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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作者:书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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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甜文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主攻

    龚致远好生喘气道:“温兄,这是好事,你节哀,今后好好照看云珠就是,如今秦尚书在天之灵,能得平静了……”
    ——是,能得平静了。
    这平静来得如此突然,几乎叫人措手不及,忍不住就要落泪。
    像是一把木头勺子,将温彦之胸中的郁积全都挖出了,他顿然空茫起来,却空茫得如此欣慰,只觉三年等待,三年努力,原以为此生此世都只能追悔,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做成之事,竟然成真了。
    “不过,秦尚书那么快能昭雪,也多亏了皇上罢……”龚致远立在温彦之身边徐徐道,“皇上一路都与我们同行,这皇榜怕是早备好了留给三司施压,叛逆处决迅速,都未等到冬末……温兄,慈为与乐,悲为拔苦,皇上这慈悲,尽是为了你啊。”他从温彦之手里扯过润湿的绢子,拍了拍他肩膀,再想起方才行馆里和温彦之说的话,又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或然……”
    “或然皇上他,真能保全温兄你罢。”
    
    ☆、第76章 【万寿节快到了】
    
    日头在西空沉了沉,未及晚饭时候,天色却已泛出了暮霞。
    温彦之与龚致远出了城门后,跟着两个衙役走,一路听着衙役带乡音的说解,行至江边丘台时顿见殷红日头下江面辽旷,水波动荡东流,全不似北地露月时节的千里冰封,只江风带着冷汽向人袖口中钻,方有些冬意。
    衙役往下游遥遥一指:“大人,那边就是萦泽口。”
    温彦之随着望过去,江烟漫在不远处,约莫二三里外隐约可见一方堤坝,垒得怕有百尺来高,一层层新红旧棕,显然是补过一道又一道的,竟就是历朝威慑百官的那道淮水大坝。萦泽口看上去竟有些萧索,不甚当得起威名,更有些当不起那花在它身上的几百万两雪花银子。坝脚有灰白的颜色,看不真切,他料想是助坝的砂石包袋。出京前的治水折子中,早有人报到御前替这些填补砂石筹款,温彦之镇日在御前听着,也已耳熟能详。
    其实一朝发起水来,这些砂石堪比鸿毛,留在此处,不过是个安心作用。温彦之想起三月前齐昱在御书房里批那折子时的神情,轻蹙眉头沉着眼,尽是深邃,对此自是清楚的,可饶是如此,却还是提腕批了个“准”字。
    只因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鸿毛之用,好过百无一用。
    齐昱登基至今,翻年就是庆元三年,在御书房里坐了几个日夜,就为淮南治水担心了几个日夜。如今站在这江边,面对萦泽口大堤,温彦之忽而想,若是这方堤坝不再崩决,是不是齐昱今后在皇城明台之上,也可早一刻放心歇息?
    “对了,温兄,”龚致远看着这江景忽而想起了一事,“方才那皇榜,你瞧见右边那张没?”
    温彦之摇了摇头,“写的什么?”
    龚致远笑道:“是礼部着发的榜文,江水滔滔、日月同辉歌咏一番,醒示百姓万寿节快到了。”
    温彦之闻言一愣。
    万寿节?
    ……糟糕,这几日忙里忙慌兜兜转,这等大事竟也忘了。
    百官何人不知,万寿节是畅月二旬,齐昱过生辰。过去年年在宫中执事,逢了这日,延福宫里派出赏赐,四品以上官得金镜珠囊、缣彩,五品以下官得束帛几匹,内侍宫女亦有吉银。礼部聚集京中耄耋之翁在乾元门外候着,取长寿之征,吉时一到,便循序到紫宸殿上恭祝皇上长寿永康,一番规矩轮下来要过去大半日,正午礼制,齐昱还需珠冠玉绶为惠荣太后奉茶奉餐,感念慈母养育之恩,下午还有邦交使臣参见恭贺,夜里一番大宴,间或指点一两桩婚事凑喜,都是寻常。
    上到齐昱本人下至扫洒公公皆嫌冗杂繁复之事,今日却叫温彦之有些想念起来,只觉没了那些,好似这万寿节的氛围都少了,竟叫人转脑就忘个一干二净。
    这可怎么办,他什么都没备下。
    龚致远瞥了眼跑到旁边偷懒的衙役,压低了声音嘿嘿地问他:“温兄你早就想好要送皇上甚么贺礼了罢?哎呀,到时候能叫皇上高兴极了。”
    温彦之怔怔看着他,良久,耿直道:“龚兄,其实,我……给忘了。”
    “啊?”龚致远下巴快落到地上,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昨日李侍卫还在说要安排暗卫给皇上祝寿呢,我心想你应当记得比谁都清,不好意思讲罢了,没成想你竟是忘了!”
    温彦之抬起手挠了挠头,又不安地踱了两步,连连问他:“李侍卫如何安排的?李侍卫还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龚致远回想了下,“那时他说的刘侍郎,也就是皇上罢,富贵摆在那处,估计也不缺甚好坏物件,不过求个别出心裁罢了。李侍卫想,要不叫暗卫排出影子戏,偷偷排,不叫人知道,待皇上不经意间,寻个夜里僻静时候,忽然掌上灯笼来上一出。”
    “此法甚好!”温彦之清明的眼中亮起来,几乎要抚掌称颂,“不如我去同李侍卫商量——”
    “且住且住!”龚致远连忙拉住他,神色作难地张嘴道:“温兄,你寒不寒碜,就不能自己想一个么。暗卫如影,用影子戏自然是好的,你瞎凑什么热闹。”他朝远远的城门努努嘴,“皇上帮你可费了不少力气呢,你就不想着好生为皇上祝寿,回报回报?”
    ——这道理很是。
    秦家平反昭雪岂是易事?齐昱从不将拨乱云云挂在嘴上,甚至在温彦之偶或提起时,都叫他切勿作想。温彦之长久来,还当他是忘了,是搁置了,没想到今日忽见了皇榜,竟然大事已成。
    原来他真在意甚么,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温彦之见了皇榜泪都落下,心底的感动岂是虚假?可他脑子里就是一根筋,花前月下的话本从没看过多少,且也只记得当中郎情妾意时的定情信物,便如齐昱给他的那枚紫玉扳指一样,统共那么几个物件。不是祖辈留下的玉佩,就是姑娘头上的簪子,这些物什天南海北朝贡时不知送过多少,递到齐昱跟前只能算敷衍,都是放到库中落灰的命,今后赏赐给下面官员罢了,从来放不进眼里。
    那又送什么好?
    温彦之将自己与齐昱间数月以来想了一路,发现自己唯独送给齐昱,不过是昭华寺同屋时的两根百米酥,和胥州宅子里的那枚草编的指环。
    ——好似,确实,挺寒碜。
    温彦之抿了抿嘴,默然反思,突然自己都替齐昱觉得冤屈。
    龚致远看着他这样子,也是摇了摇头,不过却道:“温兄你性子便这样,皇上约摸也是知道的……实则,就算你送捧泥巴给皇上,皇上也能当成彩云,情人眼里能出西施,你也别太挂心。”
    “不。”温彦之再次耿直道:“真送泥巴,他肯定会打我的。”
    靖王献塑泥之事犹在昨日,当初便是齐昱不想碰那泥巴才逼他捏玩,他若敢送齐昱泥巴,估计第二日就别想下来床了。
    龚致远:“……”
    安慰你两句,还当真了。
    他叹了口气,劝温彦之道:“畅月二旬,尚有二十来日,温兄你不急这一刻罢,还是好生寻思寻思,毕竟天家不缺宝贝,心意到了最重要。”
    心意么。
    温彦之茫然地抬头,正作想间,一只飞鸟忽而从江面跃起飞插入云,高叫一声,对岸青山叠翠中陡然惊起千百只山雀,日暮浩渺之中,竟齐齐随着那飞鸟一道腾空而起,环山飞舞。
    温彦之心中一动,正想问龚致远什么,却忽被身后一声愤怒的厉喝打断。
    “就是那狗官!推下去!”
    此时他和龚致远都对江背岸,正是说话中并没注意身后,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后头已然围上了十多个衣衫褴褛、神情愤愤的流民。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衙役偷懒站得远,温彦之尚未及闻声回头,后背已然被那些灾民中好几双手狠狠一推!
    龚致远离了温彦之几尺,听闻人声只来得及回身看了一眼,面色大变时,手都还没伸出去,温彦之已被推落下了丘台,跌落江中!
    “温兄!!——”
    龚致远睚眦欲裂飞快去抓,连片衣角都没拽到,那些流民又涌上来去推龚致远,片刻将他搡倒了在地上也要丢入江中,好在两个衙役偷懒时看顾着这方,终于急速跑了过来,佩刀拔出慑住了流民,流民遂只能骂骂咧咧不敢妄动。
    可龚致远此时哪还顾得上灾民!
    “温兄!温兄!”他一颗心已揪到嗓子眼,扑爬起身急慌慌追着江水中温彦之挣扎的身影,但见江中温彦之被江浪层层打着,饶是会水,身上棉袍貂裘厚重也叫他发挥不得,此时已喝了好几大口江水,人也在江波中淹淹落落。
    龚致远看得心惊,他自己水性也不好,却是着急到了关头,不管不顾中,一咬牙正要把身上袄子一脱,准备跳下去救人,此时却有一张大氅从天而降盖在了他脑门上!
    “拿好我衣服。”昏黑之中,陌生的人声从他耳边疾风般掠过。
    龚致远慌忙扒下那厚重大氅,昏花中只见眼前一松绿色人影速跑超了他去,步履生风,下一刻竟纵身一跃,身影划过一条弧线,从丘台高高扎入江中,只瞬息便凫水而起,沉浮中水技娴熟地往温彦之的方向游去,日影下江水袭了那身绿,变做暗色,好似条逆流的鱼。
    .
    “不好了不好了!”一声大叫传入行馆之中,一个衙役惊慌失措跑进门去。
    李庚年正坐在院里擦剑,闻声跳起来喝他道:“圣驾在此,你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衙役一张脸白到发灰,双足都在哆嗦,颤巍巍道:“大人恕罪!……是温、温员外他,被流民推进江里了!”
    “什么?!温员外掉江里了?!”李庚年吓得手里剑都落在了地上,惊问他:“侍卫下去救人没?救上来没?温员外怎么样了?”
    衙役哭丧着脸哀嚎:“温员外他没带随从啊!小的来时有个绿衣裳的公子跳进江中了,不知是救起了没——”
    “混账!”李庚年怄得抬手一巴掌就扇在他后脑上,“你们都是干吃饭的?好好看着还能让流民给推了!我真想剥了你皮!”
    说着他捡了剑就匆匆外走,却听身后上房传来吱呀一声,显然是门开了。
    李庚年背脊顿时僵硬,缩着脖子看回去。
    只见齐昱倚在门框上,俊逸脸上还带着午睡后的一丝迷蒙,正皱眉望向他和那衙役,淡淡地问了声:“李庚年,他说温彦之怎么了?”
    
    ☆、第77章 【谢公子搭救之恩】
    
    正在数匹快马奔出行馆的时候,江边的龚致远觉得天都快塌了。
    他在江岸上追着温彦之和那被江水拍打成墨绿的影子,追得眼冒金星,可那二者间总是差一点,就差一点!
    “公子!——公子你加把劲!”龚致远红着眼睛惶恐地大叫,狂奔的双脚都要失去力气,却还义无反顾地紧紧追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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