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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作者:书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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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甜文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主攻

    他再抱拳:“谢皇上赐席,微臣这便不客气了。”然后就真的开始吃了起来。
    齐昱开心地点头,看朕不撑死你个呆子。
    或然温彦之是真的饿了,也或然,是他原本就很能吃。总之齐昱在看着他吃完了这一轮山珍海味后,连忙让内侍给他盛上别的,可这么一二三,四——五……六……七轮之后……齐昱一边默默吃着一边发现了一个事实……
    朕完全是被这呆子的外表给骗了!
    分明很能吃且完全不挑食,为何如此瘦!
    不是晚上都只吃苦瓜泥和面吗连点儿油腥都无!
    难道是算准了朕要去才刻意做出两袖清风的模样!
    齐昱搁下饭碗,不吃了。
    好生气,可还要保持微笑。
    温彦之终于吃完了,呆呆地从袖中掏出自己的丝绢,擦擦嘴,还很合礼数地在一旁恭敬跪下:“皇上洪恩浩荡,微臣感激涕零。”
    ——还涕零了?
    ——朕要整你,你反而很享受的样子?
    齐昱失望,“起来罢。”
    周公公在一旁看着,感觉自家皇上脑袋顶都在冒青烟,也是很心疼,试探道:“温舍人要不再吃——”
    “别耽搁了,”齐昱抖抖袍子站起来,感觉再吃多少这呆子也能继续吃下去,“温舍人拾掇一下,跟朕去趟工部罢,治水之事放了一日了。”
    周公公连忙把温彦之方才落下的布包花笺递了过来,温彦之接过来道了谢,便直挺挺地跟着齐昱出了侧殿。
    周公公跟在后头,摇摇头。
    ——皇上分明是还记着仇的样子啊。
    再次踏入工部石岗地板铺就的堂院,温彦之有些怔忡。
    人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物是人非事事休”等想必就是此时的心境。此处一墙一瓦都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他可以绘制出一张张不同剖面的构造图纸,一一标明哪一张壁柜里放的是哪一年的卷宗。
    经过游廊转角时,几乎能听见一串清澈的笑声,和一人幽默的打趣:“你说你个老方,跟人家彦之学学好的!彦之多听话!”
    “便是学不了了,”前者笑道,“你瞧他那聪明劲,是能学得来么?要不老秦你也将我送到宗家去养养,指不定能好呢!”
    “瞧你贫的……”
    ……
    “……温舍人。”
    “温舍人,皇上问你话呢。”周福的声音传来。
    温彦之猛回过神,连忙跪下:“微臣在。”
    齐昱垂眼瞧着他脑袋顶的乌纱帽,“朕让你将昨日说的话,再同张尚书讲一遍。”好端端地跪甚么?
    抬眼瞧了瞧周遭,这几十年来也都是一个样子,能有甚么好看出神的。
    温彦之将河水自攻自治、城防排水之言再同张尚书讲了一遍,张尚书听罢,忽而跪下了。
    “微臣该死。”张尚书声音哽咽。
    齐昱坐在上首的木案后,挑起眉:“你们日日万死、该死的,朕也不明白了,究竟是多大的错事?”
    张尚书伏身道:“实则,温舍人所言之法,臣……在工部卷宗里,已然阅过……”
    温彦之闻言抬头。
    齐昱微微眯起眼:“那为何,朕从未听过?”
    张尚书伏在地上,背脊有些哆嗦:“此法,乃前工部侍郎……罪臣方知桐所发现,载于工部旧籍,当年亦并未呈给先皇……臣,臣以为……”
    “张尚书以为,倘若用了罪臣的法子,便也朝自己身上抹黑,用错了反遭话柄,可是?”齐昱冷笑了一声,“如今见温舍人将此法说出,是纸再包不住火了,终于知道伏在此处认罪,那朕且问你!”他狠狠一拍木案,“这几日来朕在内朝外朝问了多少次治水之法!多少次!你却偏偏要藏到现在!罪臣之法就有罪不成?你拿淮南万万百姓的性命给朕开玩笑?”
    “皇上息怒!臣罪该万死!”张尚书颤抖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眼看齐昱的怒火很难平息,一直跪在一旁的温彦之忽然出声道:“禀皇上,实则……”
    齐昱看向他,眉眼中有探寻之意。
    温彦之伏了伏身,道:“皇上容禀,工部旧籍之中所录之法,乃从前的草图、初想,尚且有很大纰漏,张尚书弃之不用,亦是谨慎之举。”说罢又叩首:“微臣斗胆,求皇上息怒。”
    
    ☆、第15章 【你怎如此清楚】
    
    “息怒”对于齐昱来说,从来是件极其容易的事。
    年幼时,先皇赏赐的紫玉坠子被废太子瞧上抢了去,母妃让他别生气,他便不生气。
    少年时瞧上个京郊的宅子,却被同去的康王买下来,笑嘻嘻送了外养的妾室,贤王叫他别生气,他便不生气。
    他生平以为,世间并没有甚么一定要用生气来解决的事情,毕竟当年这紫宸殿的皇位尚不是他的皇位,当年这茫茫天下,亦不是他的天下。
    可如今,终究变成了皇帝,曾经不气的事,竟一日日都气了过来。现在道一句人生无常,是否会被那些死在皇位前的兄弟们骂死?
    齐昱将目光从温彦之头顶挪开,看着哆哆嗦嗦的张尚书,笑容里带着一股邪气:“那温舍人告诉朕,都是哪些纰漏。”
    “回禀皇上,”温彦之跪得端端正正,“首要便是排洪沟渠之选址,旧籍所录的草图选址是卿丽县,然,微臣曾察阅古籍,卿丽县地下多为岗岩,难以钻取沟渠,不可为用;次之,草图所构思的地渠回路还需再行考察,方能确定是否真能有效排水。草图中的一切,皆是凭方——前工部侍郎,想象作出,仅是个思路罢了。”
    齐昱听了这话,虚起眼:“这方知桐作的草图,你怎如此清楚?”
    温彦之轻声道:“禀皇上,这副草图,是微臣画的。”
    齐昱微微一笑:“方知桐口述,你笔录画下的?”
    温彦之觉得有点不自在,“是。”
    齐昱笑意更深:“温舍人,朕为此法齐齐召集了工部官员,你现下却是告诉朕,你提出的方法,尚且还不是个可行的方法,连个草图,都还不致用?”说到这里,忽然厉声道:“你当朕与百官都是玩儿的?!”
    这声厉喝龙威震震,温彦之身后,堂上七八十个工部大小官员齐刷刷地跪伏下去,连呼“皇上息怒”。
    温彦之也叩首下去,有些急了:“皇上容禀,微臣有完备的图纸。”
    齐昱怒气一滞,直直垂视温彦之的后脑勺问:“在何处?”
    温彦之直起身,神情恳切:“禀皇上,微臣今日进宫,不知要论淮南治水之事,故未将图纸从家中带来。倘若皇——”
    他发现齐昱正一脸懵地看着自己的脸。
    温彦之不解:“皇……上?”
    却见齐昱坐在木案后,右手慢慢地抬起来,指了指他的脸,神情怪异道:“温舍人,你鼻子……”
    温彦之连忙抬手一摸鼻子,指尖当即两抹鲜红。
    跪在旁边的张尚书扭头一看:“呀!温舍人鼻衄了!”
    下面不知谁议论:“皇上龙威可谓振聋发聩,竟将温舍人骂出了鼻血!”
    ——那根本是他吃太史五蛇羹和霸王披金甲吃太多了!
    齐昱气得要吐血,正要分辩,忽然想起来——这呆子吃多,实则也是自己有意的缘故……
    做的这是什么孽,为何因果报应最终都落在朕的头上?
    ——果然这天底下史官的存在,就是为了克皇帝的?
    齐昱咬牙切齿,“还不快扶温舍人歇着。”
    一干大臣手忙脚乱地将温彦之扶到了一旁去坐着,一时都想起这温舍人日后被委以治水重任,必定会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于是好几双手都拿着丝绢要往温彦之鼻孔里塞,大约都希望挣得一个“我曾帮温舍人擦过鼻血”的脸熟。
    温彦之感觉自己鼻子都快被戳断了——鼻血仿佛流得更厉害了些。
    正是乱作一团时,齐昱看了身边的周福一眼。周公公一声轻咳。
    诸官这才罢了手。
    温彦之叹了口气,慢慢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了自己的丝绢,终于……捏住了鼻子,一时只觉父亲所言非虚,官场果然险恶。
    他又向齐昱道:“微臣御前涕血,罪该万死,然治水之事不可久等,微臣求皇上赐笔墨,微臣即刻将图纸画出。”
    ——即刻画出?满座皆惊。
    张尚书道:“温舍人怕是不要逞能才好,水利图纸工程繁重,就算草图,亦需十几幅,哪能一蹴而就?”言下之意,瞧把你能的,流着鼻血还想着在皇上面前邀功呢,好生歇着吧。
    可温彦之却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坚持道:“皇上,治水草图在微臣家中正堂悬挂了三年之久,早已烂熟微臣胸中,今日只需纸笔,即刻便成。”
    齐昱稍稍从方才的怒气中缓了些回来,也着实想见识一番这呆子的真本事,便吩咐左右:“将工部绘图用具一应呈上,朕要瞧瞧温舍人当初那状元,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及各色彩墨便码放在了齐昱面前的宽大木案上。温彦之跪下一揖,“微臣献丑了。”然后将丝绢随手塞进鼻子,便长身玉立在齐昱对面的桌边,双手铺就左右各一张宣纸,再双手执笔,点墨似飞花,下笔如有神,竟同时用左右两只手,绘制出了两幅完全不同的图纸。其上朱红、丹青具现,屋舍俨然,回路清晰婉转,栩栩如生。
    齐昱定睛看着画面,忽而道:“此处是荥州。”
    “皇上好眼力。”温彦之笔下一顿,似有些讶然,然此时紧迫,便也未停下,只继续如此这般将十八幅图纸一一作就,前后估摸着,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
    工部一众人早看傻了,个个都捧着图纸直叹,这可比他们的正图还细致啊!可温舍人说这只是草图?
    那正图您想画成甚么样的?还要不要我们工部吃饭了?
    温彦之站在堂中,忽然就承受了几十道针刺一般的目光,此时他忽而又想起了午间在乾元门外临下马车前,老爹嘱咐他的另一句话——
    “老幺啊,安身立命的法子,并不止要靠为父我。倘若你哪日也能如为父,或如你大哥二哥一般,将甚么事情做到了非你不能的地步……那,亦是一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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