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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永平纪事 作者:冬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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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斗 报仇雪恨

  窦宪不禁心神一震,也是他一时大意,竟不知还有其中曲折。当初涅阳公主为他请托,称沁水公主恰好有这多出的园子,平日也是空着,他初来乍到,在京中无甚根基,便将这别院便宜与了他,算是结好之意。涅阳公主乃是窦宪之妻,辈分上是他的叔祖母,他自是信得过的,便未再多查,不料却被翻出这么一遭。
  夺公主园田并不是小事,他再多说也无益,天子已下论断,其中内由,也不仅仅在于此。
  天子见窦宪再无辩解,认了此事,越发怒道,“永平中年,先帝曾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诸豪戚莫敢犯法者。如今你连公主园田尚能贱值夺之,何况平民百姓!国家弃你如孤皱腐鼠耳!”
  在场闻言之人无不心神大震,天子所言可谓莫不字字诛心!
  最后这段话天子实怒气至盛,下面诸人也都字字言犹在耳,楚归也自听得莫不清楚。
  窦宪身侧双手不禁紧握成拳,天子之言的狠厉戾尚在其次,其所提到的永平中年阴党三人等更相纠察,言外之意即是当初先帝对贵戚管束严厉,窦家却首当其冲,不加管束,如今窦宪又直撞枪口,竟然连公主的园田都敢依势夺之。
  此话无疑揭开窦宪心中陈年旧疤,鲜血淋漓灌注,过去之事,其中是非曲直难断,但他祖父、父亲还有叔叔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甚至连罪名都没有,窦家儿郎都遣返回本家,连窦固都十年未再启用。
  “孤皱腐鼠”四字,也是如此轻易便盖在他头上,窦宪神色凛冽,心中讥嘲不已。
  正在此时,闻讯赶至的窦皇后与窦固诸人,纷纷上前与窦宪求情,皇后更是解冕毁服,在天子脚下匐地谢罪。众人一片惶然。
  邓乾见此情势,上前道,“圣上,窦大人也并非有意,还望陛下饶恕窦大人之过。”
  邓乾过去便是天子身边的陪读,铁杆的惟天子马首是瞻之辈,如此也不过是与天子递过台阶罢了。
  天子也顺势道,“连苦主都这般大度了,朕还能有何话可说!窦大人将别院园田都还与公主罢了,驸马都为你求情了,姑且饶过你此罪。”
  但此番过后,窦宪却被免了虎贲中郎将之职,徒留侍中一衔。而侍中一职,向来是天子器重的话,便掌枢密机要,如天子智囊手脑,但若不器重的话,却是再闲不过的虚职了。
  天子本来一向便对窦宪防备甚重,如今更是弃之不用,窦宪如今又变成闲人一枚。他比楚归年长八岁,如今已三十有余,纵观迄今为止的整个仕途,不得不说一片惨淡。
  年少时家中横生事故,他并不能像一般世家子弟一样顺利步入仕途。即使跟着窦家旧故或他叔祖父上战杀敌,却也几乎都是不为世人所知晓的,顶多是自身历练或为心中所愿罢了。
  待窦家被先帝重新启用,叔叔窦嘉袭爵为安丰侯,天子也是直接忽视了他这个本应袭爵的嫡长孙。不过身为窦家家主,都是窦家人,他这份器量倒是有的。再到他两个妹妹入宫,大妹被立为皇后,他也是依皇后之故才任为侍中、虎贲中郎将,还引来诸多不满。
  再到现在,他连这个裙带之故得来的都成为幻影,就拿窦宪前半生来说吧,他的仕途不得不说还真像一场玩笑。即使不管从上至下,从天子至至平头百姓,都没有一个认为他是纨绔子弟,都对他的能耐充满了忌惮或肯定,但是从他所施展的舞台来说,却从来无一处能证明的。
  下面的楚归不禁捏了把虚汗,能有此结果在他而言倒是好的了。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拿出别院竟是沁水公主的。窦宪身家如何,没人能比他更清楚了,这点银钱还真不在话下,但他也不知他是究竟为何落到了这个套子里。
  窦宪此番赋闲,别院也退了回去,在外人看来自是灰头土脸。楚归倒不以为然,他的能耐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人再要争,也莫要与时运争,时运不济,姑且韬光养晦罢了;金子终归是金子,即使一时掩埋,却也终能平定四方。
  
 
  ☆、61
 
  61
  建初九年,天子恰才二十七岁,年富力强,权柄渐掌,次年改元元和,正是意味着他欲按照自己施政理念来治理天下。建初九年末,天子以楚归为侍中,兼任太子少傅,此举倒并不全是天子个人对楚归的私心,却是当初京师三州经大旱,又添人疫牛疾,百姓多流民时,天子问策,楚归所提出的政见恰中天子正怀。
  只是彼时天子登基未久,根基不稳,多方受制,未能施展。如今拿窦宪立威,恰也是彰显天子威仪,窦宪作为皇后兄长,窦家嫡系,天子都能随意贬斥,其他人自也不敢多言。
  楚归与尚书台一帮谋臣班底,其中也包括他请求调进来的杜安,在夙兴夜寐数月之后,于元和元年二月,天子颁布诏令,“王者八政,以食为本,故古者急耕稼之业,致耒耜之勤,节用储蓄,以备凶灾,是以岁虽不登而人无饥色。”而其中具体举措有三:一是不禁人口流动,鼓励流民往富饶之地和荒地迁徙;二是为租赁公田与流民耕种,出借种子与农具,免租五年,除算三年;三是以后流民欲返还本乡的,也不禁止。
  此举会对世家大族利益触动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何天子登基之初便有此念,却在元和元年才能布政。但是对整个大汉王朝来说,无疑是汉代中兴的重要利举,也为后来窦宪的挥师北上奠定了物力基础之一。此话暂且不提。
  转眼到元和四年,天子北狩,从代郡一带出长城,遣使者祠北岳。随行皆劝天子莫以身犯险,北出长城,胡人出没、踪迹飘忽,若得知消息对天子不利,恐有所闪失。
  实际上最主要还是天子仪仗每每出行,都是近一里地的排场,一出长城,大汉控制力有所减弱,人家是金戈飞骑,这边是尾大不掉的天子排场,再说,偌大的天子这么个金光闪的靶子,人家本来没个歹心都生生地给引出来了。
  但如今天子正是年富力壮之时,又过了几年大权独揽的日子,他身为大汉天子,又才至而立之年,想一览塞外风光的心思还是十分强烈的。张公公在他身边侍候多年,自是再了解不过,便力排众议道,“如今我大汉国强民安,天子龙威,化外蛮夷安敢来犯!”
  众官自知天子心意难改,都一脸苦瓜脸哀怨地看着楚归。这次楚归也在巡狩随行百官之列,不禁有些头疼。百官的担忧自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天子的想法他也能理解。身为一朝天子,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却要一览塞外风光却也处处被阻。但只要一出长城,危险系数还是蛮高的,一国天子若是有啥闪失,却是动摇国之根基的事。
  楚归左右权衡,还是折衷劝道,“陛下,众官所担忧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臣也理解陛下想看看长城之外的心情,依微臣之见,不如陛下微服,率一众士兵,轻车简行,在长城之外走一遭,这样一日驰骋百里,才最能领略塞外风光。”
  这下朝臣更不干了,这些人个个认为是个顶个的忠心,楚归这意见便是把他们撇下了,他们不在天子跟前,若是天子有啥闪失,他们更是肠子都要悔青。
  但是不及他们说啥,天子自是满口同意了,也不留他们再说的余地。众臣瞧着楚归的眼神自带一股子哀怨。
  此时正是水草丰茂时节,天子轻服出行,只带了十来二十个士兵,高密侯邓乾为护卫天子安全。本计划出长城只三天左右时间,毕竟随行护卫人员数目较少,谁都不敢拿皇帝的安全开玩笑。三天时间比较短,也不足以让有心人做什么举动。而三天对轻马奔驰来说,也足够跑很远的地方了。
  但天子从未出过长城,也从未见过草原,他们出长城后不远便到了现在锡林郭勒草原的位置,此时草原连绵起伏、广袤一片,草绿地阔,天远云淡,引得天子流连忘返。而草原上奔驰,最是自由迅疾,不管是这种自由的感觉,还是草原的景色,都让天子在过了三日后没有走的意思。
  尤其他们碰到的当地放牧的居民告诉他们,再往东北方向走,有一片更为辽阔更为漂亮的草原,草原上有两颗明珠似的湖泊,传说曾是一对恋人所化成。除了楚归,一行人都十分感兴趣。
  楚归心中知晓这人所说应该便是后世□□草原所在的位置,其上有呼伦湖和贝尔湖两个湖泊,这个时节的确甚为漂亮,但是这牧民对他们所言却有些蹊跷。
  即使胡人逐水草而居,却也是相对在固定的草原范围内活动,这个位置离□□草原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如果是世代在这片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人,又怎会轻易说别的草原更美。但也有可能完全是楚归多想了,也许胡人就是这么耿直,人家只是纯粹表达一下□□草原很美的想法。
  但眼看众人都有些动心的样子,待那牧民离去后他还是不得不多提了几句,对天子道,“方才那位牧民所言的草原,臣也曾有所耳闻,虽然漂亮,但距此不可谓不远。此地并非大汉国境,陛下又轻车简行,再往北走若遇胡人骑兵恐不利。”
  众臣虽有所动摇,但听了楚归所言后,好歹清醒了些,即使此时节的草原和湖泊再美,却还是天子的安危更重要的。天子面上露出明显的遗憾来,但也心知再往北走,深入胡人境地,的确太过儿戏,于是妥协道,“既如此,我们虽不到那牧民所说的草原去,但可以在这片草原上多呆上几日。”
  天子作了妥协,楚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里虽已处境,但也有胡汉杂居,有时还能看到北去的大汉商队,众人倒也觉得此地还较为安全。
  在向当地人打听后,得知这片草原也有片很漂亮的湖泊,其中还栖息着美丽的大鸟。他们一行人便沿着草原上蜿蜒的河流往东北而去,行了大概半日左右,草越来越深,都快没到马身了。
  马蹄几乎寸步难行,众人便下马牵着缰绳再往里去,再走到不过片刻,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到一片澄澈的湖泊,岁说不上一望无际,但也够大了。因为人声马蹄,惊起了湖这边一片鸟儿从湖边的水草中扑棱飞起来,而湖的对面还能看到好几只天鹅优雅而淡定地弯着脖颈履着羽毛。
  正在众人啧啧称赞之际,却只见一支羽箭凌然破空,射中了一只被惊起在半空中盘旋、几欲重新找到合适的地方停泊在湖面上的天鹅。只听半空中传来天鹅的哀鸣声,鲜血洒在了湖面和水草上。
  众人惊讶互望,却发现原来是邓乾出手射的箭,他早已飞身出去将那只死了的、身上还插着翎箭、滴着鲜血的天鹅捡了过来,单膝跪地呈给天子道,“陛下,这大鸟这么美,臣将它射下敬献给陛下!”
  众人才回过神来,表情不一,有的叹息邓乾暴殄天物,这么美丽的大鸟却被一箭射死这般凄惨的模样,有的则是懊恼,觉得自己脑袋怎么这么不灵光,这么好的讨好天子的机会他怎么就没想到。
  此时湖面上早已不再平静,目睹同伴惨死的天鹅从湖中惊起,在湖面上惊慌地盘旋,扑翅声焦躁不已。
  楚归不由失声道,“这么漂亮的天鹅,你射死它做什么?!”
  天子未及发言,一片混乱之中,却只见又一支箭从湖对面破空而来,本是直往邓乾后背心,但邓乾单膝跪在天子面前,楚归站在他侧后方,那箭看着却堪堪是要射中楚归了。
  也不知天子是如何身形陡转,众人未及回身之际,横身挡在了楚归身前,只见那支箭直入天子肩胛。众人顿时心神俱震,有的惊慌失措,有的赶上来护驾,其中天子御前护卫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羽箭纷纷朝湖对面射出。
  随行有太医,但却不是经验最丰富的,这次出行跟着的太医主事本是王太医,但他年事已高,天子出长城之时,便带了还在他身边学徒的年轻太医。这太医稍微给天子包扎后,众人再也不及欣赏这湖中美景,急急返程,只留下三两士兵追踪。
  到了他们歇脚的地方,这随行太医与天子拔了箭头,处理了伤势,但这箭支并不太干净,还生了锈,众人一时心中觉得不太妙。
  在天子为楚归挡箭的那一刻,楚归都还没反应过来,回身过后他心中又惊又愧。即使他不如一般人对天子的敬畏深重,但他也清楚知道他与天子孰重孰轻。天子身为一国之君,稍有闪失,国家动荡,那他真可算得上天下罪人了。
  他让张公公急忙派人将王太医接过来,为天子处理伤势,其他人不知道,他对细菌感染这种事却是再清楚不过了。这学徒处理箭伤经验不够丰富,而这箭支都生了锈,不让王太医来众臣都不太放心。
  众臣对天子为楚归挡箭一事却是心情复杂,一方面在如此混乱之际,天子如此看重的人物出来告诉他们怎么做,他们是要镇定一些的,另一方面,他们心里是完全人物楚归的命不如天子的命金贵的,天子为楚归挡箭,楚归就是怀罪之人,心中莫不带有一些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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