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臣扶良 作者:沥沥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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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里有卑微的奴仆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地抖着双肩,膝盖边是一行温热的血渍,就在半盏茶功夫之前,殿外的侍卫拖走了一个死透了的奴隶。
黑眸注视过来,背屏后的男子正展开画卷,用笔墨缓缓地添了一笔。
“宣他进来。”
男子低沉的嗓音甚是清越,比寒泉更幽,比霜雪更柔。
正殿外,跪地躬身的奴仆推开了殿门。
傅望之隔着刺眼的光束眺望过去,这时,立于两侧的美貌婢女皆敛身退下,正殿里只剩下他和背屏后的身影。
背屏后的颀长身影站了起来,掸落肩头的胭脂俗香,手执画卷便踱步而出。
黑眸挑高的银线仿佛蕴含着烟光冰凌,一袭黛青色开襟直袍,松松垮垮的桃花内衫,还有一双修长、白皙,恍若霜雪凝出的皓腕。
那一刹那,傅望之以为见到了风骨绝傲的倾城佳人。
然,眼前的这人是个男子,身份高贵却偏偏不尊礼数。
傅望之万万没料想到,面前的“救命恩人”会直接伸手扼住他的下颔,眼底是意犹未尽的审视。
“不错不错,是副好皮囊。”
身前的男子靠近他,鼻间轻嗅,似乎能感受到来人身上的淡淡墨香。
凛冽的威胁——
傅望之竟然挣脱不了下颔处的那只手,只得蹙眉盯着他,看着男子刻意抬高他的脖颈,用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他的脸庞。
男子近乎露骨地赞叹道:“啧啧,真是个皮相绝色的美人儿。”
傅望之捕捉到男子眼底隐隐的欲|念,心中警铃大作,正欲暗蓄内力,却见那男子松开手,展开方才的那幅画卷,说道:“纪国扶良,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男子的黑眸瞥向他,略带侵略,宛若深渊。
傅望之惊诧望去,那画卷上折花品茗的少年,正是十五岁的自己,那年,他与楚睿一同拜师,定下了赏春之约。
“你……这是……”
傅望之忆起往昔,但他确信纪国贵族中没有这号人物。
“美人儿不用猜了。”
男子挑眉看他,视线再转向画卷上的少年,此时,傅望之瞧见了少年手腕上的“奴”字,那若隐若现的墨迹,显然是墨笔新添上去的。
傅望之难以置信。
男子却像是发觉了他的异样,情不自禁的喜悦神色里透着莫名的痴狂。
“果然,藏品就是比不得真人。自纪国沦亡,我以为美人儿已经香消玉殒了,没想到,上天垂怜,美人儿居然到了柔利,变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说着男子忽然收了画卷,一手揽住了他的腰,扑面而来的冷香令傅望之身体一颤。
“你到底是谁!”傅望之趁其不备一掌击中了他的胸膛,掌力不猛,但出掌精准。
男子倒是没想到他体内蕴含真气,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软柿子。
男子后退一步,白皙的指腹轻轻拭过唇角,黑眸里竟是兴味,“有脾气,我喜欢。”
傅望之听罢直接呆楞,只觉胸口隐隐作痛,竟是秀才遇到兵,撞上了“泼皮无赖”。
傅望之一脸警惕,男子却暂时没了动作,就站在原处凝视着他,准备回答面前人刚刚的问题。
“美人儿是说我么?我乃柔利亲王——易卅。如何,美人儿是否被我的权势折服了,要不要以身相许?”
柔利作为六国之中疆土最为辽阔的强国,国库殷实,兵力强盛,是唯一能够与周饶匹敌而不分上下的国家。傅望之曾闻柔利盛极一时但王宫人丁单薄,柔怀王现有三子六女,皇子多为早夭,王室几近凋零。
唯独能够活到弱冠之年的亲王——易卅,享尽荣华,权势滔天,正是王宫内气若游丝的国君定下的下任继承人。
傅望之记得,朝瑰原本出绛,嫁的便是易卅,但后来却成了柔利国君的嫔妃,现下,已然一跃成为柔利的国母。
傅望之曾在市井看过撰写易卅的书卷,传闻易卅素爱收集各国美人,不辨男女,而他,可能变作了他眼里不可多得的猎物。
如此想来,这并非一件“三生有幸”之事。
傅望之恭谨敛身道:“还请殿下放我二人离去。”
他这话,正好让易卅想到了昨日从漯红渠中捡上来的另一人。
“怎么,你是在担忧你的野男人?”易卅面上不快,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绝对不会放过眼前之人。
傅望之心头一哽,什么叫野男人。
“放心吧,那人暂且死不了。我把他关在下人房里有吃有喝还请了御医,美人儿,你该如何感激我?”
说罢,易卅作势要靠过来,傅望之脚步凌乱,硬生生地撞上了身后的铜柱,闷哼一声。
祁辛受控,他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祁辛体内的“千鸩”又当如何压制……
☆、顺时而动
易卅身为柔利亲王,明面上还得礼数周全,甚至每日带他到湘川城看遍繁荣的街市,吃穿用度皆为上乘,用尽了待客之道。
易卅敬他为“上宾”,如若不是他被要挟强迫的话,傅望之还可能与他“两人对酌,把酒言欢”。
过了两日,易卅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仿佛当日的露骨调笑只是一场梦境,而他其实是位热衷结交的王爷。
一切都看似很平静,守着傅望之的婢女仍旧摆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主子出现便笑,主子离开便站在他身后纹丝不动。
王府的婢女都算得上狠角色,那殿外的侍卫见着主子身边的婢女也得恭谨问候,不敢逾越。
婢女跟在他的身后,傅望之没有去下人房打探的机会,但易卅是敌是友尚待商榷,将如今的祁辛交给他,终究是一场祸事。
柔利虽与周饶交好,但周饶的国君被擒,难免会让柔利蠢蠢欲动,这乱世,又是狼烟四起。
而今周饶上下被梼杌刺客团暗中操控,王宫里也有冒名顶替的国君,所以,祁辛暂且不会被人戳穿身份,可是,易卅已然摸清了他的底细,他原是纪国旧人这件事暂时不能让祁辛知晓。
思至此,他必须想出一个绝佳的计划,让他们逃出生天、化险为夷。而为今之计,上上之策唯有等,静待时机。
树欲静而风不止——易卅最爱美人,得了臻品自然不会放过向世人夸耀的机会。
若他记得不错,柔利的王庭游会就要开始了。
他静坐于长亭眺望这满目的奇珍异草,从回廊走来的易卅就坐到他的对面,看美人灼灼其华,明彦清辉。
一直等到晌午过后,易卅才从石凳上站起来,欺身靠近他,“扶良美人儿,明日跟本王入宫,你可得好好表现。”
易卅一手搭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却悠悠地探向他的衣襟。傅望之蹙眉,制住胸前不安分的手,心底不喜面上却忍着,神色不变。
他答应了易卅,却又纠正道:“王爷,我现在不叫扶良,而叫傅望之。”
他一脸正色,易卅也不恼,放下趁机揩油的一双手,“也对。纪国沦亡,你自当改名换姓。不过,本王更喜欢你姓易。”冠他之姓,就是他的独家珍藏。
易卅不怀好意,傅望之那双漆色的眼眸掠过难以言说的羞|耻,再抬眸,面不改色地道:“王爷想让我去王宫,先得允诺我一个条件。”
易卅扬起唇角,“哦,什么条件?”
“我要见齐辛。”
眼见为实,只有亲眼目睹,傅望之才能安心。
易卅量他也不敢玩什么花样,竟随口便许诺了他,只是身为柔利亲王,他得去王宫与几位顽固不化的老臣周旋,便指了身侧的婢女带他过去,自己却应召进了去王宫的车辇。
傅望之跟紧身前掌灯的婢女往前走,易卅为避免他识得沿途的路径,竟然刻意让他深夜前往。
戌时二刻,身影模糊的两人依靠灯盏辨别方向,走到回廊的尽头,下人房外已经没有一个守夜的奴仆。
婢女手中提着的琉璃灯盏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晕,映照在两人俱是暗色的装束上,颇有些古怪,却也很好地将身影隐藏起来。
傅望之这下知晓,下人房里的奴仆其实并不知情。
夜里风凉,屋院里的窗扉被一一关死,只在玄色的窗纱上开了几个小孔,吹熄了灯,屋檐上的月光就渗透进来,在空荡荡的地面上映出一道斑驳的疏影,形同鬼魅。
房门落了锁,婢女就提灯走了进去,照亮了床榻上一张略微惨白的脸。木桌上的油灯燃起,傅望之眼眶微红,那床榻上的人不知是睡了还是一直就不曾醒来,就算是他坐在床沿上牵动了身下铺垫的干草,也不能惊醒他。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傅望之转眸质问,语调生硬。
婢女弯起唇瓣,晦暗中只瞥见一抹檀唇和莹白的脖颈,“公子莫怪。这位公子体内的‘千鸩’本是药石无解,主子不惜用宫里的麒麟竭为他镇命。公子能见到活的,已是万幸。”
这番话告诉他,能活命就知足罢。
傅望之心底内疚,眼下的祁辛昏迷不醒,应是易卅做了手脚,易卅用灵药吊着他的命,却没打算压制他体内的鸩毒,也就是说,易卅就乐意瞧他在睡梦中经受蚀骨之痛又无法反抗的模样,如此这般,只会消磨他的意志,消耗他的元气。
傅望之眼看着床榻上的祁辛冷汗连连却无能为力,攥紧了隐在袖里的一双手,“走吧。”
祁辛,你一定要撑住,至少等他找到化解之道,助他逃离。
窗扉里又熄了灯,婢女重新锁上了房门。
傅望之苍白了脸,走到石阶上却踩到边沿的青苔,险些滑倒。
“公子路上当心。”婢女好言提醒,留意到傅望之恍惚的神色,不禁眯起眼睛,瞳仁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如果他不能尽快打消易卅的戒心,昏迷不醒的祁辛和醒来的祁辛又有何区别。
无论他怎么做,保住祁辛的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或许他进了柔利的王宫,能够求得朝瑰的助力。
傅望之打定主意要试一试,所以翌日清晨易卅派人送来的华服美冠,他都尽数收下了。
易卅起身,径直走到背屏后取出一件貂裘大氅,也是黛青色的。
柔利春短冬长,纵使临近酷暑的八月,也是罕见的秋风萧瑟,冷风扑面。
身后的婢女服侍他穿好,戴上纱帽,厚而宽的帽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许久未动的薄唇和皎白的下颔。
易卅执起他的手,“车辇在外面候着,时辰不早了。”
傅望之闻言垂眸思忖着什么,为免身侧人疑心,顺从地点头,没有挣脱在他手背上摩挲的那只手。
☆、逢君时节
自王府到王宫内闱,禁卫拱手垂头立于两侧,车辇一路畅通无阻,直至王庭游会。
柔利的王庭游会本是君臣同乐,来的皆是携带家眷的王亲贵族。
可今日,柔怀王身体抱恙未能出席,坐于上首的便是主持后宫的王后娘娘,王后为女眷,王亲贵族自有避讳,隔着帷幕,只能坐到五尺外,将发冠扶正,正襟危坐以示恭敬。
“烈亲王到!”
正值晨曦十分,宫廷外走来一对黛青华袍的男子,易卅施施然走进殿前广场,神色是少有的从容悠然。
台阶上的内侍官一见,躬身颔首,“王后娘娘,王爷到了。”
此时,易卅已经入座,不曾行礼便示意身侧人坐下。
傅望之透过缥缈的纱帽抬眸望向那高坐于殿前的妙龄女子。
幔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端庄静美的脸。弯弯眉黛,眉心嫣红,是特地点了一颗朱砂痣,衬着如玉的脸颊愈加光彩照人,顾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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