秋总是有节奏的跟着他的腿晃个不停,低头无奈的看一眼朝歌那双皮靴子。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非常有耐心的等叶剪秋慢慢吃饭,这让叶剪秋很不好意思。但是饭实在是太烫,他可没有那个本事三口两口将汤喝光!
晋伯和朝歌的谈话内容他根本听不太明白,什么宝钞,什么盐引,什么火器……叶剪秋无话可说,均是从头闷到尾,也插不上嘴。
等叶剪秋终于斯斯文文的用完饭,又将桌上的餐具收拢在托盘里离去后,晋伯看着叶剪秋远去的背影,轻轻的敲了敲了桌子,对朝歌道:“盯着他。”
“明白。”
朝歌点头。
晋伯和朝歌已经对叶剪秋有了些许怀疑,这个买来的下人的确和其它人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不仅人特别爱干净,而且说话口音也和他的同乡不一样。
还有另一方面,尽管叶剪秋每次呈上来的都是普通的家常便饭,但是色香味俱全,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常年连面粉都吃不上几回的贫苦人家,却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
晋伯对朝歌道:“你记得乡下有句俗话么?干饼省,蒸饼费,常吃油饼要卖地。”
朝歌不解地摇摇头。
晋伯又道:“这说明常吃油饼的人家家底比较丰厚,才能有一手烙油饼的好手艺,像他这个水平,决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刚才叶剪秋呈上来的油饼,外皮酥脆,内里筋软,味道十足。
这个叶剪秋家里只有几口薄田,而且兄弟姐妹不少,都穷的要卖儿卖女的地步了,怎么可能有机会天天烙油饼吃?
“也许他在外学了几年厨艺?”
听到朝歌的话,晋伯摇了摇头:“我已经查过了,这个叶剪秋从来没有来过镇里,只是乡下一个普通的穷小子,所以,你要盯牢。”
朝歌郑重的点点头。
正在刷碗的叶剪秋打了个喷嚏,丝毫没有防备之心的他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他只不过是好心做了顿饭而已!虽然他是加了一些牡丹油,试试他们会不会拉肚子……
☆、十二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开满鲜花的后花园内,紧挨着低矮的花墙阴凉处,扫干净一地落花后,马婆子领着一群丫头在青石板地面上铺了几张细草凉席,开始给下人们缝制被褥。前些日子,马婆子给老夫人亲手做了不少针线活,现在终于轮到给叶剪秋他们做被子了,而且马婆子说了,每人做两床!替换着用!
叶小溪和叶剪秋两个人都很兴奋,他们已经受够了晚上盖着大皮袄睡觉,大皮袄盖住头盖不住脚,睡了一夜半截身子都是凉的。
马婆子就像个慈详的老妈妈,她坐在铺好厚厚的一层棉絮边上,手把手耐心地教导着丫头们怎么将被面掩角盖上,怎么开始下针,穿针,拉线。有的丫头用不好顶针,一针扎下去总是扎到手指。有的丫头则图省事儿,将棉线穿的长长的,结果一拉线总是缠成一团,解又解不开,反而又费了不少功夫。
看着苦着脸的丫头们,马婆子笑道:“那些被针扎的丫头们听好了,你们还是扎的轻!等扎的多了,活就做得好!扎的少,学不精,将来看你们怎么嫁人!还有那被线缠住的丫头,真是贪多嚼不烂!笨婆娘图省事儿,反倒浪费棉线!回头嫁了人看你们的夫家不一天打三回!”
几个丫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吃吃笑,而叶小溪守在马婆子身边不停的叫道:“马奶奶,你给俺做的被子垫的棉花厚一些,俺晚上冷的厉害!”
“你这个臭小子,叫马婶子!叫个奶奶生生把我给叫老了!再叫奶奶看我不扎你!”
马婆子冷着脸,作势拿起长针冲着叶小溪眼前晃了晃,叶小溪吓的吐舌头:“马婶子,俺错了!俺要你做的被褥,采霜姐姐做的针脚太大,棉花都跑出来了!”
采霜一脸愠色:“滚一边去!”
叶小溪笑着跑了,边跑边大声道:“采霜姐姐,你的针线活太差,针脚歪的像喝醉酒的大汉,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众人哄堂大笑,恼羞成怒的采霜跳起来就追着叶小溪打,叶小溪身法灵活,躲了几下就跑没影了。
马婆子笑着摇摇头道:“幸好主子用的被褥是我自己单独做的,光是那绸锦被面也搁不住你们这些丫头粗手大脚的糟蹋,你们一个月的工钱还不够赔被面的!现在这些给下人们用的粗棉布被褥,就让你们几个丫头练练手吧。”
“好咧!”已经回来重新坐下的采霜得意洋洋的地道:“我做的就给那叶小溪盖!故意把针丢到被子里,谁也不准告诉他!”
此时,躲在树后偷听叶小溪哭着叫道:“采霜,往后俺再也不叫你姐了!”
正当大家乐成一团的时候,就听到门口一阵喧闹声,马友道慌忙跑了进来道:“都起来!都起来!府里来贵客了!”
马婆子一听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她飞快从地上起了身,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带领着一群丫头走到门口迎候。
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带着一队人马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双手负后阔步走向前,一直走到院中停了脚步,潇洒的一挥手,对身后的人道:“将东西抬到老夫人的暖阁。”
“是!”
只见这个黑衣男子身形匀称,腰细腿长,头上戴一个黑纱小帽,脚穿黑面白底的皂靴,腰佩一把乌金镶七颗蓝宝石的长剑。一袭黑衣更趁得他面如冠玉,菱形翘起的唇角微微上挑,一双桃花眼不语也含三分笑意。虽然他模样清秀,但言谈举止却透着一股阳刚之气。
叶小溪眼睛发亮,小声问叶剪秋:“哥,这是不是司徒大人?”
“应该不是,大人若是来的话,马友道就该提前通知了。”
只见马婆子低头行礼道:“老身见过杨捕头。”
“嗯!”
杨捕头淡淡的应了一声,轻轻一挥手,他身后的一帮手下往屋里抬了几株红珊瑚白玉树,几对掐金丝的大花瓶,一匹匹绸缎绫罗等物。
叶小溪等人眼睛都直了,就连不知何时悄悄跟在这帮人身后的马友道也惊叹:“这可是大宝贝啊,就这么放屋里啦?怎么地也得收到库房吧?打碎了可怎么整?这可怎么整?”
马友道担心的直搓手。
等东西放完后,杨捕头对垂手低头的马婆子道:“马婆子,回头给你们主子回禀,就说杨捕头来过了。”
“是。”
马婆子恭送了杨捕头出门,回头又训马友道:“老马!若再不守着门房,就等着挨板子吧!”
吓得马友道一溜烟又跑回了门房。
杨捕头带人离去时,叶剪秋等人还在发愣,有些丫头好奇地想进屋去摸,马婆子上前板着脸大喝:“我看谁的手贱!碰一下用打二十棍!”
这才吓得众人停住了脚步,这马婆子立刻指挥着叶剪秋等几个小厮将这些东西又小心翼翼的抬到了库房,并且牢牢将库房的门锁好。
等一切做完后,马婆子才带着丫头们又继续回到院子里开始做针线活,看着一脸严肃的马婆子,有丫头忍不住想打听刚才那好看又威风的男子,却被马婆子狠狠瞪了一眼道:“做下人的,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主子的事,少知道为好!”
吓的丫头们立刻闭了嘴,心里觉得委屈。怎么这马婆婆刚才还和风细雨,怎么一轮到主子的事,就换了脸?
叶剪秋却暗暗点头,这做领导就得这样,恩威并施,有张有驰,才能服众,太和善的管家是镇不住下人的。而且主家的事,下人们的确不能太多嘴。
到了晚上,晋伯和朝歌来府里,马友道立刻上前禀报了白天发生的事,听到杨捕头来过,并送了重礼后,晋伯和朝歌不禁相视一眼。
朝歌挑起嘴角道:“杨小迷倒挺识趣儿,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
“呵,关键他那巴掌拍到刺儿头上了!曹县令开始采用怀柔策略了,就看钧之吃不吃这一套。”
巡检司刚到青阳镇的时候,杨小迷就上门求见司徒瑾,言语中透露的意思是想让他主动上门结交曹县令,方便日后一起共事。结果话不投机,司徒瑾冷着脸就送客了。此后,巡检司的军团和杨捕头的手下衙役捕快,曹县令的皂兵,私养的民团大大小小也交过几次手,结果被训练有素的巡检司的军队打的落花流水的才算老实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朝歌和晋伯也大呼过瘾,就连邻国的蛮族巡检司的人都不怕,还怕他们这帮地头蛇!
“晋伯,你说大哥会不会将这些值钱的玩艺儿给扔了?”
“不会!咱俩打赌如何?赌注就是你那头黑鹰怎么样?”
朝歌不禁笑了:“还想打我猎犬的主意,劝你早早死了心!它可是认主的,你忘了它上次咬你了么?就算我答应,我那黑鹰也决不会跟随与你。”
晋伯也笑,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普通人是驾驭不了黑鹰的。那朝歌的黑鹰并不是一般的猎犬,凡是朝歌出现的地方,那黑鹰就神出鬼没的在他周围活动,并不像其它的狗时刻跟在主人身边。黑鹰不仅通人性,而且非常有灵气。但凡朝歌想让它出现,只需长啸一声,那黑鹰就如闪电一般出现,能拥有这样的神犬,实在让晋伯羡慕不已。
两个人抚掌而笑,他们都明白,这司徒瑾绝对是以属于驴脾气型的,但只有一样——他爱惜东西,绝不允许浪费!现在巡检司是最困难的时候,所以朝歌和晋伯都猜到司徒瑾不会扔东西,也不会退掉,肯定会坦然的收下,然后装糊涂。
算算日子,这司徒瑾和老太太也快来了。现在府里收拾的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老夫人驾临。
晋伯和朝歌前后巡视了一遍,点点头表示满意。晋伯和朝歌巡视完,又照老规矩在府里蹭了叶剪秋准备的晚饭。
叶剪秋这次呈上来的是一碟摞成小山状的大白馒头,一陶盆大锅烩菜加上咸疙瘩汤,虽然是粗茶淡饭,但仍挡不住晋伯和朝歌每人三碗烩菜,五个馒头如猛虎下山般的攻势。等晋伯和朝歌心满意足的用完晚饭走时,他们又交待马婆子一番,要她晚上小心火烛,小心偷盗才离开。
叶小溪看到他们离开的背影,失望地道:“这司徒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看着叶小溪望眼欲穿的模样,马友道好笑的摇摇头。
☆、十三
这天早上,叶剪秋起了个大早,穿上厚皮袄,戴上皮帽子,将一个个大藤筐费力地装在一辆小独车上,蒙上厚厚的单子就准备出发了。
这里的蔬菜并不便宜,他那菜园子出产的蔬菜只供府里人吃,想多卖些钱的话几乎没有剩余。
而且他现在种地很浪费体力,这三百多平方的菜园,光是撒满种子和种上果树苗,他就累的躺在屋里歇了好几天,人也更瘦了。
现在他的独轮车上装的几乎全是口蘑,要问他的口蘑从哪里来的,只有叶剪秋自己偷着乐了。
他在府里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地下室原来可能是个贮存酒的地方,不仅留有通风口,而且温度也适宜,他第一个念头不是往这里存放什么,而是想在这里种些什么。
他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种蘑菇。
他让马友道帮忙买来一些皮狙兽的粪,然后打碎一些草料掺上石灰等,经过晾晒消毒后就放进了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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